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權(quán)臣 第210節(jié)
第221章 要活著的兒子 (上一章 ,第220章 始終無法過審解鎖,我已竭盡全力修文,還是不行。只能麻煩大家移步我的微博@天天天謝 去看。以免劇情不流暢影響體驗,謝謝。) ———————— 太后?御座上衣冠不整的兩人均是一怔。 太后喜靜,常居慈寧宮,不太經(jīng)常到處走動,頂多就是召些和尚、道士進(jìn)宮說法傳道。養(yǎng)心殿偶爾會去,外廷的御書房卻是第一次來,且還來得如此急促,連聲招呼也不打,想必是有的放矢。 景隆帝滿懷歉意地親吻了一下蘇晏的額頭,當(dāng)即起身整理衣襟與冠冕,低聲道:“朕出去應(yīng)付,你先穿衣避一避,來日方長。” 蘇晏從冷卻的情 潮中浮上岸,尷尬得一個字也說不出,滿面通紅跳下龍椅,拾起地板上的長褲迅速套上,又手忙腳亂地去穿中單。 殿外,太后的聲音依稀傳進(jìn)門扉:“……把皇帝獨自撇在殿內(nèi),你們這些奴婢卻在外頭躲懶,是什么道理?” 在宮人們不甚清晰的解釋聲中,太后不悅地提高了聲量:“政事再怎么要緊,皇帝身邊也不能沒人伺候。打開殿門,我有事找皇帝……你們誰敢攔?” 藍(lán)喜還想再拖延,被太后身后的兩名宮人“請”到一旁,在殿門開啟前他只來得及高聲喊了句:“太后駕到——” 門開了,一道人影逆光步入,身后的宮人們緊接著又將殿門關(guān)閉。 可憐蘇晏剛穿好中單,連帶子都來不及系,更沒有時間躲去后殿,倉促之際將官袍裹著烏紗帽胡亂一團(tuán),抱在懷里就往御案底下鉆。 御案下方空間頗為寬敞,容納一個人綽綽有余,且朝外的三面鋪著刺金團(tuán)龍紋路的垂地桌幔,為的是皇帝入座后不被臣子看見雙腿,保持君儀。 蘇晏鉆進(jìn)去后,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腰帶還掛在桌角,忙伸手捉住垂下的一端,剝蛇皮似的抽了進(jìn)去。 景隆帝俯身看他,神情有些一言難盡。蘇晏做口型道:來不及避了,快幫我擋擋。 皇帝嘴角噙著薄笑,盡量往前挪,抖了抖寬大的龍袍下擺,將他兜頭罩住,從外面輕易看不到。 太后就在此刻走到了書房門口的屏風(fēng)處,皇帝見一地凌亂來不及收拾,便抄起案邊傾倒的朱砂硯臺,用力扔在地上,假意發(fā)怒:“說了不要煩朕,讓朕一個人清凈清凈,你們卻在外頭百般喧嘩,是想抗旨?” “是我?!碧蟮纳碛皬钠溜L(fēng)后轉(zhuǎn)出,身后跟著兩名貼身宮女。 景隆帝面露意外之色,站起身來,行禮道:“原來是母后來了,母后萬安。” 太后看著御案附近一片狼藉,奏本、筆硯等散落滿地,一方面懷疑依皇帝的性情,不至于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另一方面想到庭下那根石柱,又覺得皇帝這火發(fā)得在她意料之中。 “皇帝,政事再棘手也不值得動怒,保重龍體啊?!?/br> “多謝母后教誨,兒子知道了?!?/br> 太后頷首請他落座,自己也撿了張御案下首的圈椅坐了,朝兩名大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會意,無聲地退下,假托沏茶去檢查殿內(nèi)各處角落是否藏了人。 而藍(lán)喜也悄悄打開殿門溜進(jìn)來,得到皇帝的眼神示意后,趕忙走到御案旁收拾滿地物什。他用眼角余光掃視書房內(nèi),不見蘇晏,心里正犯嘀咕,突然發(fā)覺自家鞋底踩著一角緋紅的布料,與皇帝身上絳紅龍袍的顏色深淺不同,目光不由地沿著布料伸進(jìn)御案下方—— 皇帝清咳一聲,把龍袍下擺又往外輕抖了兩下,藍(lán)喜忙不迭地后退半步,那一角緋紅的布料就“嗖”地縮進(jìn)桌案底下去了。 太后抿了口茶水,放下杯盞?;实鄣溃骸澳负笥惺路愿纼鹤?,派人來傳個話便是,何至于勞動玉體?!?/br> “吩咐談不上,就是聽到些流言,想向皇帝求證。方才我在庭下見那根立起來的石柱子,看來證據(jù)確鑿了?!?/br> 皇帝垂下眼皮,手指在袖中把玩著青荷玉佩,“母后所指的流言,莫不是今早才發(fā)生的義善局那件事,竟如此迅速就傳進(jìn)了慈寧宮?” 太后當(dāng)然不好直接說,衛(wèi)貴妃抱著孩子哭哭啼啼地來找她討公道。但即使沒有這一出,她知道了后也絕不會置之不理,再加上衛(wèi)貴妃說話間明里暗里地將幕后指使者指向太子。太后本就格外偏愛小孫兒,如今越發(fā)懷疑太子氣量狹小無法容人,故而使出這等毀人根基的伎倆,絲毫不顧念兄弟情分。 太后自己有兩個兒子,二人相處并不算太融洽,使得她將兄弟情分看得尤重,石柱之事若真是太子所為,那便是犯了她的忌諱。 “別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先說說,這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皇帝答道:“母后放心,此事兒子定會妥善解決?!?/br> 太后沒得到滿意的回答,霍然起身,一步步走到皇帝所坐的御椅旁。 蘇晏縮在御案底下,聽見太后的腳步聲漸近,心里越發(fā)忐忑——連外袍都來不及穿,半拉身子還在皇帝的袍裾下,如此不成體統(tǒng)的模樣萬一被太后發(fā)現(xiàn),自己又該作何解釋?怕是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會給他,直接叫人拖出去示眾了。 緊張之下,他不禁往皇帝袍裾深處又?jǐn)D了擠,一片漆黑中,鼻尖似乎碰到了什么半軟不硬的物件,同時從薰衣的御香中嗅到了一縷熟悉的雄性氣息。 他怔了怔,隨著鼻息熱氣噴灑,那物很快又膨 脹起來,隔著衣料正正抵在他的嘴唇上。 蘇晏驀然反應(yīng)過來,窘切地將頭盡量往下低,一心只希望太后發(fā)完威快點離開。 皇帝緊捏著袖中的玉佩,呼吸急促,臉頰上隱隱浮現(xiàn)一層潮紅。 太后因為懷著心事,并未留意他細(xì)微的神情變化,走到御座旁停住,疾言厲色:“皇帝對太子溺愛了十五年,如今還打算繼續(xù)下去么?他才這點年紀(jì),就已強橫霸道得容不下幼弟,將來大權(quán)在握時,豈不是要禍起蕭墻!” 皇帝氣息有些紊亂,勉強把話說平順:“母后未免……有些擔(dān)心過頭,賀霖……不至于?!?/br> 太后說:“他不像你!我一直就覺得,他不像你,無論長相還是性情。長得倒是頗似幾分他娘,可性情卻自成一家。你對待弟弟如何,這些年母后都看在眼里,不管城兒心里如何不滿,母后都站在你這邊,始終不置一詞。因為母后知道,你斷不會害他?!?/br> 在她說話間,皇帝逐漸緩過了那股勁,輕嘆:“可四弟不信朕。朕禁錮了他十年,摧毀了他最為重視的自由與征戰(zhàn)沙場的雄心壯志。他怨恨朕,也是情理之中?!?/br> “——你是替我擔(dān)了這份埋怨,母后心里清楚?!碧蟮恼Z氣柔和了下來,伸手去撫摸皇帝放在御案上的拳頭?;实鄣娜^緊了緊,似乎想收回去,但又松弛了。太后接著說,“當(dāng)年大同險些兵變,我唯恐城兒被軍心挾持,干出糊涂事,也擔(dān)憂你疑心他、防備乃至制裁他,這才裝病,讓你召他回來侍疾的?!?/br> 皇帝沉默片刻,道:“朕還記得母后當(dāng)時說的那句話。記了十幾年?!?/br> 太后點頭:“是,我說過——我不要一個死了的名垂青史的親王將軍,只要一個活著的兒子。 “城兒十二歲跟隨先帝出征漠北,六年來歷經(jīng)大小戰(zhàn)役無數(shù),幾度險死還生,身上每添加一道傷痕,就像用刀尖在我心底也狠狠劃了一道。善泳者溺于水,自古至今,哪有一輩子的常勝將軍?將軍百戰(zhàn)死,馬革裹尸還,我有多少次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仿佛見他的每一面都是最后一面。這種折磨,我實在是無法忍受,才借著軍中嘩變的機會,讓你召他回來?!?/br> 皇帝微微搖頭:“若非朕放心不下他手中的兵權(quán),也不會強硬地將他圈在京城,所以不能說是替母后擔(dān)了這份埋怨,而是朕該當(dāng)?shù)?。?/br> 太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城兒雖然心里有怨氣,但還是個識大體、重大局的人,你們相安無事,就是母后最樂見的??蓳Q作是太子呢?幼弟尚且牙牙學(xué)語,他就恨不得除之后快,如此性情暴虐、心胸狹窄,非人君之德——皇帝,你好好考慮考慮?!?/br> 考慮什么?是如何教誨太子,還是再斟酌國本,太后沒有明說。 但皇帝聽出了言下之意,再度沉默。 御案底下的蘇晏也聽明白了,太后對太子的不滿已經(jīng)累計到相當(dāng)?shù)某潭?,哪怕二皇子還只是個天賦與性情尚且不得而知的幼童,也不能影響她心里天平的偏移。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令他詫然——圈著豫王不肯讓他領(lǐng)兵的原因,除了皇帝無可避免的戒備心,更多的竟然是因為太后的愛子之心! 豫王因此始終怨恨著他的兄長,卻不知背后一錘定音者另有其人。 而太后,這十年間眼看著豫王對皇帝諸多非議與挑釁,看著豫王尋花問柳浪蕩度日,卻始終不發(fā)一言解釋,究竟是因為要成全自己一個母慈子孝的人倫之樂;還是覺得既然是兒子,一個替母親擔(dān)責(zé)、一個使母親得償所愿,都是天經(jīng)地義? 與豫王喝酒時,蘇晏曾聽他隨口提過,說他一直以來就覺得母后偏愛皇兄,不知為何,皇兄卻覺得母后偏愛的是他。兩兄弟幼年時因此沒少爭過嘴。 可從眼下的情形看,連蘇晏也有些迷糊了——太后真正心愛的,究竟是誰? 或許這種“愛”,就是一個母親能控制她的子女們的最大力量。 蘇晏默然不動,心情忽然變得低落,也不知是為了誰。 皇帝終于開了口:“朕會仔細(xì)考慮。母后辛苦,早些回宮歇息罷?!?/br> 太后知道她這個兒子沉穩(wěn),從不隨口應(yīng)承,便放了一半心,臨走前又道:“殿外那根石柱,看著就一股子邪氣,不是什么好東西,我讓人將它砸碎扔進(jìn)河里,再請兩位大師來作作法,消一消這宮中的妖氛瘴氣?!?/br> 蘇晏自嘲一笑:在太后心里,“一股子邪氣”“不是什么好東西”的,除了太子之外,大概也包括非要和衛(wèi)家干仗的他吧。 終于捱到太后離開,蘇晏聽見藍(lán)喜恭送她出殿門,趁機從御案下鉆出來,狠狠喘了幾口氣,朝皇帝低聲告罪:“臣失禮至極,羞愧萬分,無顏見君王,這便回去反躬自省?!?/br> 皇帝起身,從他手中拿過官服抖了抖褶皺,披在他肩膀上:“是朕沒把持住,險些連累你。方才萬一真被太后發(fā)現(xiàn)鬧騰起來,朕倒是無傷大雅,你卻聲名掃地,只怕從此都要背著狐媚惑主的罵名,此生仕途無望了。” 蘇晏迅速穿衣系帶,羞恥感隨著裹回來的布料逐漸淡去,懇切地道:“皇爺呵護(hù)之心,臣謝恩領(lǐng)受。臣之私事不足一提,外面那根柱子,連同牽連出的一大串后續(xù)與內(nèi)幕,才是棘手的大事——不知皇爺心里是否有數(shù)?” 皇帝凝視著他,問了句:“你信不信朕?” 蘇晏想了想,認(rèn)真地回答:“信。” 皇帝笑了:“那就繼續(xù)信。” 他伸手挽起蘇晏落下來的幾綹發(fā)絲,仔細(xì)地塞進(jìn)冠帽內(nèi),又將那枚玉印重新掛回蘇晏的脖子上,貼rou放置,然后附耳低聲道:“你獻(xiàn)的曲譜朕很喜歡,本想賞賜你一管紅玉簫,可惜太后來得不是時候。也罷,下次再說。” 蘇晏懷疑皇帝話中有話,又擔(dān)心是自己想岔了,要笑不笑地回答:“臣不會吹簫,皇爺賜給臣這么名貴的樂器也是暴殄天物。” “不會可以學(xué)。朕可以指點你。”皇帝輕嗅他的鬢角,像嗅著晚風(fēng)中絲縷擾動人心的暗香,在他告退前又提醒了一句,“記得,別把朕的名字給抹沒了?!?/br> 蘇晏想起腿根處的朱砂印記,十分為難:“總不能讓臣每次沐浴時,都小心翼翼地先把它蓋住吧?” 皇帝微微一笑:“放心,用不了多久,朕會親自蹭掉它?!?/br> 親自……蹭掉?蘇晏打個哆嗦,不敢深想,行禮告退。 出了御書房,他猶豫著要不要去一趟東宮,看望挨了訓(xùn)斥的朱賀霖。且石柱讖謠這件事必須妥善解決,他也想問問太子心里有何計劃,但又擔(dān)心自己現(xiàn)在身處旋渦,去了反而會給對方帶來麻煩。想必太子也需要時間消化今日之事,自己還是先回家,回頭找富寶傳個口信,再約碰面的時間與地點好了。 今日是二月十四,一波三折的萬壽節(jié)。 休沐三日后,二月十七日的朝會上,他準(zhǔn)備對敵手露出明面的那一部分主動出擊。 第222章 可惜他站錯隊 咸安侯府。 鶴先生從回廊走來,見一名侯府婢女候在他房門外。 此外還有一位身穿白綾襖兒、藍(lán)緞裙的女子憑欄而立,似乎正欣賞著院中的那棵大櫻花樹。她烏云般的發(fā)髻上珠翠堆盈、鳳釵半卸,光是婀娜的背影就足以令無數(shù)男子想入非非。 但鶴先生的目光只在她身上一掃而過,眼神淡然得就像掃過一塊石頭。 婢女福了福身,說道:“先生安好。這位是從永寧宮來的阮姑姑,奉娘娘懿旨,來與先生議事?!?/br> 鶴先生點頭,溫和地答:“我知道了,辛苦姑娘久候,你去吧。” 婢女臉頰微紅,福身告退。 “不知貴妃娘娘派阮姑姑來,要與我商議什么?”鶴先生招呼背對著他的女子。 那女子款款轉(zhuǎn)身,含笑而視,端的是眉如柳葉唇如櫻,杏仁眼兒芙蓉面,雖不比衛(wèi)貴妃的嬌艷無雙,卻又更添一股風(fēng)情與意蘊。 “先生要與奴家在廊下談事么?”女子說話時語調(diào)柔美,尾音微顫,像一道勾人的滑弦。 鶴先生垂目凝思了一瞬,打開房門,做了個請進(jìn)的手勢:“姑姑請。” 阮紅蕉進(jìn)了門,與他分賓主落座后,方才說起正題:“奴家奉娘娘之命來見先生,此為娘娘的鸞鳳瓔珞,請先生惠鑒?!?/br> 鶴先生接過來仔細(xì)翻看,的確是衛(wèi)貴妃常懸于腰間宮絳上用以壓裙幅的瓔珞串,與他見面的那幾次,也都掛著。 他將瓔珞串還給阮紅蕉,阮紅蕉卻故意不接,接著道:“娘娘想問先生,可知昨日義善局井中出石柱之事?” 鶴先生將鸞鳳瓔珞放在茶幾上,點燃小爐里的檀香,在氤氳升起的白煙中從容地答:“此事一夜之間傳遍京城,市井間不少流言稱其為天降異象,暗指二皇子乃是不祥之人,將來會給大銘帶來災(zāi)禍。想必娘娘聽聞后,鳳體不安?!?/br> “可不是么,娘娘急得一宿沒睡好。”阮紅蕉說,“那石柱雖已在太后的授意下砸碎沉了河,但流言難斷,恐大為損害二皇子聲譽。二皇子還只是個稚童,何以要承擔(dān)如此惡名?娘娘想不通,讓奴家來找先生,詢問此事究竟是不是人為?有何解決之道?” 鶴先生親手為阮紅蕉沏了茶,待她端杯啜飲后露出滿意之色,方才說道:“娘娘信它是天意,那就是天意;當(dāng)它是人為,那就是人為。” 阮紅蕉莞爾一笑:“奴家是俗人,先生與我打機鋒真?zhèn)€叫對牛彈琴。先生的話,奴家是否可以這樣理解——與其說是天借人手揚意,不如說是人借天意行事呢?” “姑姑真是天生慧根?!?/br> “娘娘說先生睿智,可知此事何人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