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拉說：“是啊，您聽說過遙遠(yuǎn)東方古老文明國度的一句諺語嗎？”

    “什么？”

    蘿拉理直氣壯：“懶驢上磨屎尿多?！?/br>
    “……”

    凱撒用那種一言難盡的復(fù)雜視線注視著她，半分鐘后，才說：“去吧，小懶蛋?！?/br>
    蘿拉優(yōu)雅地提著裙擺離開，大約五分鐘后，亞瑟俯身在凱撒耳側(cè)，低低耳語。

    凱撒頓住。

    沉默五秒后，他說：“我先過去……不用驚動首相，也不需要通知其他人?！?/br>
    凱撒離開宴會廳的時候，戴上黑色手套，面帶微笑地和遇到的人點頭示意。

    今天是首相任職的第一天，第一天，這個不安分的小東西就蠢蠢欲動……昨晚那些，果然只是她的奉承。

    沒有驚動任何人，凱撒獨自一人去往能避開監(jiān)控的石山下。黑漆漆的洞中，身著漂亮裙擺的少女和周遭一切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月光落在她光潔的肩膀上，就像一層溫柔的紗。

    落在凱撒視線中，卻是千斤之重，沉沉砸下。

    早就該在初見時弄死她。

    凱撒叫她的名字，他面無表情：“蘿拉?！?/br>
    視線下，她果然如被驚動的鳥兒，飛快地站起來，肩膀顫抖，脆弱不堪。

    輕輕回頭，蘿拉水汪汪的眼睛注視著他，有種慌亂，還有些奇特的羞澀：“凱撒上將……”

    她手中握著什么東西，企圖往身后藏。

    凱撒一言不發(fā)，強硬地捏住她手腕，期間聽到她脆弱難受地低哼一聲，也沒有在意，仍舊死死地握住她的手，用力拉出來。

    不是什么機密文件。

    凱撒只看到她纖細(xì)蒼白的一雙手，無力地握著一大束殷紅的薔薇。

    花枝上的小刺還沒有來得及祛除，剛才凱撒用力一拽，導(dǎo)致蘿拉嬌嫩的手掌心狠狠地扎入薔薇枝上的花刺，細(xì)小的刺穿透她的肌膚，流出殷紅的血。

    凱撒怔住。

    他看到蘿拉憋著眼淚、痛又不敢吭聲的蒼白臉，滿滿的委屈。

    視線再向下，是蘿拉親手寫的紙條。

    「祝尊敬的凱撒上將生日快樂」

    第47章 夜食   玫瑰竊賊

    凱撒能清晰地感覺到蘿拉的手在抖。

    她一直無法承受太多的疼痛、血液流失，并不是嬌氣或者其他形容，這個小東西的特殊性注定她無法具備正常人的體質(zhì)。

    和初見時并無太大區(qū)別的月光下，蘿拉用力吸了一口氣，眼淚從她眼角落下來，順著腮往下落。

    但她聲音仍舊是壓抑著的鎮(zhèn)定：“可以松開我了嗎？”

    凱撒接過那束寫著紙條的薔薇花，松開手，沉默地看著蘿拉。

    蘿拉的字體寫得很漂亮，聰慧瀟灑，干凈利落。

    凱撒對個人的儀式感并不重，他不會因為自己的生日而大肆慶祝，更不會通宵達(dá)旦地開派對。

    與之相反，每當(dāng)生日即將來臨，凱撒都要因為拒絕禮物而煩惱。

    不過，今天他不會拒絕這束提前的禮物。

    蘿拉輕輕地抽著冷氣，完好的另一只手在身上摸了半天，終于記起來沒有帶隨身的包。沒有紙巾用來擦拭流出的血，盯著自己的手，蘿拉看著上面插進(jìn)入的半截薔薇花刺，聲音哽咽：“你干嘛這么兇??？提前說一聲會死嗎？難道覺著我會不給你嗎？……”

    她念念叨叨、委委屈屈地說了好久，凱撒傾身，伸手：“讓我看看?！?/br>
    蘿拉生氣了，往后退一步，大聲地說：“不！凱撒臭混蛋！”

    凱撒說：“不把手指里的刺挑出來，傷口會惡化、潰爛——”

    不等他說完，蘿拉罵罵咧咧的，又把手伸到他面前。

    她臉上的淚珠兒還沒干，睫毛濕答答黏在一起，手指上是混合著茉莉花香的淡淡血腥味。

    “大混蛋……”蘿拉嘟囔著，委委屈屈，“看來還是beta溫柔……”

    凱撒拽住她手腕，上面的傷口暴露無疑。

    他本應(yīng)該斥責(zé)對方，斥責(zé)她竟然抱有這種不忠的想法，但她手指上不停流淌的血液讓凱撒無法將責(zé)備出口。他仔細(xì)地將蘿拉手指上的薔薇花刺輕輕捏出來，動作小心翼翼，像擦拭珍貴易碎的瓷器。

    即使這樣也會讓她感覺到疼痛。

    扎在皮rou中的花刺挑出來了，但蘿拉的情況并沒有好轉(zhuǎn)，她的手指仍在不停流血。凱撒拉過她的手，微微低頭，放在唇中含住，蘿拉哆嗦了一下，試圖將手抽出去，凱撒控制住，不許她動，溫?zé)岬纳嗉飧采w著細(xì)微傷口，吸吮著她的血液。

    蘿拉頭有點暈，她想，多半是失血后遺癥。

    “上將，”蘿拉輕聲提醒，“請不要喝太多?！?/br>
    有些alpha喜歡omega的液體，這并不是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倘若凱撒喜歡飲用她的血液，蘿拉想自己應(yīng)該也可以貢獻(xiàn)出來……前提條件是，不要損害她的身體健康。

    她真的承受不住這么多的傷害。

    凱撒喉嚨里發(fā)出一個低低音節(jié)，沒有松開，仍舊含著蘿拉的手指。

    蘿拉的手指上，除血跡、薔薇花香氣外，還有淡淡的墨水氣息，以及細(xì)微的印刷紙張的味道。

    凱撒的牙齒咬到她的肌膚。

    他能夠咬穿對方。

    蘿拉嘟囔著說：“……雖然我現(xiàn)在沒有錢給你買禮物，但這些玫瑰花可是我親自偷過來的……”

    她的聲音還帶著剛才那些哭腔，不過多了些雀躍的味道。

    心情似乎總是這么容易好起來，凱撒都不知道她每天在為什么蠢事情高興、保持這樣的滿滿活力。

    凱撒松開牙齒，為她止血。

    他說：“偷東西還能說得這么理直氣壯，你真是我見到的第一個?！?/br>
    頓了頓，凱撒又說：“這是薔薇，不是玫瑰?！?/br>
    “反正都一樣……沒辦法呀，”蘿拉嘆口氣，“一無所有，又不讓工作，逼得人只能去偷去搶了?！?/br>
    她語調(diào)平穩(wěn)，這種不太像從她口中會說出的話，難得沒有撒嬌，也沒有委屈。

    凱撒看她：“你說的是花還是人？”

    “當(dāng)然是玫瑰花呀我親愛的凱撒上將，”蘿拉又笑起來，主動用她濕漉漉的手指勾住凱撒的脖頸，要他低頭，踮起腳，在他臉上啵唧親了一口，“雖然還有四小時，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上將先生?！?/br>
    凱撒沒有詢問蘿拉為什么在這里，對方晚上沒有吃什么東西，但小小地打了兩個嗝。

    面色如常地回到宴會廳后，凱撒看著蘿拉喝了兩大杯水。

    凱撒罕見地喝了一杯酒。

    他垂下眼，盯著酒杯中澄澈、折射出光芒的液體。

    紙漿纖維的確很難消化。

    凱撒讓亞瑟將監(jiān)控記錄銷毀，他什么都沒說，也要求亞瑟保密。

    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就像蘿拉只是單純地準(zhǔn)備一束薔薇花為他慶祝生日。

    僅僅是這樣。

    -

    蘿拉晚上重新住在首相官邸中，不過已經(jīng)換了身份。

    不再是阿斯蒂族的囚徒，而是作為重要人物的女伴。

    晚上，凱撒和新任首相仍舊是事情要討論，蘿拉想，大概是那個二號計劃。

    該死的二號計劃。

    新任首相明顯是反對阿斯蒂族派，他的父母就死于阿斯蒂族極端分子制造的恐怖襲擊，所有人都能夠預(yù)感到，對方上臺后，將會制定怎樣的新規(guī)則。

    外交大臣肯定是主張和平，蘿拉刷國際新聞，能夠看到周邊其他國家對帝國的批評，譴責(zé)他們只是在明面上廢棄奴隸制，背地里卻仍舊在進(jìn)行種族歧視……

    這嚴(yán)重?fù)p害了帝國的國際威望和聲譽，外交大臣不得不為阿斯蒂族人爭取更多的權(quán)益。

    但在二號計劃的初稿中，蘿拉只看到對阿斯蒂族人的進(jìn)一步限制。

    計劃書上提到，重新建立一個新的、包圍重重的城市，將所有的阿斯蒂族人趕過去居住，嚴(yán)格看管。

    貴族家中也不許再雇傭阿斯蒂族人的員工，都統(tǒng)統(tǒng)“遷移”過去。

    對蘿拉而言，這就像被圈養(yǎng)的牲畜。

    只是這畢竟是初稿，只是個大概的計劃，沒有地點，沒有時間。

    蘿拉只能先將上面的內(nèi)容偷偷傳遞給組織——蘿拉所在的溫和派，并不提倡自殺式襲擊這種做法，但并不意味著他們只會溫和地任人宰割。

    如果事情真的無法挽回，他們也會考慮武裝沖突，奮起抗?fàn)?，爭取自己的?quán)益。

    蘿拉看了一會書，肚子開始痛了。

    她在緊急之下，吃了太多太多的碎紙屑，那些東西并不是人類能夠順利消化的食物，導(dǎo)致她晚餐都沒有吃太多東西。

    但蘿拉的身體需要更多的熱量。

    房間里的水果和零食被蘿拉吃的干干凈凈，她甚至把橘子皮也吃了下去，苦澀和酸在嘴巴里面炸開，蘿拉面不改色地吞下。

    只要能夠維持生命，無論是什么糟糕的東西都可以吃下。

    ……如果給她草莓醬，她甚至可以涂在胡桃木凳子上，把整個凳子啃掉。

    可惜并沒有草莓醬。

    盡管凱撒命令蘿拉不許走出這個房子，不過管他呢，蘿拉從沒有聽過這個大混蛋的話。

    她捂著肚子，循著舊時記憶，輕而易舉地摸到廚房的位置——這曾經(jīng)圈養(yǎng)著她們的地方，現(xiàn)在改成了招待客人的居所。蘿拉像只耗子一樣靈巧地鉆進(jìn)去，用力地聞著空氣中飄來的味道，終于成功地找到放著腌rou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