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雪夜 第49節(jié)
“周氏集團如今很好,曾經(jīng)被賣出的地皮,女兒也已經(jīng)全部收購回來, 蘭亭醫(yī)院在加速建設中, 文旅城也開始動工了, 父親您放心,我們的宏圖, 我會替您完成……” “要是你們看到如今的周氏集團,也會為女兒感到高興的?!?/br> “至于我, 也很好,因為我又遇見了他,唯一的遺憾,就是他要結婚了……” 只是越說心里越難受,像是有什么堵在心口,臉上也冰涼濡濕起來,她抬頭看了眼黑沉的天,老天爺仿佛也在幫她偽裝。 冰涼的雨水砸在臉頰上,與眼尾的淚水混在一起滑下。 又或許,那本就是淚。 周夢岑不再壓抑,閉上眼,任憑淚水隨雨滴肆意而出。 人前,她是周氏集團董事長,要頂天立地,不可輕易落淚。 人后,她只是他們的女兒,無需掩飾脆弱,盡可釋放悲痛之情。 傾盆大雨落下的一瞬間,她準備迎接一場暴風雨的摧殘,或許這種刺骨冰冷可以緩釋一下那顆麻木的心。 然而頃刻間,大雨變成微風細雨拂過臉龐,有腳步聲靠近,在她身后停下,隱約能感受到頭頂有一抹清冷氣息罩著。 周夢岑睜眼,看到黑色的傘面,為她遮擋了風雨。 她以為是蘇琪,回頭看去,卻是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秦墨一手撐著傘,一手捧著兩束玉蘭鮮花,站在她身側。 周夢岑看著他,一時無法移開視線。 淚水也像是忘了落下,蓄在發(fā)紅的眼里,酸澀腫脹。 這一刻,她來不及拾起偽裝的笑容。 他的出現(xiàn),總是那樣猝不及防。 但不可否認,這一刻見到他,她內心是無法克制的喜悅。 即便那喜悅帶著眼淚。 她看著他發(fā)呆不動,只淚水不受控涌出,砸在冰冷的地面。 沒有雨水的遮掩,她哭得那樣肆意,又那樣沉默。 秦墨撐著傘看著她,也沒有哄她,像是要等她哭完。 “……你怎么來了?” 周夢岑呆呆看了半晌,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后,才倉皇起身,聲音也染上了難過,沙啞哽咽。 秦墨這才將傘遞給她,抬腳上前一步,將兩束玉蘭花擺在周云亭和溫雪蘭陵墓前,“跟鐘老一道來的?!?/br> 雨水打濕了他的西裝,精致的寶石袖扣在雨中閃耀,烏黑的發(fā)也瞬間濕潤起來。 周夢岑連忙將傘前傾,想為他遮擋,只是一把傘終究太小。 斜風細雨,終是無法顧全。 “鐘叔也來了?” 秦墨放好花束后,退到她身邊,與她并肩而立,默了片刻,才側頭看了她一眼。 他還是來遲了。 那張蒼白的臉龐,發(fā)絲、睫毛、鼻尖都染了霧一般的雨水,又或者是淚水,眼尾和鼻尖嫣紅,宛如被風雨摧殘的山茶花,依然傲立枝頭,沾著露水。 他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塊絲質手帕,抬手想為她擦拭。 周夢岑下意識想要阻止,可她一手撐著傘,一手捧著花,實在空不出來,只能身子往后退一步,猝不及防被他拉住手腕。 雨傘遮擋住了外面的視野,又像是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將他們困在狹窄的空間。 除了“簌簌”的雨落傘面聲音,還有彼此的心跳。 確定她不會躲開后,秦墨才繼續(xù)剛才的動作,輕輕擦拭著她的眉眼,語氣溫柔,動作卻全無半點狎昵。 “抱歉,鐘老不太舒服,我擅作主張,讓蘇秘書替我送他回去了?!?/br> 扣在手腕的力道雖然不重,卻足以讓她無法移動。 “他沒跟我說會過來?!?/br> “老人家不想你費心?!?/br> 周夢岑不自覺屏息:“那你過來是……” 手帕擦完她的臉龐后有些微潤,秦墨頓了兩秒,又用小拇指勾起她耳畔被打濕的發(fā),用手帕包裹著壓了壓,直至頭發(fā)不再滴水。 擦完后,秦墨將已經(jīng)濕透的手帕收入懷里的口袋,才抬眸定定望向她眼里。 “履行一場遲到的約定。” 周夢岑目光怔然,忽然明白過來,他是在說那年之約。 若無意外,七年前他與父母,就已相識。 可如今,已經(jīng)不再需要。 他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屬于周夢岑的秦墨了。 —— 從陵園出來,雨漸漸滂沱。 周圍沒有旁人,只有她二人并肩在雨中行走。 秦墨將西裝外套脫下蓋在她肩上,右手撐著傘,左手將她虛虛攬著,不讓雨水浸濕她半分。 周夢岑抬眸,想起多年前圖書館那個雨夜,他亦是這樣護著她。 她忽然福至心靈,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那天晚上他是特意等在圖書館門口的。 也許不止那一天。 就像他說的,連續(xù)好幾天。 他就那樣默默坐在她不遠處,看著她,只是因為那天下雨,才出來攔住她。 周夢岑怔了片刻,心底只覺更難過,復又低下頭,看著鞋尖。 這種感覺,就好像刮到了七年前的頭等獎彩票。 過期的中獎,徒增的煩惱。 偏偏又心有不甘,貪心的人總會臆想,如果當時去兌獎,生活會有什么不一樣。 她沉默不語,壓下不可言說的雜念,秦墨亦沒有說話,只是在她即將走出傘下時,又不動聲色靠了過去,自始至終保持著手臂貼著手臂的距離。 直至走到那輛黑色庫里南,秦墨拉開副駕駛位,傘撐在上方,手抵著車頂,等周夢岑安然無恙坐進去,他才關了車門,繞到駕駛位。 車內暖氣一直沒有關,熱烘烘的很舒服,秦墨上了車,第一時間找了干凈的毛巾遞給她。 周夢岑搖了搖頭,看著他已經(jīng)微濕的發(fā),伸手指了指:“你自己擦擦吧。” 說罷,又要把身上的西裝脫下來還給他。 “披著吧,”秦墨收回手,毛巾胡亂擦了下濕發(fā),不緊不慢道:“我答應蘇秘書,要把你完好無損送回去,別凍感冒了。” 周夢岑手指搭在西裝領上,遲疑了兩秒,沒再說什么,擁著他的外套,有些昏昏欲睡。 “餓嗎?需要去吃點東西?” 他忽然湊了過來,左手伸向她右邊肩頭。 周夢岑冷不防一個激靈抬眸,思緒也霎時一片空白,盯著他凌亂的烏發(fā)。 一個晃眼,俯身靠過來的仿佛是二十來歲的他,剛沖完涼出來,頭發(fā)濕潤,眉眼清冽,穿著白色出聲,周身都散發(fā)著清冷好聞的氣息,穿著白色t恤,單膝跪在床尾——準備撈她去淋浴。 周夢岑屏息忘神,一瞬不瞬盯著他,直至一聲“咔噠”響,將她帶回現(xiàn)實。 身前一緊,她低頭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他只是給自己系安全帶。 ……太尷尬了。 即便她默默垂眸,及時收回詫異的目光,還是不可避免與他含笑的目光相撞。 他一定知道她剛剛在想什么! 周夢岑藏在發(fā)間的耳尖,逐漸發(fā)燙。 冷白修長的手打著方向盤,車子往陵園出口走去,他果然語帶淺笑,繼續(xù)詢問:“或者,你有安排?” 周夢岑轉頭看向窗外霧雨迷蒙的雨景,含糊道:“我想回家?!?/br> 今天的她,其實沒有給自己安排任何工作,只想在陵墓前陪伴父母。 可他的出現(xiàn),徹底打亂了計劃。 但她又不想跟他待一起。 也不是不想,是不敢。 因為現(xiàn)在正是自己最脆弱的時刻,她清楚明白,如果兩人繼續(xù)單獨待下去,會發(fā)生什么。 “正好,我們順路。” “……” “困嗎?困的話睡一下,不困的話,跟我聊聊天也好……” 周夢岑忽然就想起前兩日,兩人不歡而散的話題。 “我們應該沒什么可聊的?!?/br> “是嗎?我倒覺得,有些話,我們三天三夜都聊不完。” 周夢岑垂眸,不想開口接他話。 他們確實有說不完的話,可是每一句都是不可言說的秘密。 “或許,我們可以聊聊,七年前的事情?!彼普T。 聞言,周夢岑再次轉首看向窗外,抿唇不語,一副舊事不堪重提的表情。 恰好,前面路口遇到紅燈,車子緩緩停下,秦墨側眸看了她一眼,氣氛有些低沉,他沉了好半天,也只說出沉重的三個字:“對不起?!?/br> 周夢岑眼睫輕顫,沒有回頭看他,好一會兒才自顧自言:“不用,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不論是七年前,還是現(xiàn)在,該說對不起的,都應該是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