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奚遲從臺階上走下來,似乎被迎面而來的風(fēng)吹得有些冷,把圍巾向上攏了一下,緊接著看到了他,眼眸里如同雪山化水般漾起暖意,加快步伐走向他。 你等多久了?奚遲看到霍聞澤,問道。 霍忱替他拉開車門:剛到不久。 他把安全帶系好,對方湊過來一個吻印在了他唇上。 奚遲彎了彎唇角,他覺得霍聞澤似乎很期待陪他過生日,決定今天就先不跟對方聊那些煩心的事了。 車一路開到了云山公園,云山是他們這座城市的最高點,周圍環(huán)湖,每到春節(jié)、重陽節(jié)等,都有很多市民來這里祈福。 他們進(jìn)了湖畔的一家餐廳,進(jìn)去后,他才發(fā)現(xiàn)里面一桌顧客都沒有,只有靠窗的一張桌子被燭光點亮。 坐下后,角落里放著三角鋼琴的區(qū)域才亮起燈光,穿著燕尾服的鋼琴師指尖流淌出浪漫的曲調(diào)。 他忍不住感慨:這么正式,早知道我回家換身衣服了。 我也認(rèn)為有點老套。霍聞澤不動聲色地說。 沒有。奚遲微笑道,我覺得很好。 他隔著閃爍的暖色光芒看向霍聞澤的眼睛,那雙深琥珀色的眸子專注地望著他時,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似的。 讓他想起自己以為的初次見面,他們相對而坐,霍聞澤明明用相當(dāng)紳士的目光看著他的眼睛,聊的內(nèi)容也很平常,可他卻莫名有一絲心跳不穩(wěn),匆匆地移開了視線。 舒緩的鋼琴曲令人心情放松,除了偶爾有服務(wù)生上來,四周都十分安靜,奚遲跟霍聞澤慢慢地聊著天,分享這個普通又珍貴的晚上。 晚飯過后,奚遲被帶到了云山公園下面,不解地問:你要現(xiàn)在上去么?應(yīng)該已經(jīng)鎖門了。 霍聞澤卻有些神秘地帶他走進(jìn)側(cè)門,到了山腳下的一處,他們周圍的燈光突然亮起。 奚遲看見眼前??康睦|車車廂,還是嶄新的,廂門刷著藍(lán)白色的漆,窗戶玻璃一塵不染。 他愣住了,在他童年時期,云山公園的纜車還是全市最熱門的項目,坐在上面隨之攀升,可以漸漸看到大半個城市映入眼簾,再往后會繞到動物園,可以俯瞰老虎獅子和其他很多動物,因此深受小朋友們的喜愛。 他小時候經(jīng)常聽別人說起來,一直很想去一次,但是奚長明和方琴都處于事業(yè)的重要階段,一個比一個忙,于是半敷衍地承諾他,等他七歲生日的時候帶他去。 可是還沒到,他們就出事離了婚,沒人再提起這件事,后來各種游樂場、野生動物園接連開起來,這地方?jīng)]什么新奇的了,纜車也終于宣布停運。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差不多忘記了,沒想到還有看到它重新修繕完好的一天。 這纜車是什么時候又開始運行的?他語氣里帶著一絲驚喜。 霍聞澤唇角一彎:明天。 奚遲表情頓了下,跟他走進(jìn)這本不該夜間運行的纜車,啟動后隨著微微的晃動,他腦海中倏地出現(xiàn)了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充滿稚氣地對話。 聞澤,我們是不是曾經(jīng)約好要一起坐纜車?他眨了眨眼,問道,我說過生日的時候要邀請你來我家,然后帶你來這里。 嗯?;袈劃牲c頭,你記起來了? 只有一些片段。 奚遲心里升起一陣歉疚,霍聞澤一定像他一樣心懷期待又落空,他知道這種滋味。 對不起,我那時候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霍聞澤摸了摸他的側(cè)臉:別說對不起,現(xiàn)在一點也不晚。 纜車慢悠悠地上升,他們的視線也越來越開闊,城市的夜景如畫卷般緩緩展開,遠(yuǎn)處高樓林立,立交橋上車流涌動,萬家燈火綴成點點星光。 你跟我講講我們遇見時的事吧。奚遲眼眸里映著遠(yuǎn)處的夜色,開口說道。 霍聞澤眼神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唇角輕抿,然后開始講起:我從廢棄工廠里逃出來,上了一輛反方向的客車,到達(dá)目的地時被司機發(fā)現(xiàn)了,于是只能接著逃,到了半山腰,忽然腳下一滑,掉進(jìn)一個洞里是你先發(fā)現(xiàn)的我,一直陪我說話。 奚遲靜靜地聽著,遙遠(yuǎn)的記憶仿佛浮現(xiàn)在眼前,包裹在琥珀里一樣泛著光。 等纜車到了最高處,故事也講得差不多了,霍聞澤的手在口袋里握緊,掌心甚至滲出了一絲汗。 我想送你一個東西。 奚遲看到他將手拿出來,展開,目光定住。 居然是一個U盤,最簡單的那種款式,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 這是?他疑惑道。 鑰匙。眼前人眸光明亮,是我這些年反復(fù)觀察實驗得到的,可以觸發(fā)人格切換的引線,每個人格都有,可能是一段音符,一幅畫面,甚至是幾句話,雖然不是百分之百能成功,你可以慢慢看。 奚遲一動不動地怔著,眼神震動。 相當(dāng)于給了他權(quán)力,讓他可以隨時走進(jìn)去,打開任何一扇門。 我覺得我不能看它。他搖頭。 這不就相當(dāng)于蛇的七寸之地,野獸的喉嚨,把最脆弱的部分送到他手里任他控制。 霍忱拉起他的手,把那枚小小的金屬U盤放在他掌心里,溫聲道:那就留著,想看再看。 奚遲心跳驟然加速,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快,敲得他胸口酸軟。 從纜車上下來后,霍忱看了一眼腕表,牽著他的手加快腳步,走至車邊。 快要來不及許愿了。 霍忱說著,打開車的后備箱,鋪滿的玫瑰中央,放著一個蛋糕盒。 他將盒子拆開,插進(jìn)一支煙花棒模樣的蠟燭:還剩三分鐘。 蠟燭頂端被霍忱點燃,綻放出星星一般的火花,蒲公英似的一小簇,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突然間砰地一聲,像被眼前這微弱火光引著的,絢爛的煙花在他們頭頂綻開,交織盛放,將夜空映得像白晝一樣通明,墜落下來的時候如同流星劃過。 奚遲仰起臉欣賞了片刻,低頭碰上對方等待的眼神,心說他又不是小孩了,多久都沒許過生日愿望,忽然讓他許愿他真的想不出來。 但他還是配合地閉上了眼睛,霍忱看著他緊閉的眼睫,目光里終于散去了屬于霍聞澤的冷靜持重,染上了灼人的熱度,上前吻了他的唇。 奚遲睫毛輕輕顫了一下,沒有睜眼,隨著煙花升空的一聲聲響,他們在夜幕下一遍遍地親吻,在初冬的冷空氣中交換著彼此溫?zé)岬暮粑?,分不清敲擊在耳膜上的是煙花聲還是心跳聲。 回到家中,溫暖的空氣拂去了身上的冷意。 奚遲掛起了大衣和圍巾,忽然說:聞澤,我們倆喝一杯吧? 霍忱似乎略有意外,但馬上答應(yīng):好。 奚遲端了兩杯紅葡萄酒回來,把右手中的遞給他,兩人手中的高腳杯清脆地相撞,然后分別飲下里面的酒液。 你想知道我剛才許了三個什么愿望么?奚遲開口問。 霍忱點頭。 奚遲清冷的聲線在室內(nèi)響起。 第一個,我希望我的家人身體健康。 第二個,我希望實驗順利出成果。 第三個,奚遲平緩的聲音稍繃緊了,抬眸喚道,霍忱。 霍忱演了一晚上突然被拆穿,眼神瞬間定住,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般。 奚遲望向他的目光湖泊般沉靜:我希望你平安。 說出口后,他的心里忽然像被揪了一下,就算是他自私,就算他違背了自己的原則,他難得任性地想,這是他的愿望,想許什么就許什么。 霍忱愣了一秒,回到屬于他本人的狀態(tài),眼底涌起難抑的潮汐,啟唇道:寶貝,我 他似乎還在措辭,卻突然擰起了眉,強撐著維持目光的清明,但似乎是喝下的酒起了作用,他終究敵不過襲來的困倦之意,閉上眼睛向前倒去,靠在奚遲身上睡著了。 奚遲摟住倒在自己懷里的人,感受到貼在頸側(cè)均勻的呼吸,收緊了抓著他衣服的指尖。 第66章 鎖起來 清晨的第一縷光灑在他眼皮上時, 奚遲醒了。 他感覺自己的睫毛癢癢的,有些濕潤,好像在被一只小動物輕輕舔舐一般, 接著這觸感移至他的臉頰上。 他眼睫輕輕抖了一下, 睜開眼睛,霍忱的唇也離開了他的臉,近距離地看著他。 早安, 寶貝?;舫姥壑醒σ猓z毫不掩飾目光里直白的迷戀。 奚遲像被這眼神燙到了一般, 將他環(huán)著自己脖子的手臂扒下來,飛快地起身下床。 霍忱眼看他到了自己碰不到的地方,失落地說:連個早安吻都沒有么?你對我好冷漠, 一點也不像昨晚我睡著后,盯著我看的你。 對上他眼底閃過的狡黠,奚遲耳根瞬間燒起來, 維持著語氣的平靜:你果然一開始沒睡過去,我就說, 普通的安眠藥沒那么快的效果。 我不裝睡, 怎么讓你對我為所欲為呢?霍忱嘴角勾起,可惜你光看,連摸都不摸一下, 急死我了。 奚遲覺得周圍的空氣在迅速升溫, 偏開視線, 目光落在他右手手腕,上面金屬的手銬反射著冷光, 另一端鎖在床柱上。 明明是很屈辱的姿勢, 他覺得霍忱卻像一點也不在乎似的。 注意到他視線的落點, 霍忱輕笑:你不用這么收斂的,寶貝,想對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喜歡就好。 說著,他故意晃了晃手腕,鐵環(huán)內(nèi)壁敲在床柱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我不喜歡!奚遲瞪向他,聲線里蒙上了一絲慍怒。 霍忱看見他白皙的臉上浮起一層粉色,連著脖子和鎖骨的皮膚都隱隱泛紅,喉結(jié)不禁滑動了一下。 我知道了。 看到霍忱一下變乖巧的眼神,奚遲心生警惕。 果不其然,下一秒霍忱就用這種純良的表情看著他說:你這么討厭這些,卻為了我挑選這個禮物,我好感動,店家沒送點別的東西么? 奚遲手指捏緊了,忍無可忍,轉(zhuǎn)身走出去,重重地關(guān)上了臥室門。 他站在門外深呼吸了一下,感覺自己皮膚下發(fā)著燒。 這樣果然行不通,太瘋狂了,他怎么能做這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他又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他必須控制住霍忱,不讓對方進(jìn)一步行動。 奚遲用涼水洗了一遍臉,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發(fā)現(xiàn)這個計劃比想象中還要艱難,他需要幫助霍忱洗漱、換衣服、吃飯。 而做這些時,霍忱的目光會毫不掩飾地掃在他臉上身上,帶著直白的熱望。 更折磨人的是,他需要時不時拍開霍忱伸過來的手。 他把桌板在霍忱面前撐好,將早飯擺在上面,緊抿著唇角把筷子遞給霍忱。 霍忱接過來時,指腹仿若不經(jīng)意地擦過他的手背,奚遲飛快地抽回手。 霍忱沒有因他的閃躲傷心,一臉幸福地吃早餐,一邊夸他做的飯好吃。 奚遲在一旁觀察著他,他鎖的是霍忱的右手,現(xiàn)在霍忱用左手拿筷子,使用得十分靈巧。 他目光不動聲色地沉了一分,他知道自己如果開口問闖進(jìn)病房的是不是他,霍忱百分之百會否認(rèn)的。 奚遲禁不住想,情況也沒那么絕對,像他自己長期做手術(shù),左手也能做很精細(xì)的cao作。 接著他微微一愣,他這是在幫霍忱開脫嗎?已經(jīng)到了自我麻痹的地步了。 霍忱注意到他在走神,開口問:怎么了? 沒什么。奚遲斂起眼中的情緒,問他,你吃完了吧?我上午要去一趟實驗室,你在家待一會兒。 霍忱可憐兮兮地問:周末也要上班么?幾點回來? 看到他忽然變得軟綿綿的眼神,奚遲心里像被輕輕扯了一下,冒出一個想法:他也不是必須自己去指導(dǎo)學(xué)生,語音或者視頻就可以。 不行,他猛然驚醒,他不能因為霍忱偶爾的示弱就心軟,他要牢記對方的本性,不然肯定會被伺機沖破防線。 而且,他和霍忱繼續(xù)共處一室,真的會呼吸困難。 十一二點。他語氣淡淡地說。 霍忱用一雙琥珀般的眸子望著他,目光純澈:我會聽話等你的。 奚遲有一絲慌亂地垂下眼睛。 走之前,他檢查了一圈,收走了臥室里所有的危險物品,斷掉家里的網(wǎng),給霍忱的手銬內(nèi)側(cè)又墊了一圈紗布,放下一杯水在旁邊。 怕對方無聊,他還放了幾本書在床頭,又放了個下載好電影的平板。 霍忱,他望著對方的眼睛,你最好不要有多余的念頭。 霍忱嘴角一彎:好,我保證。 奚遲又把小霍聞澤放在這的電話手表給了他:這個只能撥我的電話,有急事的話就打給我。 想了想,他補充道:沒事別打。 霍忱繼續(xù)點頭。 離開之前,他將臥室的門也反鎖了。 即使這樣他也不能完全放心,雖然那個手銬他試驗過,還比較牢固,難以掙脫,但誰知道霍忱有什么潛力。 于是他沒有立刻離開家,而是坐在車?yán)锬贸鍪謾C,點了兩下,屏幕中央立即出現(xiàn)了臥室里的畫面。 奚遲臉上一陣熱,羞恥感席卷而來,自己這樣簡直像偷窺一樣,他為什么要做這些。 布偶貓窩在臥室一角的懶人沙發(fā)上睡得正香,霍忱看起來根本不打算掙扎,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片刻,坐起來用左手拿起床頭的書,挑了一本翻開。 是他很喜歡的一本書,做了不少標(biāo)注,奚遲心情剛松懈下一分,就看見霍忱將鼻尖湊近紙頁。 霍忱居然在聞他看過的書。 他表情僵了僵。 顯然沒有任何味道,霍忱很快失望地把書放回到床頭柜,接著眼神一動,湊近了他放在旁邊的枕頭,鼻尖埋在里面,滿足地深吸了一口氣。 奚遲隔著屏幕,也能看出他臉上迷戀的神情。 他耳朵迅速竄紅,退出監(jiān)控軟件,啟動車子開出了小區(qū)。 待在實驗室里,奚遲隱約的擔(dān)憂隨時間逐漸加強,就像埋著一顆定時炸彈,讓他忍不住想揭開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