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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權(quán)臣 第305節(jié)

    “說就幾句話,不會耽擱太久?!眱?nèi)侍答。

    蘇晏點點頭,隨他往回走,同時對沈柒與荊紅追道:“要不你倆就在這兒等我一下?”

    沈柒與荊紅追對視一眼,發(fā)現(xiàn)彼此臉色都不太好看,都已經(jīng)從“萬一等他不著”“進殿搶人”,進一步想到“今夜不知何處宿”了。

    蘇晏停下腳步,轉(zhuǎn)頭朝他們笑了笑,只說了兩個字:“放心。”

    這個笑似乎真有讓人放心的力量,于是沈柒與荊紅追留在了原地,一個抱臂背靠宮墻,一個縱身躍上墻頂?shù)耐呒梗ザ?/br>
    蘇晏跟著內(nèi)侍回到殿內(nèi),見朱賀霖正在書房里,站在以前每日寫窗課的書桌前,似乎思忖著什么。他上前喚了一聲:“小爺?!?/br>
    朱賀霖轉(zhuǎn)身,把手中的一張便箋遞給他:“這是我翻閱父皇給我批改的最后一份策論時,夾在里面的?!?/br>
    蘇晏接過對折的便箋,打開,借著燭火,看清了紙頁上景隆帝的筆跡:

    “豫王之去留,關(guān)乎社稷穩(wěn)定,須知縱虎易,擒虎難。吾兒敏慧,可掂量己力,斟酌處置?!?/br>
    蘇晏猶豫了一下,問朱賀霖:“小爺之前答應(yīng)過豫王,他助你回朝,你放他離京。如今小爺自己是怎么想的?”

    朱賀霖心中很是矛盾:“出于承諾與情分,我倒是愿意放四王叔離京。但父皇考慮得也有道理,‘縱虎易,擒虎難’,萬一他到了封地,雄心復(fù)生招兵買馬,或可能又被大軍擁戴,將來究竟會不會生出異心,誰也不能保證……或許連眼下的他自己,也不能保證。”

    他猶豫不決地看著蘇晏:“清河,你幫我拿個主意?”

    蘇晏道:“你是嗣皇帝,主意還是得你自己拿。我最多只能幫你出謀劃策,做個參考。”

    “那你幫我參考參考?”朱賀霖不死心地問。

    蘇晏微微一笑,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把便箋上的幾個字指給他看:“皇爺?shù)挠靡庠谶@里——”

    “‘掂量己力’?”

    “對。皇爺是想問你,對自己的能力有沒有信心?若擔心將來鎮(zhèn)不住豫王,就繼續(xù)扣留他。若是相信自己的治國之能,將來哪怕風云萬變,也有平定天下的能力,那就放他走?!?/br>
    朱賀霖認真地思考了很久。

    最后他對蘇晏說:“倘若我連放走四王叔的勇氣與自信都沒有,又如何面對像弈者這樣強大的敵手?

    “清河,我對你許諾過——將來,我會成為盛世名君。我相信自己。”

    蘇晏含笑點頭:“我也信你?!?/br>
    朱賀霖注視著燭光中的蘇晏,從壯懷中漸又生出另一種激烈的血氣,灼得心口發(fā)疼、胸腹發(fā)燙。

    他忍不住逼近一步,拉起蘇晏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這兒?!?/br>
    “怎么了?”

    “跳得太快了,心慌意亂,還一陣陣刺痛?!?/br>
    “怎么會突然……是不是心率過速?”蘇晏擔憂地皺起眉,低頭把耳朵貼在他心口聽,“熬夜、疲勞、情緒太激動都有可能導(dǎo)致,還有青少年新陳代謝旺盛,也容易——”

    后半截話戛然而止。因為朱賀霖用手掌按住了他的側(cè)臉,緊緊壓在自己胸膛上,語無倫次地說:“清河,你叫它停下來!不然要出事……我會干出些什么……禽獸不如的事……”

    臉頰被壓在對方的手掌與胸膛之間,有些透不過氣,蘇晏心里有點慌,仍失笑道:“你能干出什么禽獸不如的事,畫小黃圖還是看艷情話本?好了好了,松手吧,要憋死我了?!?/br>
    “要憋死的是我!”朱賀霖松開按著他臉頰的手。蘇晏剛抬頭直起身,就被對方的身軀頂?shù)眠B連后退,最后脊背貼在了墻壁上。朱賀霖不由自主地用腰胯蹭他,在約束與爆發(fā)之間輾轉(zhuǎn)不已,“我真要憋死了……”

    蘇晏感覺到問題嚴重性,推又推不動,只能一邊被動挨蹭,一邊努力思索問題出在哪兒。

    朱賀霖灼熱急促的鼻息噴灑在他敏感的頸側(cè),蘇晏不禁打了個激靈,問:“剛才吃飯時,擺在你面前一盤紅的糕點,是什么?”

    “鹿血糕?!?/br>
    蘇晏啼笑皆非:“難怪了。冬日飲食溫補可以,大補可不行,容易辛燥過熱,生火擾陽。你去喝點降火茶,洗個溫水澡就好了?!?/br>
    “來不及,我難受,”朱賀霖左手撐著墻壁,右手往他腰身上胡亂摸,喘氣道,“你幫幫我,清河……”

    蘇晏無奈,拉起他的右手:“——你看,這是什么?”

    “手。”

    “不,這叫五姑娘,讓她幫你?!?/br>
    蘇晏把他的“五姑娘”往回一扣,拍了拍他的胸口:“恭喜你啊小伙子,長大了。但我之前也說過,不割席,不搞基。以后吃東西當心點?!?/br>
    他把朱賀霖推開一些,從對方的胳膊下溜出去了。

    朱賀霖聽見蘇晏的腳步聲消失在書房門外,十分的沖動與狼狽立刻變成了五分,委屈地嘟囔:“多蹭幾下明明也有反應(yīng),倒是真能忍?!?/br>
    “……五姑娘?”他低頭看自己的右手,嘆口氣,“要不今夜暫時給你取個名兒,就叫清河……不,叫清清吧?!?/br>
    蘇晏腳步穩(wěn)得很,心氣卻有點浮,走出殿門被夜風一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摸了摸自己滿是紅暈的頸子,感覺小腹下方的膨熱感漸漸退去,方才松了口氣。

    看來真不能憋太久,很容易起生理反應(yīng),一撩就起火……蘇晏痛自反省,覺得是該順應(yīng)本能紓解一下,以免真的出事。

    他抹了把臉,快步走向通往東華門的宮道,見沈柒與荊紅追仍在原處等他,但間隔頗大,水火不容似的,一人占了一邊宮墻。

    一縷邪念鬼使神差地冒了出來——左五姑娘、右五姑娘?

    蘇晏打了個哆嗦,忽然很想調(diào)頭繞路走。

    沈柒與荊紅追同時叫道:

    “清河!”

    “大人!”

    蘇晏慢吞吞地走過去,說:“沒事了,回家吧?!?/br>
    荊紅追聽見他的心跳與呼吸聲,感受到他身上躁動未消的氣血,眼睛亮了一下:“馬車就在前面,我來駕車?!?/br>
    又轉(zhuǎn)頭對沈柒道:“你走錯方向了。你家在城西,怎不從西華門出去?”

    沈柒冷冷道:“我與清河兩體一心,他家就是我家。倒是你這個當侍衛(wèi)的,不想挨揍的話,就老老實實待在一進院?!?/br>
    荊紅追輕描淡寫地道:“不如打一場來決定?”

    沈柒自知單挑不過,開始考慮群毆加上火器的成功率。

    蘇晏沒臉再聽下去,甩下一句“你倆慢慢約戰(zhàn)。我看紫禁之巔挺好,今晚月亮也圓”,說著匆匆鉆進馬車里。

    沈柒與荊紅追同時擠進了車廂。

    -

    除夕,蘇晏前半夜被拉去皇宮參加私宴,后半夜回自家煮火鍋,發(fā)現(xiàn)吃得太撐也挺累的。

    他決定初一要在風荷別院待一整天,點了香、泡著茶,清清閑閑地坐在朱槿隚身邊,念書給他聽。

    ——據(jù)說多給一些外界刺激,譬如熟悉的人聲、音樂、觸摸等等,對喚醒昏迷者有裨益。

    一天下來,蘇晏勤勤懇懇地念了三本書,唱了半個時辰的歌,還把朱槿隚的手背都摸得快禿嚕皮了。

    陳實毓搖著頭把他請出房間,說過猶不及、細水長流。

    蘇晏沒事做,春節(jié)期間官署又不開衙,便到處溜達,結(jié)果又被朱賀霖抓去。朱賀霖幾乎要被之前累積的奏本逼瘋,讓他幫忙批閱。

    “叫楊亭他們來幫忙啊,”蘇晏半開玩笑,“我又不是閣老。”

    “——很快就是了?!敝熨R霖頭也不抬地看奏本,隨口說,“內(nèi)閣如今才兩個閣臣,人太少,年后我準備再擢升三人。另外兩個人選,你可有屬意的?”

    蘇晏怔了怔:“讓我年后入閣?太快了吧,我才多大啊……二十歲的閣老,本朝有這先例?”

    “要說先例,秦國還有十二歲的宰相呢。本朝沒有的,就從我這里開始?!?/br>
    蘇晏還是覺得晉升太快了不太合適,擔心那些一把胡子的朝臣們不能接受。

    朱賀霖道:“你是兩榜進士出身,正經(jīng)的翰林院庶吉士,司經(jīng)局、大理寺待過,巡撫御史干過,現(xiàn)在又是正三品的禮部侍郎。論出身、論官階、論資歷、論功績、論能力,哪一點不合適?只不過是別人三十年的官路,你天賦異稟,三年就走完了而已。”

    蘇晏笑道:“什么天賦異稟,我這是開了金手指,還抱了金大腿?!?/br>
    朱賀霖從御案上抬頭看他,一雙略圓的眼睛亮得像晨星:“你的手指借我,我的大腿給你抱?!?/br>
    蘇晏驀然想起前夜的“五姑娘”,懷疑這小子借機開黃腔,呸了一聲。

    朱賀霖笑道:“我今日就下旨,先把你的南京禮部左侍郎免了,調(diào)任吏部擔任左侍郎。同樣是三品,算是平調(diào),夠合適了罷?”

    從南京調(diào)回京城,哪怕平調(diào)也是升三級了好嗎?蘇晏見他說得堅決,也不好再抗旨,便問:“為何是吏部?”

    朱賀霖道:“吏部實權(quán)大,而且我看你管人挺有一手,再怎么刺兒頭的,一個個在你身邊都服服帖帖?!?/br>
    蘇晏琢磨他的話不對勁,總覺得意有所指——以及,這小子什么時候變成了這個調(diào)調(diào),難道權(quán)力真是催熟劑,還是來自皇爺遺傳的力量?

    朱賀霖以為他還在擔心朝臣非議,只好拿出了壓箱貨:“別的不說,光是一路拼死保護、送我回京繼位,就足夠堵住所有人的嘴了。你是不是不知道,從龍護駕是多大的功勞?其他人哪怕再干三十年也比不上?!?/br>
    蘇晏靈光一閃,說:“那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br>
    朱賀霖撇了撇嘴:“知道你想替誰說話。放心,公是公,私是私,該給他的少不了?!?/br>
    蘇晏哂笑:“那我就先替七郎謝過嗣皇帝了?!?/br>
    “你替他謝?”朱賀霖不高興地斜眼看,“憑什么身份,同僚?兄弟?”

    蘇晏用一種“有些心照不宣的事就不必一次次拿出來說了吧”的眼神看他。

    朱賀霖暴躁起來,拿奏本扔他:“沒良心的東西!明明小爺先認識你的。之前你嫌我小,現(xiàn)在也不小了,你卻還是一味推推阻阻,說什么‘沒男女之情’的屁話,還拿父皇來做筏子。以前你和父皇勾勾搭搭的時候,跟我親嘴不也親得挺坦蕩?!?/br>
    蘇晏伸手接住了他凌空扔過來的快散架的奏本,一看是北漠軍報,連忙扶平了褶子:“那不叫坦蕩,那叫縱容,我都道過歉了?!?/br>
    “誰要你道歉?你不會繼續(xù)縱容下去?我都沒介意你和父皇的事,你倒因此扭扭捏捏起來,假道學!”

    蘇晏嘆口氣。

    “厚著臉皮說一句,我是你老師,皇爺親口封的?!彼又亓苏Z氣,“尊師重道啊,小爺?!?/br>
    朱賀霖朝他挑釁地抬了抬下巴:“現(xiàn)在我是君,你是臣,君為臣綱。等著瞧,總有一日——”

    第309章 滾吧別回來了

    大年初八一早,蘇晏就讓小北套上馬車,送他出城門去五里驛。

    荊紅追之前用跪在床前踏板上做的深刻檢討,和“再也不打著為對方著想的旗號自作主張”的保證,終于取得蘇大人的原諒,并且讓蘇大人對他重新“習慣”了一下,如今正處在失而復(fù)得的黏人期,就想陪蘇晏一起去。

    ——當然,按荊紅宗師的說法,這不叫黏人,而是貼身侍衛(wèi)的職責所在,他一貫都是這么盡忠職守。

    蘇晏猶豫了一下,對荊紅追道:“謝謝你,阿追,但我還是一個人去吧,有些話想單獨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