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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再世權臣在線閱讀 - 再世權臣 第178節(jié)

再世權臣 第178節(jié)

    荊紅追身上多了七八道血口,但都只傷在皮rou。反觀血瞳浮音,左肺中劍,咳嗽中帶著血沫,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眼白布滿血絲,瞳仁赤紅得像要膨脹爆裂,浮音強行運轉真氣,將創(chuàng)口經脈堵住,左手挽笛還想再吹一曲迷魂飛音,被荊紅追一劍刺破丹田。

    他痛苦地尖叫一聲,邊咳血,邊道:“你廢我修為,卻不殺我,想嚴刑逼供?我偏不如你的愿……”

    荊紅追劍尖回撤,伸手點了他幾處xue位止血,“這可由不得你。如何處置,大人說了算?!?/br>
    “……你想知道營主的事?”浮音近乎失焦的眼睛,望向荊紅追身后,忽然浮起一絲混雜著惡毒、快意與慘然的微笑,“好啊,你自己問他罷?!?/br>
    尖銳的寒意順著脊背爬上荊紅追的后頸,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就在身后!

    他一把抄住浮音的衣領,毫不猶豫地向前疾掠,然而前路已被一個高大的人影擋住。

    那人頭罩風帽,渾身上下被一襲紅袍罩得嚴嚴實實,袖口外的雙手戴著黑革手套。青銅面具遮住了他的眉目,下半張臉則掩蓋在細密的黑色金屬網罩內,隱約可見說話時翕動的嘴唇。

    “天字二十三號?!奔t袍人的聲音猶如砂礫摩擦,雌雄莫辨,“叛營者死?!?/br>
    荊紅追一身劍氣如臨大敵,乍然外放。布滿黑白星云紋路的劍尖高速輕顫,發(fā)出低吟般的嗡鳴聲。

    強壓之下,劍鳴錚錚。百折不回,有我無敵——這便是他的劍意。

    -

    酒杯從指間滑落,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深紅色葡萄酒液濺在衣擺,像一串新鮮的血跡。

    蘇晏微怔,喃喃道:“剛才我突然心悸了一下……臣失禮?!?/br>
    立刻有機靈的內侍上前打掃,念叨著“碎碎平安”。

    皇帝起身,摸了摸蘇晏的額頭,吩咐隨駕的太醫(yī)院院使汪春甫過來把脈。

    “就是不小心手滑,人沒事,真的……”蘇晏推脫不得,被太醫(yī)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

    汪院使診后稟道:“蘇大人這是腦髓震動導致的氣機逆亂。須知‘腦為元神之府’,清竅郁閉而昏迷,氣滯不暢而頭痛,元神受郁而頭昏、失憶,擾動胃氣上逆而惡心嘔吐……”

    皇帝自己頭疾發(fā)作時,不愛召太醫(yī),更不想聽汪春甫講醫(yī)理,嫌他小題大做。此番卻聽得認真,問道:“這些癥狀他都有,該如何治療?”

    汪院使難得有機會在御前說個痛快,又洋洋灑灑地發(fā)揮了一陣,最后總結道:“觀其脈象,蘇大人如今已無大恙,臥床靜養(yǎng)十天半個月便可痊愈?!?/br>
    皇帝的臉色緩和許多。

    蘇晏小聲嘟囔:“我就說了沒事啊,輕度腦震蕩,自己會好的。”

    “太醫(yī)讓你臥床靜養(yǎng),你就老實聽醫(yī)囑,別再出門亂晃。半個月的病假,朕準了,明日不許再來上朝?!?/br>
    皇帝漱口凈手后,起身道:“好好歇息,朕不打擾你,這便走了。不必送駕?!?/br>
    他說不必送駕,怎么可能真不送,好歹也要意思意思。蘇晏從內侍手中接過斗篷,十分狗腿地披在皇帝肩上,接著退后一步,躬身行拱手禮。

    皇帝卻不動,注視他:“……就這樣?”

    蘇晏:“哈?”

    “帶子還沒系?!?/br>
    蘇晏驀地想起那天在養(yǎng)心殿,自己雙手涂了燙傷膏,還被要求給皇帝穿龍袍,系帶沒法打結,就下令他用嘴……熱意頓時從耳根蔓延至臉頰,飛紅一片。

    皇帝仿佛心情大好,笑道:“用手?!?/br>
    蘇晏這才松口氣,上前給斗篷領口處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他歪著頭審視,覺得有種詭異的萌感,忍不住撲哧一笑。

    “皇爺這是要回宮?”

    皇帝感受著近在咫尺的溫熱氣息,有些熏熏然地閉了一下眼,似乎想要伸手輕撫他臉頰上的紅暈,半途轉而去撥了撥系帶,神情不屬地答:“聽聞豫王昨夜也受了傷,朕既然出宮,順便拐去他那里瞧瞧?!?/br>
    圣駕離開后,蘇晏轉頭問蘇小京:“咱家有沒有阿膠之類補血的藥材?”

    小京想了想,答:“好像有幾包阿膠鹿茸粉,不記得是大人哪位同僚送的年禮?!?/br>
    蘇晏讓他去找出來,給豫王府送去,就說是昨夜援護的謝禮。

    蘇小京翻出來一看,內中附了個方子,寫道“阿膠、鹿茸、烏賊骨、當歸、蒲黃。此五味粉,以酒送服,每日三匙,夜再服。治婦人漏下不止。”

    他識字不多,讀得東缺西落,于是提著一串藥包出來,對蘇晏說:“大人,藥都是好藥,可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治什么人什么下不止來著?”

    蘇晏接過來一看,哦,治療大姨媽太多導致的貧血。

    “反正都是補血,有效果就行?!彼绦]揮手,讓小京給包裝好看點,把那方子放在藥材的最底下,“明日上午附上我的名帖,送去豫王府。”

    小京、小北收拾花廳和廚房,蘇晏捧著一壺消食果茶,在院里那棵光禿禿的老桃樹下踱來踱去,心想:阿追怎么還不回來?

    -

    東市街尾的餛飩攤子,燈籠在柱子上搖來搖去,焰火幾乎熄滅,風過后又死灰復燃般亮起來。

    老板那張平凡木訥的臉,在這忽明忽暗的光亮中,平添了幾分誕詭的色彩。

    他虛飄飄地說:“真沒想到,馮去惡選擇了送他下黃泉的人,作為他的繼任者?!?/br>
    沈柒反問:“你是寧王的人?”

    老板道:“你也是了,從你找上我的這一刻開始。”

    “一個庶出的前皇子,遠在河南的藩王,有什么本錢在京城攪風弄雨?他是想步信王的后塵,也嘗一嘗今上賜的那杯鴆酒?”

    “信王是不成功便成仁,但他絕不會白死。朱槿隚見不得光的秘密,總有一日會大白天下,到時人人都會知道,誰才是先帝血脈、正朔龍種,是真正的天下之主?!?/br>
    沈柒笑了:“你以為我在乎這個?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無論誰坐在龍椅上,只要能給我想要的東西,我就當他手里的刀,為他做事?!?/br>
    老板也笑了:“王爺最欣賞的,就是你這一點。說實話,自從你把馮去惡賣給景隆帝,換取自己一條命和青云直上的前程,王爺就開始注意你了。他說,沈柒此人,夠狠、夠聰明也夠能隱忍,是個難得的人才?!?/br>
    沈柒嘲諷:“你自己也說了,我如今青云直上,圣眷濃厚。北鎮(zhèn)撫司在我手上,整個錦衣衛(wèi)將來也是我囊中之物。我是瘋了還是傻了,要學那個本末倒置的馮去惡,白白斷送自己的性命?”

    “你若是真的深得圣眷,錦衣衛(wèi)掌印指揮使之位,就不會空懸至今。”老板一針見血地說道,“自建國以來,沒有一個錦衣衛(wèi)主官不是皇帝的心腹,也沒有一個錦衣衛(wèi)主官不是死于失去皇帝的信任。如今用得順手時,尚且防得緊,只怕將來你這把太過鋒利的刀,會被他毫不猶豫地丟進熔爐。”

    “但至少眼下,我還是錦衣衛(wèi)同知。”沈柒面不改色,目光卻更加陰冷,“寧王又能給我什么?”

    “那就得看你能立多大的功勛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五軍都督、兵部尚書……只要功勞夠大,封伯封侯,什么不可能?”

    沈柒不答。

    老板向前傾身,故意壓低了聲音,“還有今夜,景隆帝微服私訪的那個人?!?/br>
    沈柒面色微變,右手握住了繡春刀的刀柄。

    老板把心里那股得意很好地掩藏了起來,用一種幾乎是同情的目光投向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扳倒馮去惡,有一半是為了他。如此說來,卻不是棒打鴛鴦,是橫刀奪愛呀!”

    沈柒抽刀,帶出一股寒光殺氣,直削對方頭顱。

    老板舉起筷子筒架住,“論武功,我絕不是沈大人的對手。但沈大人真想取我性命?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守門人,身后這條路,才是沈大人你的康莊大道啊!”

    刀鋒在他脖頸處停住,沈柒峻聲道:“別盯著他,別驚擾他,更別打他的主意。否則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要取他項上人頭!”

    煞氣砭膚刺骨,老板后背已被冷汗打濕,面上裝著不慌不忙:“當然不會。王爺愛才,無論是沈大人,還是蘇大人,都是他極為欣賞、一心重用的對象。沈大人若是能說動蘇大人,也是大功一件啊?!?/br>
    “與他無關!”沈柒斷然說道。

    老板從刀鋒下緩緩后撤,起身道:“既然沈大人不喜,這事兒咱就不提了。不過王爺雄才偉略,說不定將來某一天,蘇大人也會主動來到我這小破攤子上,買‘一碗不加餡兒的豬rou餛飩’呢。”

    沈柒沉吟片刻,回刀入鞘,說:“等我想清楚了,再來找你?!?/br>
    老板知道十拿九穩(wěn)了,便笑道:“那小人就恭候沈大人的再次光臨?!?/br>
    沈柒將一把銅板扔在桌面,轉身離去。

    老板撿起銅板吹了吹,在耳邊聽響,然后一枚一枚收進衣兜,神情逐漸呆滯,又成了那個腦子不太好使的賣餛飩人。

    沈柒走出十幾步,忽然回頭望向拐角處,借著燈籠的昏暗光線,看見個一閃即逝的身影。

    那個位置,能將餛飩攤上發(fā)生的一切看得足夠清楚;而且那個驚鴻一瞥的面容,似乎很有幾分眼熟……

    他極力回憶,忽然聽見側上方有個聲音輕輕叫:“大人?同知大人?”

    沈柒抬眼,見高朔從屋檐上探頭下來,不禁變色:“真出了什么‘不慣例’的事?”

    “不是不是,我是想來告知大人,圣駕從蘇府離開啦!”

    沈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悄然離開東市,直到進了一個錦衣衛(wèi)暗線所住的空院,方才低聲交談起來。

    “圣駕去了哪里?”

    “這個目前我尚未探得,但看方向,不像是要回宮?!?/br>
    沈柒略一沉吟,又問:“你記得褚淵么?”

    “當然,我們陜西一路同行,相處半年多,他背上幾顆痣,痣上幾根毛,我都知道。”

    “他今日是否侍駕?”

    高朔回想了一下,說:“皇爺來蘇府時,他也在御前侍衛(wèi)的隊伍里?!?/br>
    “離開時呢?”

    “我想想啊……大人稍等,我想想……好像沒有……對,是沒有。他站的位置距離皇爺很近,但出門時我并沒有看見他。誒,這黑炭頭去哪兒了?我沒見他單獨離開啊。”

    沈柒琢磨今晚這事兒,慢慢露出一絲冷笑:“盯梢我的人是褚淵。不知他會如何上報,皇爺又知道了多少……”

    “什么上報?什么知道?”高朔有點慌,“大人,你剛才不是去吃餛飩?是去做什么?”

    沈柒抬手,制止他繼續(xù)問,在短暫的權衡之后,拿定了主意:“無論褚淵怎么上報,我都百口莫辯。凡未行而先泄者,事必不成,眼下唯一之計,就是先下手為強?!?/br>
    “先、先下手……向誰下手……”高朔嘴唇抖得,連話都說不清了。

    沈柒瞟了他一眼:“當然是向皇爺。”

    高朔頭皮發(fā)麻腳發(fā)軟,直接往地面栽去。

    沈柒用刀鞘往他肋下一抵,似笑非笑:“你想哪兒去了?我是要進宮,向皇爺面呈此事?!?/br>
    高朔仿佛魂兒從鬼門關口溜達了一圈,又回到了體內,擦著額角冷汗,抱怨:“大人,你可嚇死我了!”

    沈柒自顧自地想著心事。

    高朔望著夜色中上官冷俊的側臉,忽然發(fā)現自己跟隨了這么多年,仍猜不透對方真實的心思。

    大概是因為咱們同知大人一慣兩面三刀……這詞兒不好,雖然感覺沒毛病……

    機關算盡……好像也不太對。

    工于心計——對,就是這個,所以——他究竟要面呈什么事?

    高朔正滿心疑竇,卻聽沈柒嘆道:“可惜了一個機會,只能用來做踏板?!?/br>
    更可惜的是,以皇帝對他的疑心與防備,這個踏板只能保命,不能換取到真正的利益,沈柒遺憾地想。至于寧王那邊,如果能過今夜這一關,才算他真有一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