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3)
洛沐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說:我因識天機,故而眼瞎,卻能破人心,可幫尊上立足蓬萊之巔。只是請你放洛家一馬。 這個交易,季柯是穩(wěn)賺不賠的。 洛沐云一臉篤定神色,似乎是打定主意季柯會為之心動,從而與他談條件。 不料季柯卻勾起唇角來:不好。 不好? 洛沐云一愣。 天底下有多少人想得到的承諾,季柯竟然不要。 蓬萊有什么好,我不稀罕。季柯將手中茶盞轉(zhuǎn)了一圈,漫不經(jīng)心道,我想要的自己會拿??墒瞧圬摿宋业娜怂D了頓,方說,我就不能忍。 除了這個,洛大少爺還有什么要與本尊說的嗎? 明明這人語氣也算平和,洛沐云卻聽出了一股刀剮的味道。 洛沐云: 季柯等了會兒,見對方不出聲,方啊一聲,松了手,一彈指便將那茶盞歸了原位:看來這筆生意是做不成了。 不過這位大少爺?shù)挂膊槐罔饺藨n天,他不過是來一探虛實,還沒動殺心。只是洛家要是不愿意在南陽乖乖當名門世家,那這南陽第一家,換個人坐坐也未嘗不可。想來蘇家與金家都不介意在南陽多一塊地盤。 洛沐云等這個機緣中的人等了這么許久,還沒等來機緣巧合,就忽然察覺季柯站了起來。他心中有些亂,這與他先前算到的不同啊。便聽季柯道:你是不是很驚訝?我便教你,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說著俯下身,按上洛沐云肩頭,可巧,本尊就是天。 而且他最不喜歡別人猜他心思。 枉想和他費心機,便是再愚蠢不過的事。 洛沐云一呆,根本沒想到他等來的會是這么一句話,察覺季柯要走,心知這一走他估計是再也攔不住季柯的,當下便說:既然季先生心中已有決斷,便聽小子一言。往后再不要來南陽。隨你信不信,但我洛家是無辜的。還請高抬貴手。 我來不來南陽,與我放不放過洛家,連我自己都無法決斷,何況是你。 這人有病吧,成天想著自己要滅他滿門? 季柯只覺無趣,廣袖一揮,人已至三十里開外。 今晚果然十分寡淡,季柯一無所獲,負手回到小蓬萊,正好是日出。丹陽從里頭出來,而他從外面進去,撞在一處。丹陽一愣,便道:正要找你,怎一夜未歸。去了何處? 季柯笑著摟上他,道:沒什么,逛了個夜市,見著個神棍。 哦?他說了什么。 說你天生就該和我在一起。 丹陽: 他道:我與師父要回劍門,你要一道去嗎? 季柯道:當然要去。 若是從前,季柯這樣說,丹陽是毫不奇怪的。但是如今,小蓬萊離渭水這么近,而季柯又早已回到魔界當他的大王,這般問起來,季柯還算意如此說,就令丹陽有些動容。他不禁想到阿婆額那和始祖之間的知己情份,心想,世人都看錯了魔界。其實它遠比小蓬萊這些仙人客,還要守信癡情的多。 便見季柯大言不慚:劍還未和你練夠,怎么能不去。 丹陽道:我剛才說了什么? 季柯想了想:讓我與你回劍門? 對。丹陽一臉認真,當我沒說。 第83章 劫數(shù)來時 逍遙子歸心似箭,前半夜和徒弟閑話家長,后半夜不知道跑哪個山頭對月飲酒,一夜未眠。好不容易太陽初升,他就起身,披了一身晨露,踏進殿中時,身上還有清寒之氣。 一進門就道:陽陽,我們走。 可惜殿中沒有陽陽。 只有陽陽他道侶。 逍遙子眨巴眨巴眼,與正坐在桌邊細綴慢飲的季柯對上視線,問:陽陽呢?話一問出來,頗有一種不得勁的感覺。仿佛他這個老丈人以后進徒弟門前還得敲一敲,保不齊小兩口在親親密密。兒大不中留啊,老師父苦。 季柯道:很早出去了。 逍遙子點點頭:哦。那我等他。 說著,就自己在離季柯遠一些的地方坐了下來。想想不對,他一個長輩為什么要坐這么遠,如同一個客人,就又往里挪了點。不夠,再挪點。 端著茶盞的季柯: 兩人都寂靜無聲,這室內(nèi)就有些尷尬,季柯想要不然出去透透氣吧,正這么想著,就見逍遙子拿眼瞟過來:哎,季你叫季什么? 季柯。 哦。季季啊。逍遙子捋著胡子,糾結(jié)了半天,搬出手指比了一丟丟,你既然是魔尊,整個魔界是不是都歸你管。 不錯。 那你可知道當年的魔界始尊阿波額那身化何處? 這個季柯倒不清楚。按理說像始尊這種人,壽幾乎與天齊,可他這個位子卻也沒坐多久。幾乎是在四界歇戰(zhàn)后不多久他就消失了。后來才傳出說他身形化成了一汪湖泊,一身修為滋養(yǎng)了這片土壤。 季柯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逍遙子道:我聽說你們魔界曾有一度魔氣暴漲,怨念滋生,魔界生靈苦不堪言。可那時阿波額那已經(jīng)不在了,不知后來怎么平息的。 哦。這件事。這事季柯知道。這事說來話長,天地剛分化時,靈氣并不均衡,有的地方孤苦,有的地方天生富饒,魔界便是天底下最苦最貧瘠的那一處地。那里有無數(shù)怨氣,不見天日,阿波額那用自己與生俱來的神通,清除了那片魔氣,將它一并鎮(zhèn)壓在熔心湖,與地底巖漿翻滾,永不得生。 始尊身化后,熔心湖底的魔氣一下噴發(fā)出來。前魔尊與手下四大副使,傾盡全部心力,才重新將它鎮(zhèn)壓。季柯道,只是這不是長久之計。這也是他想要無上明劍的原因之一,不僅僅是為重振魔界雄風,更是為了清除熔心湖中種種負面怨氣。 因為傳聞那柄劍是天下至陽至純之物。 原來是靠修為硬壓的,根不能除就不算干凈。逍遙子摸著胡子若有所思。 結(jié)果一壺茶見了底,也不見丹陽回來。 便聽外頭風聲一響,逍遙子臉色忽然一變。 不好! 季柯見逍遙子倏忽間往外疾去,他不明所以,緊緊跟上,剛至空中,卻見小洞府位置傳來一聲炸響,呼嘯的靈氣如潮水一般撲面而來,這種靈氣不似平時溫和,反而銳利如刀。被千萬把刀割過身體的感覺可不好受。當下就有弟子受不住,一聲慘叫便化成了灰。 逍遙子當機立斷,萬柄長劍形成劍墻,瞬息萬里,正好攔住一波靈暴。初時驚愕過后,小蓬萊的弟子紛紛護住自身,或結(jié)成大陣,而那些未及反應(yīng)的弟子便無法相救。只不過眨眼之間,樓閣傾塌,山體崩裂,風聲中隱有呼號,像是哀怨的憤怒。 季柯震驚道:怎么回事! 師父! 便在這時,靈暴中心忽然飛來一人,墨發(fā)白衣,踏劍而來,正是丹陽。他長袖一卷,定睛瞧見這眨眼之間的慘狀,凝目道:赤焰帶著他徒弟,進了小洞府。 他原本是放心不下,故而溜達到那里,誰知無意間撞見赤焰。丹陽原本想跟去,不過沒有來得及,而就在他轉(zhuǎn)身要走時,忽然一種危機感襲上心頭,丹陽幾乎是瞬間拔劍而起。 逍遙子長眉怒豎:他簡直糊涂! 他不必多想也知道,赤焰不顧一切再進小洞府,一定是想借用這三清聚靈陣,替他徒弟聚靈活命。小洞府中每一處都是他三人精心計算過的,一點外力都受不得,為的就是將小洞府中的靈氣扣在一處。方應(yīng)生自己鉆進這天地牢籠中,不死也傷??墒沁@大陣好不容易成形,勉強將小洞府暴動的靈氣歸為一處,如今平衡一失,這反彈之力豈非成倍! 只是如今已不是追究的時候,眼見這靈暴肆虐,而山清水秀已一片狼藉。逍遙子目光一厲,左手劍來,右手并指,太華山的劍意瞬時凝成實質(zhì),天降大雪,萬里冰封。這便是一代宗師的天元之力。忽而一聲長嘯,眾人只見一條金色的蛟騰空而起,闊嘴一張,這天地修為倒吸入它口中。它身上鱗甲漸漸龜裂開來,剝落重生。每剝落一層身形便大一分,及至三個吐息后,那蛟已遮天蔽日,龍頭有山頭大小,一尾掃去就能平一座山。 它吐出一口清氣來,如同颶風,將那種沉重的威壓一并吹散。 而丹陽踏步三尺,一身劍意繚繞,靈氣遇他如遇尖芒,反被割得支離破碎。小蓬萊的弟子只覺得周身一輕,頓時冷如寒冬臘月,身邊聚起一柄柄透亮小劍,心中大驚。以氣為劍,隨心而至,他身所在即是劍的指,這兩個劍修的實力竟然到如此地步。 可這遠不夠令他們震驚,昨日才削了他們一座山頭的劍修手持靈劍,身若游龍,轉(zhuǎn)刺挑翻間劍尖凝起寒霜,他一劍剛出萬劍又生,便聽丹陽與逍遙子同嘯一聲,兩人齊力,排山倒海般的劍意將那肆虐的靈氣強行壓回小洞府。 這回有小靈峰的弟子機靈,大喝道:快結(jié)陣。 一干靈修調(diào)起天地之力,如顧挽之那般巨木綠藤瞬間拔地而起,將那團風暴給裹了個嚴嚴實實,一層又一層,靈氣有如活物在陣中暴動,靈修腦門已滲出汗來。丹陽目光一凝,雙手一并,形成陣心的藤木便覆上一層寒霜,凍在原地,漸漸不動了。 小蓬萊的人這才松了口氣。 逍遙子卻轉(zhuǎn)頭就道:快回劍門! 小洞府如此失控,劍門小圣地怕不得安好。至于丹門,無涯子早在察覺異狀時,便已化作清風歸去。那里也顧不上逍遙子cao心。 丹陽與逍遙子駕劍而去,季柯心中余悸未消,沉著臉喚來四個手下:你們?nèi)齻€在這看著,你,馬上回魔界告訴萬副使這里的情況。一一交待完畢,便飛身去追。 丹陽與逍遙子一路疾行,還未落地,心中便沉。待至劍門,他二人腳一落地,心中更是大慟。劍門冰霜一片,隨處可見被冰封住的弟子。他們或笑或鬧,或行走或打坐。無極廣場上不乏練劍弟子。此刻面目栩栩如生,卻已如同冰雕。 大師兄! 便在丹陽心頭空茫之時,他精神一振,抬目望去,原來是元明。元明臉上驚愕神色尚未消退,一見丹陽,心中又喜又痛,再見逍遙子,便要跪下:師父!你怎么才回來! 這一聲長喚,喚得逍遙子心頭大動,立馬扶起元明:這里出了何事! 元明一時情難自禁失控,此刻收拾好心情,便道:請隨我來。 丹陽與逍遙子二人隨他往后山去,一路走去,俱是熟悉的面容。心境強大如丹陽,在看到元心時,卻也不禁停住了腳步。 元心還手持長劍,兩指并于胸前,似要起陣。他目光如寒霜,盯著虛空,身后是一位普通弟子。丹陽手摸上小師弟冰冷的臉,似乎能看到當時情狀。一定是太危急,元心只來得及護住幾個,便連自身也未能幸免。 他定定神,臉色陰沉如風雪欲來。一路往北而去,便另外有人前來接應(yīng)。 正是元真元武,與其余一干弟子。 雪竹林凍了一半,另一半幸存。而元真他們就在那幸存的竹林中面帶焦色討論著什么,此刻聽元明道:師父與大師兄回來了。臉上一喜,急急相迎。 頓時白花花跪了一片。 師尊! 忽逢大變,生死關(guān)頭乍逢親近師兄弟,就算是修士向來波瀾不驚,此刻也難免動容。丹陽往外環(huán)顧,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里是他平時療傷的地方。那處還有熱氣繚繞,那池溫泉如舊,連帶周圍一片青翠。是以元真他們才在此落腳。 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元真與逍遙子道,弟子們?nèi)缤找话阈蘖?。只是這山中靈氣忽然濃郁起來。我心中奇怪,就化出太華瓊頂看了看,發(fā)現(xiàn)后山有人,想是小蓬萊幾個人出來了,便要去迎。 誰知剛至半路,便見顧挽之與白擷影他們一臉驚色,見他趕來,大叫:快走! 幾乎是在須臾之間,太華山靈氣暴漲,元真親眼見到幾位正在吸納打坐的地弟子暴體而亡,而靈氣如冰雪一般襲卷而來。元真道:因它不知為何被阻滯了一下,我得以喘息,故能攜一眾弟子逃脫。 后來靈暴又消聲匿跡了。只是劍門就成了如今模樣,顧挽之與白擷影也未能幸免。 丹陽當然知道它為何消聲匿跡,因為三地同源,小蓬萊被壓制后,此地肯定也受影響。不消多想,丹門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他只拋下一句:我去看看。便化光離去,速度快得連逍遙子都趕不上。 陽兒! 逍遙子喊不及,氣得跳腳。 元真擔憂道:我去追他? 誰能追得上丹陽?逍遙子揪著自己長長的眉毛,環(huán)顧一圈,嘆氣道:此事說來話長,為防有變,你先領(lǐng)其余弟子上望月峰。望月峰是渺瀚真人坐化的地方,當年是他鎮(zhèn)壓了這一處靈xue,望月峰得他真力庇護,算是如今一處安生之所。至于丹陽,他用腳想都知道對方此刻去了哪里。雖心中擔憂,卻不能置一眾弟子于不顧。 丹陽會去哪,他能去哪,此時此刻他只有圣地可去。他一入圣地,便覺冰寒刺骨,原先經(jīng)顧挽之他們疏導(dǎo)而恢復(fù)的青翠早不復(fù)存,這里比外面還要冷。湖水凍成冰泊,草木皆枯,他腳下未停,徑自飛至一處山腰,那里是陣心。 這回落地,便是厚厚實實的冰,再不如上次一般踩出碎屑。 出乎他意料,這里連只雪蛤也沒有,竟然還會有人。 陣心所在的石臺邊,一個人負手而站,聞丹陽聲來,微微側(cè)身:你來了。 丹陽不過一時驚詫,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之處。你散靈了? 我以為你要說我竟然會活著。洛沐秋道,畢竟所有人都如活死人,而他在這陣心,卻還能好好說話,豈非令人遭疑。萬想不到丹陽首先關(guān)注的竟是這個。 能活豈非是好事。丹陽道,可你此刻就算是活,卻也與孤魂無異。分靈術(shù),是季柯那邊的功法。萬澹明就是這樣來的,是以不能呆很久,不多時就要回到本體之中。而洛沐秋用此法,丹陽只稍一想,就知道一定是無奈之舉。他的身體大約已被靈氣摧毀。若無本體,他就與普通魂魄一樣,不多時就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