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拉拿出來一塊rou，蹲在地上捧著吃。

    rou是蘋果木熏烤出來的，香味淡淡，有點咸，也開始變涼，比體溫還要低。

    不過蘿拉可以接受，等會去喝涼水……

    蘿拉津津有味地啃著，不忘豎起耳朵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當聽到細微腳步聲的時候，鼻子也捕捉到更為熟悉的味道，猶豫兩秒，蘿拉繼續(xù)貓著腰，蹲在這里。

    果不其然。

    三分鐘后，有個男人氣急敗壞地抄起木棍：“該死的臭老鼠?。?！蘿拉?。。”百v的阿斯蒂族人，你怎么又進來偷吃！??！”

    被熟悉的報警聲驚醒，食堂管理員肚子里除了氣只有暴躁。

    以前就是，那些該死的、臭蟲一樣的阿斯蒂族人中，有個叫蘿拉，還有個叫尤金妮的家伙喜歡在晚上過來偷拿東西吃，這倆老鼠跑得也快，即使想要抓住她們狠狠地揍一頓，也只有兩次成功抓住。

    在這里做了十幾年，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慣，當再次聽到警告聲時，食堂管理員連衣服都沒有穿好，順手拿起棍子就過來，就為了逮住對方狠狠地敲碎她骨頭。

    意外的是，這次對方?jīng)]有提前溜走，還是背對著他，狼吞虎咽地吞吃。

    還沒徹底清醒的食堂管理員以為這是夢。

    他終于可以在夢里打死這個賤種。

    蘿拉抓緊時間將rou塞到嘴巴中，敏銳地抱著頭，往旁邊躲避，試圖躲過對方落下的棍棒，但這個地方太小了，她完全沒有可以躲的地方——

    食堂管理員手中的棍棒并沒有落下，一個男人捏住他的手腕，問：“你準備對我的女伴做什么？”

    第48章 敏銳   病者于此

    蘿拉捂著腦袋，她還沒有放棄咀嚼。

    太餓了，那些紙漿只有飽腹感，無法提供維持身體正常運作的熱量。已經(jīng)涼了的熏rou味道不好，不過蘿拉不介意，只要能吃就行。

    她的嘴角有一點點油漬，費力地將rou大口吞下去，耳朵旁側，屬于男性的聲音逐漸清晰。

    食堂管理員被凱撒這一下捏醒了，結結巴巴地道歉。凱撒松開他的手，禮貌地解釋，自己的女伴有夢游癥，晚上會不由自主地出來夜行……

    蘿拉吃得太著急，沒有完全嚼碎，硬生生吞咽的時候，喉管有些痛。

    不過還好。

    畢竟比這更大的苦頭，她也不是沒有吃過。

    等唯唯諾諾的管理員離開后，凱撒這才看縮成一團的蘿拉。

    她的狀態(tài)看上去糟糕透了。

    穿著睡衣就跑出來，手上是淡淡的、腌制rou品的氣味，頭發(fā)垂下，遮住臉頰，躲藏在這里，只是為了能夠吃飽。

    凱撒看過她的檔案，知道她因為偷吃被打過。

    這個……小可憐。

    事實上，這不是凱撒第一次見蘿拉挨餓。

    剛開始見她，她被關在牢中，就滿心眼里惦記著吃。

    不是饞，是真的熱量不夠就會丟掉性命。

    凱撒問：“餓了？怎么不聯(lián)系送餐人員？”

    蘿拉小聲說：“送餐人員是以前認識的人……對你影響不好。”

    凱撒遞過去紙巾：“像這樣偷東西吃，影響很好？”

    蘿拉刷拉一下將紙巾拽走，捂住嘴唇，用力擦拭，不吭聲。

    凱撒伸手，將她拉起。

    “下次餓了，打電話給我，”凱撒說，“你需要改掉認知，蘿拉，你需要認清自己身份?！?/br>
    “……什么認清不認清的嘛，”蘿拉用紙巾擦拭著嘴巴上的油，指腹捏著，反反復復，將手上的油腥也磨掉，她問，“難道您真覺著這是正常的嗎？”

    凱撒說：“還想吃什么？我讓人給你送來?！?/br>
    “不是吃的問題，”蘿拉打斷他，“凱撒先生，您是沒有心的嗎？您難道認為阿斯蒂族人天生就低人一等、就該卑賤地被當作畜生一樣圈養(yǎng)起來嗎？您的政治理想，就是要將人劃分為三六九等嗎？殺光所有的阿斯蒂族人后，你們下一個目標是什么？是哪個種族？”

    凱撒叫她名字：“蘿拉?！?/br>
    蘿拉低頭，她的頭輕輕地蹭著凱撒的胳膊：“……抱歉，我今天情緒有些失控?！?/br>
    無數(shù)次被這個小東西氣到恨不得揍她時，凱撒的確想讓她道歉，讓她不要再堅持那些頑固、氣人的想法。

    現(xiàn)在她道歉了。

    凱撒完全不會感到愉悅。

    “……但這些都是事實，我們也是這個國家的一部分，我們信任這個國家，也需要得到合法的權益，”蘿拉吸了一口氣，她說，“您認為，以現(xiàn)在的社會發(fā)展，還有智力正常、努力勤奮的人會因為饑餓而死——這是正常的嗎？”

    凱撒伸手摸了摸蘿拉的額頭。

    他說：“你發(fā)燒了。”

    蘿拉知道自己現(xiàn)在身體狀況不太正常，胃里面的碎紙屑造成一定的損傷，或許，也劃破了她的胃部黏膜，引起一點點的感染，進而導致免疫系統(tǒng)做出回應、導致發(fā)燒。

    她將額頭抵在凱撒胸口。

    “您可以多想想我，”蘿拉伸手，可憐巴巴地輕輕扯扯他的衣服，“您愿意讓我以后活生生地餓死嗎？”

    凱撒將她抱起來，把她送回房間，給自己的私人醫(yī)生打電話，請對方過來為蘿拉診療。

    凱撒還有會議要繼續(xù)開。

    關于二號計劃，關于……管理阿斯蒂族人的計劃。

    凱撒抵達燈火通明的會議室時，任職的工作人員紛紛向他鞠躬示意。再過五天，凱撒將升職為國家首席執(zhí)行官——

    現(xiàn)任首相蘭帕德是薩列里家族扶持的，當初薩列里公爵選定了一些人培養(yǎng)，蘭帕德就在其中，而凱撒，則是暗中發(fā)力、將蘭帕德送上首相之位的人。

    因此，當凱撒進來的時候，蘭帕德也站起來，微笑著稱呼他：“上將?！?/br>
    凱撒略微點頭。

    這是內(nèi)部的一個會議，參與人員只有目前執(zhí)政黨派的核心人員，蘭帕德是表面上的黨派領袖，事實上，凱撒才是暗中cao控、牽橋搭線的主導者。

    像他一般年紀就做到這個位置的，還是帝國第一人。

    即使凱撒的出身讓一些人感覺到不滿，但先前針對阿斯蒂族人所做的嚴厲打擊、以及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保證首都治安這件事，仍舊讓凱撒獲得大部分內(nèi)閣和下議院的支持。

    但今晚，凱撒在聽其他人滔滔不絕地發(fā)表完意見后，放下手中的筆，問：“國際人權組織那邊怎么看待？”

    蘭帕德一愣，像是聽到天方夜譚，大笑出聲：“他們就是xx國的走狗，借著人權組織的名義來制裁和自己作對的國家，不需要在乎——”

    “不，”凱撒若有所思地說，“我認為建造集中營的做法不合適?！?/br>
    蘭帕德驟然收起笑聲，他的指尖點著桌面。

    其他人面面相覷。

    其中，年齡最大的杜松蘭審視著凱撒，忽然說：“聽說上將對一個身世有爭議的女性omega做了永久標記？您是被一個低賤種族蒙蔽了雙眼？”

    凱撒說：“我曾聽人說，老年人的婚外情能夠令他容光煥發(fā)。感謝杜松蘭大臣證實這點，您的確因為不倫戀而煥發(fā)青春，以至于像個毛頭小子、在如此沉重的場合狂妄地猜測別人私事。”

    杜松蘭大臣被噎了一下，他不說話了。

    蘭帕德有些頭痛，他斟酌著語言：“上將，您昨天并沒有對此產(chǎn)生質疑?！?/br>
    “昨天你們也沒有說要進一步施行種族清洗、屠殺，”凱撒說，“我說過，我們的槍口不應當對準無辜的兒童，即使他們是阿斯蒂族人。”

    蘭帕德摘下眼鏡，用絨布反復擦拭。

    “我今天重新審視了文件，認為這是不合理的事情，”凱撒說，“我不否認他們之間存在危險的極端分子、也有著對普通公民生活造成威脅的極端組織——但我們不能夠因此而對一整個種族實施滅絕計劃。假使真的要屠殺他們，那我們和納粹有什么區(qū)別？”

    蘭帕德雙手合攏，一言不發(fā)。

    凱撒環(huán)顧四周，他聲音擲地有聲。

    “我反對建立集中營，這是我的底線?！?/br>
    -

    會議結束后，凱撒走出廊下。

    蘭帕德如此憎惡阿斯蒂族人，以至于首相官邸中的花匠都是普通的帝國公民。之前的那些阿斯蒂族人現(xiàn)在轉而為其他貴族提供花卉的植護服務，四下分散。

    失去了阿斯蒂族人的養(yǎng)護，首相官邸中的花草明顯失去以往那種風格。因從事園林工作的多是阿斯蒂族人，普通的帝國公民很少有人會選擇這種工作，因此很難找到優(yōu)秀的花匠。

    就像現(xiàn)在眼前的園林，雖然美麗，卻似乎少了一絲靈氣。

    凱撒穿過濃綠色的樹蔭，在石板路盡頭撞見正大聲斥責安加斯的艾米莉亞。

    凱撒說：“艾米莉亞，這里不是家?！?/br>
    艾米莉亞雖然目前并未從政，但作為薩列里家族中的長女、作為一名準軍人，她也拿到了邀請函。

    不知道因為什么，艾米莉亞氣得一張臉發(fā)紅，而安加斯單膝跪在她面前，低著頭，不說話。

    艾米莉亞顯然也不想讓別人看到這一幕，嘟囔著讓安加斯站起來。

    凱撒無意看meimei訓導傭人，從兩人身邊經(jīng)過。

    不想讓meimei過度尷尬，凱撒沒有仔細看兩人的情況，更沒有注意到，艾米莉亞的裙擺、安加斯的褲腳上，有著薔薇花枝碎掉的汁液。

    或許因為安加斯從小時候就陪凱撒一起訓練，潛意識中，他就像半個帝國公民——

    那時候的種族矛盾，比現(xiàn)在還要尖銳。

    凱撒按了按太陽xue。

    薩列里家族始終秉承的觀點，為了帝國的興盛，可以犧牲小部分人。

    如今的凱撒，對此產(chǎn)生些許質疑。

    凱撒知道百年前、向阿斯蒂族人發(fā)動第一次攻擊的真正原因，那些不會被寫入歷史課本中的東西。

    阿斯蒂族人的存在，嚴重影響到帝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

    為了帝國。

    一切為了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