再世權(quán)臣 第172節(jié)
這聲阮jiejie,讓空中兩道互相較勁的真氣仿佛劈叉一般,也打了個滑。 珠花逃出生天,朝著大門方向飛去。 浮音一只腳剛邁進門,就見暗器迎面射來,心道不好,眼前這么多人,我要是運功擊碎或撥開,豈不是暴露了身份?靈機一動,假裝腳下絆到門檻,哎喲一聲往前撲倒。 珠花從他后背上方擦過,落在幾丈外的街道路面。 一眾尋歡客愣住。 不知誰喊了一聲:“搶?。 ?/br> 人群蜂擁著擠出大門,朝珠花落地處沖去。 一只長筒皂靴的靴底踩在了珠花上。 豫王謹慎地用帕子裹住珠花,撿起來端詳:“什么玩意兒?” 他跟蹤浮音,見人進了妓院大門,準備繼續(xù)跟進,忽然見浮音摔倒,緊接著一點金光射出,落在面前地上,不知對方遭了誰的暗算。 暗器似乎是……一朵珠花? 豫王正在思索,一群人呼啦啦沖到他面前,同仇敵愾地盯著他,七嘴八舌問: “賣不賣?” “多少錢肯賣?” “盡管開價,老爺我有的是銀子!” 豫王見一群大老爺們眼冒綠光地說要買他,覺得稀奇得很,笑了:“只怕你們傾家蕩產(chǎn),賠上九族,也買不起?!?/br> 第182章 今夜誰是恩客(下) 浮音爬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和腳印,低頭往屋子邊上溜走。他一身布衣打扮,臉又長得不顯山不露水,乍一看與妓館的仆役沒什么兩樣。 日里聽說臨花閣入夜舉辦梳攏盛會,他還覺得正中下懷,畢竟人越多越雜亂,越能掩蓋自己行蹤。誰料出了場鬧劇,害他一進門就險些被暗器打中、被客人踩踏?,F(xiàn)在只希望誰也不要注意到他,讓他順順利利地消失就好。 荊紅追站在二樓外廊,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浮音的身影,下意識地將面紗重新戴上。 追蹤浮音一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而意外出現(xiàn)的蘇大人……他略一猶豫,最后還是決定先不相認。 浮音此刻就在臨花閣內(nèi),萬一知曉了蘇大人的身份,誰知道會不會生出什么惡意。再說,沈柒也在場,至少蘇大人的人身安全有保障。 既如此,就不必節(jié)外生枝。畢竟大人把公事看得重,還是先完成他交代的任務(wù),回頭再來向大人解釋。 荊紅追這么想著,悄然離開外廊,追著浮音的腳步而去。 蘇晏不認識浮音,也沒有留意到在門口摔倒后爬起來的那名仆役,倒是一直關(guān)注著樓上的“小紅”。見人影一忽兒就沒了,他連忙對阮紅蕉說道:“阮jiejie,這里有點亂,你還是先回胭脂巷。出門時麻煩和我那小廝交代一聲,讓他繼續(xù)等著,我再過會兒就回去?!?/br> 阮紅蕉在他的攙扶下站穩(wěn),顫巍巍問:“公子,你在京城可有仇人?” 蘇晏一愣:“沒有吧,我這人一貫與人為善……呃,其實也有,政敵,數(shù)量還不少。” “公子回頭看,你身后兇神惡煞的那廝,是仇人,還是政敵?”阮紅蕉怯怯地用指尖點了點,小聲道。 蘇晏轉(zhuǎn)身與沈柒打了個照面,一怔之后,有些心虛地干笑:“都不是。那是我兄弟?!?/br> 阮紅蕉這才松了口氣,手指不抖了,收回來時很自然地轉(zhuǎn)成蘭花指,理了理發(fā)鬢上快要掉落的鳳釵,“公子,你自己也說過了,親姐弟明算賬。這親兄弟也一樣,欠了人家多少錢,趕緊還了罷,若真是囊中羞澀,奴家可以先幫你墊付。等你發(fā)了俸祿,再還奴家?!?/br> 蘇晏正哭笑不得,沈柒替他答道:“欠的不是錢,是債?!?/br> “什么債?” “風流債!” 阮紅蕉怔了怔,忽然反應(yīng)過來,悄聲問蘇晏:“這個是同僚、侍衛(wèi),還是權(quán)貴?還是權(quán)貴那一家子親戚?” 蘇晏臉皮再厚,此刻也覺得汗顏,自顧自說著“我去方便一下”,便要尿遁。 “站?。 鄙蚱夂茸∷?,對阮紅蕉陰冷一笑:“他倒是什么都告訴你。阮紅蕉,我和你做筆交易,從此以后你不再見蘇晏,你那因罪發(fā)配邊軍的哥哥,我就找人把他放回來,如何?” 阮紅蕉駭然,后退了兩步。她盯著沈柒的臉,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蘇晏眉頭微皺,說道:“七郎,不要違法。再說,這不是交易,是折辱?!?/br> “奴家想起來了,你是錦衣衛(wèi)沈大人。”阮紅蕉深吸口氣,面色逐漸恢復(fù)平靜,“沈大人若是勒令奴家不去見蘇公子,民不與官斗,奴家可以聽命。但公子來不來見奴家,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只怕沈大人也強制不得。至于奴家那不成器的哥哥,就讓他繼續(xù)戍邊贖罪罷,放回來也是害人?!?/br> 這番話回答得不卑不亢,莫說蘇晏贊許地瞧了她一眼,就連沈柒心里也不免高看這花魁幾分,覺得她思路清晰,膽色過人,針對她的那股妒火不禁淡了些。 沈柒漫不經(jīng)心道:“既如此,那你就別見他了。他這邊,我自會料理。” 阮紅蕉的眼波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了一圈,若有所悟,掩口葫蘆:“明白了,奴家會避嫌。” 她朝蘇晏福了福身:“奴家告辭了,公子保重?!?/br> 方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沈柒說:“沈大人本就是我們胭脂巷的稀客,怕是今后再也不會來照顧姐妹們的生意了。至于長春院那邊的謠言,是否需要奴家?guī)椭ケ僖槐??畢竟事關(guān)大人那方面的名聲,讓小倌們亂嚼舌根不好。” 沈柒森然道:“還不走,是想吃牢飯?” 阮紅蕉憑借自身性情與閱歷強撐場面,到底還是怕他身上的厲氣,被這一恐嚇更是心生惴惴,不禁有些后悔,因為心底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最后那幾句話分明是挑事,萬一真惹惱了對方,如何收場? 那可是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的坐堂主官,大名鼎鼎的“摧命七郎”!阮紅蕉走出臨花閣大門,被夜風一吹,才恍然覺得手腳發(fā)軟,冷汗?jié)B出。她半伏在婢女身上,用帕子拭著額角,感慨:“禍從口出,哎,日后當慎言慎行。” 另一名婢女眼望街道上的人群,說:“姑娘你看,那些客人不甘心,還在搶珠花哩。” 說話間,被人群圍在中間的那名高大男子,輕輕松松地排眾而出。 嫖客們見他是個硬茬,便也只得死了心。大部分奔著挽紅綃來的客人悻然散去,還有些回到臨花閣繼續(xù)尋歡作樂。 那男子隨手將珠花揣進衣襟,往臨花閣門口走來。 燈籠的亮光下,阮紅蕉瞧了個清楚,見他容貌過人,可以說是她所見過最英俊的男子,一身玄色曳撒并無華麗紋樣,但布料上等、做工精細,不是尋常人家能穿的。心道:此人顧盼神飛,氣度超凡。這小小的臨花閣今日是照了什么福星,竟引來這許多大人物光臨。 雖無心勾搭,卻也難免職業(yè)病發(fā)作,阮紅蕉挽了挽發(fā)鬢,挑了個最動人的角度對著那男子,卻見對方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仿佛壓根沒瞧見面前還有個千嬌百媚的美人一般。 阮紅蕉愣住,看著那名男子的背影,咬牙道:“又是個彎的!” “姑娘說什么,彎的是什么意思?”婢女好奇地問。 阮紅蕉從蘇晏那里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說:“他只肯睡男的。” 婢女遺憾地嘆道:“免費送他也不要么?” 阮紅蕉又氣又好笑地瞪她一眼:“走了?!?/br> 大廳內(nèi),蘇晏臉色不善地問沈柒:“從前你那些破事就不提了,單身男人解決生理需求,我也沒什么好說的——長春院是幾個意思?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是京城最大的南風館子?!?/br> 沈柒僵著臉,說:“沒那回事,別聽那窯姐鬼扯?!?/br> “她沒必要冒著得罪你的風險撒謊,分明是說漏嘴。好哇,當初你在我面前是怎么說的?說你原本不好此道,一見到我就……就……”“就”了半晌,沒好意思說出口。 沈柒替他說:“‘我原也不好此道,但一見到你,就好了?!?/br> 蘇晏氣呼呼罵:“老子信了你的邪!騙子!殺千刀的王八蛋!” 沈柒挨了罵,反而露出一絲笑意:“你這么生氣,是因為我去過長春院,還是以為我睡過你之后,又去睡小倌?” “我生氣個鬼。你愛睡哪個睡哪個,關(guān)我什么事,只不要再來招惹我。”蘇晏強壓著心底酸澀,語氣冷淡。 沈柒反而輕笑出聲,上前將他一把抱住,附耳說道:“你吃醋生氣也好,故作冷淡也好,都說明心里在意我。為夫說得對是不對,娘子?” 蘇晏掙不脫,踹他小腿,“放……放開!大庭廣眾,臉也要不了……” “這是青樓,最不缺的就是情與欲,最不稀罕的就是臉面。不信你看周圍,誰顧得上我們兩個?” 蘇晏看左右皆是談笑的男女,但見一片春意,不見半點禮教,真?zhèn)€是紅裙濺水鴛鴦濕,幾度云朝雨暮,哪里還管什么清規(guī)戒律?更沒有人會對兩個男子之間的親密舉動露出大驚小怪之色。 只除了廳門口那名臉色難看的黑衣男子……那是豫王? 蘇晏嚇一跳,對沈柒道:“豫王來了!他在看我們?!?/br> “愛來就來,愛看就看,管他?!鄙蚱鈱P男嶂骂I(lǐng)內(nèi)的淡香,“長春院之事,待到有空時,再向你慢慢解釋……” 蘇晏現(xiàn)在沒心情聽解釋,看到豫王,就想到與他有五六分相似的皇帝的臉,進而想到天子無戲言的警告: 誰敢攀枝竊香,朕就折他的手。 朕不動你,只動動你的那個人。 再想到背后靈一般的四大天王,心下叫苦:今夜青樓中事,八成也逃不過皇帝耳目,原只想來瞧個熱鬧無傷大雅,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他急道:“七郎,七郎你快放手,皇爺盯著呢!” 兜頭一盆雪水潑下,將熱火凍結(jié)成冰刃,沈柒咬牙恨極:“他到底要怎樣!君奪臣妻?” 蘇晏忙捂住他的嘴,“豫王過來了,別叫他聽見!”說著推開沈柒,自己假裝崴腳,扶住旁邊的柱子。 豫王走到近前,神色還算正常,并沒有像蘇晏預(yù)想中興師問罪,而是嘲謔地挑了挑眉:“二位真是好雅興,攜手逛青樓。怎么,同僚之情尚嫌不足,還想再領(lǐng)個同靴之誼?” 蘇晏見豫王身穿便服,想是不愿暴露身份,故而沒有行禮,哂笑回應(yīng):“偶遇,偶遇,都是來瞧熱鬧的。怎么,您如此身份,也來這種地方,湊這個熱鬧?” 豫王說:“并非湊熱鬧,而是追著一個人來的。” 蘇晏斂了假笑,問:“那人是誰,浮音?” “……浮音,殷福。”豫王很快琢磨出其中三味,“看來你們多少都知道些內(nèi)情,只瞞著我一個?” 倘若說對豫王還有那么點過意不去,就落在這事上了。蘇晏早就知道殷福的身份,卻為了不打草驚蛇,而沒有提醒豫王,等于是為了大局而將他身置險境,后來聽阿追說,對方猝不及防下,吃了迷魂飛音的苦頭。 蘇晏心里有愧,難得給了豫王好臉色,“浮音之事,待到有空時,再向你慢慢解釋?!?/br> 這話聽著耳熟,似乎就套用了自己剛說過的話……沈柒懷疑蘇晏故意氣他,用十分無奈的表情,看了一眼自家小心眼的娘子。 蘇晏沒搭理,接著對豫王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追蹤浮音,抓住聯(lián)絡(luò)他的人,順藤摸瓜找到幕后指使者?!?/br> 豫王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遺憾道:“可惜被一枚珠花打亂計劃,追丟了?!?/br> 蘇晏搖頭:“我猜已經(jīng)有人追上去了?!?/br> “誰?” “……紅姑娘。就是那位你們今夜搶著要梳攏的清倌人?!?/br> “我沒搶?!鄙蚱夂驮ネ跬瑫r自澄清白,互相敵視一眼,又異口同聲問:“她是誰?” 蘇晏壞笑:“我不告訴你們?!?/br> 沈柒氣得牙癢。豫王假裝大度,說:“既然是你的人,我就不問了——浮音身手不錯,一個青樓女子怕不是他對手。人在何處,我去追?!?/br> 蘇晏道:“就在這臨花閣里,要不我們?nèi)齻€分頭去搜?” 沈柒道:“分頭可以,但不是三個。我送你出門上馬車,你先回去,剩下的交給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