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救宗室女與命婦，或許還可以做成，再大一點到一城女子，也可以想些辦法勉力一試，但絕大多數(shù)...只能聽天由命。

    就像鴉雀在東海國的人早在半月前便開始著手準(zhǔn)備庇護(hù)部分百姓，但成效并不如何?；蛟S有這畢竟只是情報組織的緣故，但也可見在洗劫城池的雄壯騎兵前，再精心的安排也會受挫。

    坦白講，真正救下所有人的辦法，只有阻止這場戰(zhàn)役。

    可是這絕對不會實現(xiàn)。

    那么，她所問的就是如何救下宗室女與諸命婦們了。

    莫名地，叢綣想起了沈縝一開始的意圖。

    在聽得她說要扶持女子為帝的第一瞬間，叢綣震驚的同時也就下意識思慮了這該如何做。

    然后很快便得出結(jié)論：

    有什么情況比皇室所有男人都“仙逝”，或淪為他國俘虜來得好呢？

    公主是不得已挺身而出、扯旗率軍、暫領(lǐng)政事，即便剩余的臣子們不愿將實權(quán)交出也沒有關(guān)系，占下名分，其他東西可以再謀奪以得。

    當(dāng)然，一定會有連名分也不同意的大臣，但這等佞臣，分明是想趁宋氏宗室衰弱之時行大逆不道之事。

    沈縝后續(xù)的安排，證明了她的想法大約同她不謀而合。

    不過，即便真如此施行下去，百姓們?nèi)詴硖幱趹?zhàn)亂中。甚至宋氏皇室、位高權(quán)重的大臣必須被擄走，也就意味著，宗室女與諸命婦注定逃不過此劫。

    雖然最終并未走上這條路，但在和宋昭華交談后的沈縝將抉擇權(quán)交予她、而她選擇走的那一刻，叢綣就已然知曉結(jié)局將再無可改。

    沈縝不會救她們。

    輕嘆一聲，叢綣指腹刮過懷中人下頜，問道：“那阿縝如何回復(fù)的呢？”

    “回復(fù)？”沈縝重復(fù)了一遍，語氣意味深長，“我沒有回復(fù)?！?/br>
    撐著地坐起來，她淡淡道：“涿郡的荒村中，是她自己選的路。既選擇，便該承擔(dān)結(jié)果。”

    隨著話音落下，她嗆出連聲的咳嗽，被手捂著的嘴唇血色飛速褪去，原本嫣紅的桃花眼尾卻更顯鮮紅，溢出的淚光甚至沾濕了睫毛，墜下半滴點上青衣。

    已經(jīng)有段時日不曾見這人咳嗽的叢綣，剎那感受到了自己快起來的心跳聲。

    她疑惑不已，眉宇間染上擔(dān)憂焦灼，跪起來傾身替沈縝拍撫脊背，“是不是受了涼？阿縝，緩一緩，我們即刻便回去...”

    沈縝慢慢平復(fù)下胸腔的疼癢。

    “...好?！彼p應(yīng)。

    不是受涼。

    病氣重又多了幾絲的沈縝眼底晦澀一片。

    扶著叢綣的手站起來之前，她將情緒掩下，看向?qū)γ娴呐?，靜了一瞬還是道：“綣綣，你想去名山仙門修行么？”

    第43章 我心不明

    “咳...”

    沈縝按著胸口緩解咽喉里的癢意, 舒緩些后溫聲輕言：“我并非冰靈根，于你的修行無太多助益。綣綣，你想拜師何地？”

    叢綣怔愣。

    不等她回應(yīng), 對面人就又繼續(xù)道：“我不想綣綣，像公主無憂。”

    迎著叢綣疑惑的目光，沈縝伸手，指尖勾住她兩縷墨發(fā)，浸過淚水的眼眸里神色柔和至極，“無憂因母親不愿脫離樊籠, 綣綣呢，是因為我么？”

    近在咫尺的距離。

    湯池上蕩來的水霧迷蒙，籠罩住這方小小的天地。

    沈縝柔和的眼波下翻涌著澎湃的暗流。

    說宋昭華只是因為母親的緣故回了宮城, 其實實在有些強(qiáng)詞奪理。

    自從岳欒處得知了她這幾天的動作后, 沈縝便猜，這位聰慧的公主已然明白了自己的目的。而正是因為明白目的，所以才在面對岳欒“以何身份相問”的問題時躊躇不愿直對。

    這已經(jīng)是她給沈縝的答案了。

    沈縝不奇怪, 也不失望。與賀九陽他們都認(rèn)為素有柔順恭敬之名的無憂公主并非帝王良選不一樣, 沈縝在看完宋氏諸皇女履歷后，便徹底確定下來扶持對象選擇宋昭華。

    因為她有其余宗室女都沒有、而對上位者來說尤為可貴的一個特性。

    若非回看宋昭華往前十幾年的人生，單單只憑她得知自己目的后的反應(yīng)，沈縝估計也會認(rèn)為她是猶豫恐懼于那般“大逆不道”的想法，故而拒絕。

    但在事先翻閱完宋昭華卷宗的情況下, 沈縝生出了新的想法。

    她到底是因為顧慮什么而拒絕？真的是禮法嗎？

    鴉雀對于宋昭華的記錄并不算多。東海國不缺公主, 這些公主們也不像南月朝的公主權(quán)柄極大, 男寵成群, 能夠左右朝局。她們平淡無奇的在宮中長大，然后被皇帝賜婚、嫁人生子, 除卻母族夫家兄弟，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必要性。宋昭華比起她的姐妹們在鴉雀卷宗中能多留下兩筆的由頭，也不過是因為九年前開平數(shù)十孤兒突兀得到救濟(jì)，敏感的情報組織對此多留了兩分心，才發(fā)現(xiàn)背后之人是這位當(dāng)時年僅八歲的公主。

    面面俱到的觀察，是在今年九月得了沈縝命令后才開始的。

    所以沈縝拿到的案卷上面，記載的關(guān)于宋昭華的內(nèi)容不過只有寥寥幾頁。但在這幾頁中，讀到她暗地里出資照拂孤兒九年一事時，沈縝頗具興味地品出了些其他意思。

    卷宗中說：“歲八，獨與張嫗當(dāng)面，未幾自屋舍中出，贈絹帛銀錢。往來數(shù)十次，懿妃馮不知其所舉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