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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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低垂,大紅燈籠高掛。 寧靜的花街立即熱鬧起來,穿著鮮艷的鴇娘們嬌笑地招攬著客人,各家勾欄院互別苗頭,悄悄地競爭起來,而其中生意最好的莫過于北城第一大花坊──百花閣。 說到這百花閣,不要說北城了,名聲還傳到相鄰的南城去,甚至還有人從遠(yuǎn)處慕名而來,就為了目睹百花閣里的聞名花魁──凌巧巧。 說到凌巧巧,她也是個奇特的人物,百花閣是她一手創(chuàng)建的,而她的出身,也是無人不曉── 凌府的勢力和傳聞,在北城可說是人盡皆知,但堂堂一個凌家大小姐卻開了間勾欄院,還當(dāng)起花魁來,這事在當(dāng)年可是震驚了整個北城,讓城里每個人津津樂道。 可凌老爺一點也不在意。 別忘了,他之前可是個山賊頭子,江湖兒女的豪氣個性,可是不管那些老舊規(guī)矩的,只要女兒本事夠,隨她想干嘛,他完全不阻止,還以女兒為傲呢! 想想,自個兒生的女兒不只長相美得傾城,還有一身才藝,加上刁鉆聰慧的性子……哪一個不讓他這當(dāng)老子的覺得驕傲?所以便隨她去,只要她高興就好。 而凌巧巧也確實沒讓凌老爺失望,一手建立的百花閣在短短時間內(nèi)成了北城第一大花坊,名聲傳至千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沒有人敢在百花閣里鬧事。 又不是找死!先不談凌家的勢力,單凌巧巧一手創(chuàng)建出來的人脈就沒人敢招惹了,所以雖然帶著花魁的名號,可身為百花閣的當(dāng)家主子,凌巧巧的話就是一切,無人敢違抗。 所以啰,想不想見客人也隨她姑娘高興,就像今兒個,她臨時有貴客,所以即使一個月前就已有人預(yù)約,也得往后排,不得有議。 「妳這生意還是一樣好。 」微沉醇厚的男人嗓音淡淡地從巧靈閣傳出。 不同于前院的熱鬧,居于后院的巧靈閣一片寧靜,高雅的擺設(shè)顯現(xiàn)出主人的品味。 「怎幺?想投資嗎?」嫣唇輕揚,凌巧巧淡淡揚眸,不施胭脂的小臉白里透紅,長長的睫羽輕眨著,如蝶般淡淡挑動人心。 她的美是輕靈的,不染一絲俗塵味,一襲嫩綠色的衣裳襯出姣美的身段,如絲綢般的黑綢簡單散于背后,只以一條綠色絲帶系起,些微發(fā)絲跑出絲帶,落于頰畔。 而那雙杏眸兒則漾著笑意,淡淡的敏銳微閃,卻于一瞬間又歸于柔媚,無害的模樣嬌弱動人。 「不了,我怕我一投資,錢財全被妳吞進(jìn)嘴里了。 」皇甫絕淡淡一哼,可沒被她的柔弱模樣給騙了,兩人認(rèn)識甚久,他對她有一定的了解。 「嘖!這幺不信任我,虧你還是我的未婚夫。 」瞟他一眼,纖指移動棋子,對準(zhǔn)目標(biāo)。 「就因為是妳未婚夫,才了解妳一點也不可信。 」避開紅棋的追逐,守住將,讓黑棋反咬一口。 「未婚夫?」凌巧巧輕嗤一聲。 「我從出生就和你訂下親事了,到現(xiàn)在整整十九年了,也沒看你有何動作,皇甫絕,你真的想娶我嗎?」 「妳真要我娶,只要說一聲,我馬上到凌府提親,把妳娶進(jìn)門;問題是妳想嫁我嗎?」拿起一旁的茶,掀起杯蓋去了去茶沫,好看的眸子淡淡掃她一眼。 一手托腮,把玩著手上的紅棋,凌巧巧由上而下瞄了皇甫絕一眼。 「你一表人才,又是北方霸主,單那些家產(chǎn)花三輩子都花不完了,哪個姑娘家不想嫁你?」說著,她對他拋了個媚眼。 「噗!」皇甫絕差點把嘴里的茶噴出來。 「少來,別對我賣弄風(fēng)情,我消受不起。 」上好的茶都變苦了。 認(rèn)識凌巧巧十九年,她是什幺個性,他會不了解嗎? 她想要的東西就絕對會拿到手,不管耍任何手段;可她不想要的,要是有人強迫她,她決計不會反抗,可是絕對會找機會報復(fù)回來! 而他──皇甫絕,就是她不想要的東西。 若不是她一出生就和他訂下親,恐怕他根本不會成為她的未婚夫;而他現(xiàn)在身上還掛著這三個字的原因,是他對她也沒那意思。 他只把她當(dāng)meimei看待,雖然她的模樣美得很,可不好意思,她的個性也陰得很,他很肯定,要不是他對她沒意思,她一定會想盡辦法除掉他,讓他這個未婚夫的頭銜在八百年前就消失。 這種蛇蝎美人,他皇甫絕消受不起! 「呿──不識貨!」凌巧巧輕哼,纖手放下紅棋,吃了皇甫絕一顆棋子。 「對了,我聽聞冷昊天打贏了,把威脅皇朝數(shù)十年的丹奴國降服了,凱旋歸國,還被皇上封為護國大將軍,聽說近日將衣錦還鄉(xiāng)。 」 移動紅棋的手指頓了頓,卻又不著痕跡地移到所要位置。 「是嗎?」語氣平淡得好似什幺都沒發(fā)生過。 皇甫絕可沒錯過她的遲疑,好看的嘴角輕揚。 「沒意外的話,他這兩天就會回到北城了。 」 「那又如何?」杏眸輕揚,不以為意地睇他一眼。 「這幺平靜?妳不是等待很久了嗎?」喝口茶,黑眸定定看著她,明了的眼神告知她,他可不是那幺好隱瞞的。 漂亮的菱唇勾起一抹弧度,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關(guān)你屁事,將軍!」她贏了! 「耶?」皇甫絕愣住了,怎幺才一下下,形勢就逆轉(zhuǎn)了? 「笨!下棋誰教你分心的,五萬兩我拿走了。 」拿起一旁的銀票,凌巧巧開心地數(shù)著。 只是心思卻不由得分散了。 她還記得當(dāng)年那個下雪天,那名男孩所說的話── 我會證明給妳看…… 冷大將軍衣錦還鄉(xiāng),冷家大肆慶賀,冷家老爺高興得合不攏嘴,大擺宴席慶賀,整個北城里的人都有份,打算熱鬧個三天三夜…… 冷昊天的事跡響遍整個北城,人人皆在談?wù)撍氖?,而這些當(dāng)然也全傳進(jìn)凌巧巧耳里。 站在庭院里,她看著和冷家相隔的墻,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到那頭傳來的慶賀聲,看樣子可能要熱鬧到深夜了。 揚了揚眉,足尖輕點,她輕巧地躍過那片墻。 她住的院子和冷昊天住的地方相鄰,不同于前院的熱鬧,后院一片寧靜,甚至可以說是荒蕪,一看就知久無人居。 也是,當(dāng)年的他可是小妾所生的小孩,在冷家受到的待遇比下人還不如,住的地方會好到哪去? 不過他現(xiàn)在已貴為大將軍,想必不會住在這個地方,定是移居到另一個院落去了吧? 凌巧巧看著荒廢已久的院子,記得那個下雪天,她和他就是在這個院子里對話的。 而那次對話也是最后一次,后來他就從冷家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哪了,而冷家的人也漠不關(guān)心,一點也不想去尋找他。 可現(xiàn)在他身為大將軍了,冷家的態(tài)度就不一樣了,好象當(dāng)年的對待全不存在似的。 真是現(xiàn)實! 凌巧巧嘲弄地勾起嘴角,明亮的眸兒淡淡掃視四周,心里卻想著當(dāng)年的那個男孩。 因為兩人所住的院落相鄰,所以她想不注意到他也難。 尤其,她常常聽到鄰院傳來的責(zé)罵聲,還有男孩不服氣的回嘴,然后就會聽到藤條的抽打聲,可是她卻從沒聽過男孩哀叫過,一次也沒有。 她好奇極了!無聊之下,也就將隔壁打聽得一清二楚。 冷家是書香門第,家里世世代代為官,非常注重聲譽;冷昊天是冷老爺在歡場喝醉時不小心和鴇兒有的小孩,畢竟是自家骨血,為了名聲,不得已只得把人娶進(jìn)門。 可冷昊天的娘卻在生他時難產(chǎn)過世了,所以他一出生就沒了娘。 冷夫人當(dāng)然十分厭惡他,巴不得他從沒存在過,一個妓女生的小孩,在出身名門的冷夫人眼里簡直下賤到不行。 所以他從小就沒好日子過,連仆人也對他不好,在冷家所受到的待遇比一條狗還不如,而且他的個性還倔,不肯服輸,為了引起親爹注意,總是故意使壞。 這些舉止在她眼里,簡直是蠢到極點,卻也覺得他有趣,便偷偷接近他,動不動就說話挑釁他,所以他對她一點好臉色也沒有。 不過她無所謂,她只是覺得好玩而已,只要她一挑撥,他就馬上變臉色,任何反應(yīng)都讓她覺得好玩,她玩得很開心的。 可是玩久了,也覺得他怪可憐的。 所以那個下雪天,才會看不過去地對他說了那些話,但她還以為他頑固得像糞坑里的石頭,一定聽不進(jìn)去她的話。 沒想到呀……看來,他還是有點腦子的。 「也是,畢竟是人,還是有一點點腦渣……」不枉費她說了那些話。 不過,他走了后,她的日子就無趣了,沒人可以玩,沒人可以逗,無聊死了! 他消失了,她很想他,少了一個玩物,她好失落哦! 而且……她不得不承認(rèn),她其實有一點點關(guān)心他,身無分文的,要是在外面餓死了怎幺辦? 尤其他又沒啥腦子,搞不好在外頭被人騙了,不然就是當(dāng)乞丐,乞討一輩子……她心中有各種猜測,反正就是覺得他一定沒好日子過。 愈想愈擔(dān)心,她忍不住派人查探他的消息,沒想到得到的消息卻是他從軍去了! 從一個小兵當(dāng)起,爬到了今天的地位,真是…… 「沒想到蠢蛋也能擁有一片天……」真是奇跡呀!她隨口說說的話,他還真的辦到了,就如他最后的承諾──他會證明給她看! 凌巧巧揚起淡淡的笑,杏眸兒變?nèi)崃?,那個倔傲的男孩呀!都十年了,不知現(xiàn)在變成什幺樣子了…… 「還真是感謝妳的稱贊呀!」 突然的,一句從齒縫里咬牙擠出的話聲從門口傳來。 凌巧巧一愣,抬起頭。 月娘從黑云里探出頭,悄悄地流泄一地月暈,淡淡照亮整個院落。 月光下,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 一頭黑發(fā)披散,簡單地用條細(xì)繩系上,粗獷的五官透露nongnong的男人氣味,高壯的身子帶著一股壓迫感,那雙如鷹隼般的黑眸正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眨了眨眼,凌巧巧將眼前狙獷的男人和心里的男孩重疊在一起,明明變化那幺大,可她卻覺得一點也沒變,因為那雙眼睛,一如當(dāng)年。 而冷昊天的視線也沒離開凌巧巧。 十年不見,她比他印象中更美了,小時候的 她水靈靈的模樣,讓人可以想見她長大后的美貌。 可沒想到親眼看到遠(yuǎn)比想象的還讓人震撼,在月光下,她美得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仙子,脫俗的氣質(zhì)不染一絲凡塵。 不過,他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她。 那張嘴,仍然毒得讓人想狠狠揍她一拳。 「凌巧巧,妳還真是一開口就沒好話。 」什幺蠢蛋也能擁有一片天?擺明看不起他! 渾厚的聲音傳進(jìn)凌巧巧耳里,讓她拉回了心神。 「你怎幺不在前院?」反而來這? 「怎幺?不能來呀!這是妳家還是我家?」嗤哼一聲,他對她不只沒好口氣,連臉色也很難看。 他也不知他干嘛來這,只是覺得……她應(yīng)該會在這。 他一直記得她的,想忘也忘不了,她可是他兒時記憶最慘痛的一頁,動不動就被她捉弄,被她氣得臉紅脖子粗,卻又拿她沒轍。 畢竟,想打也打不過她,真是可恥! 年少時的他,總是被她玩弄在股掌間,完全反抗不了,他痛恨死她了! 可是……不知怎幺的,他就是一直記得她,十年來從來沒有一刻忘記,回來北城,他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她! 他沒忘記那個下雪天里,他對她最后說的話。 他會證明給她看的!他不是廢物,永遠(yuǎn)不會是! 「我以為這個院落你永遠(yuǎn)不會踏進(jìn)來。 」他當(dāng)年可是在這里受盡恥辱,她以為他風(fēng)光后,不會再踏進(jìn)一步。 「哼!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這里。 」瞪著她,他瞇起黑眸,沒忘記他受的恥辱里,也有她的一份。 當(dāng)然,凌巧巧也記得,當(dāng)年她欺負(fù)他的份,可沒比其它人少。 瞧他瞇起眼睛,好象很記恨的樣子。 「喂!那幺久的事,你不會到現(xiàn)在還記恨吧?」為了保險起見,她往后退幾步,離他遠(yuǎn)一點。 「妳以為那些事那幺容易就讓人忘掉嗎?」他咬牙笑得很猙獰,扳動手指,發(fā)出輕脆的喀喀聲。 「我就不信,我現(xiàn)在還打不贏妳。 」 「呃……堂堂的將軍,欺負(fù)個小女子不好吧?」凌巧巧干笑,他以前的功夫跟三腳貓沒兩樣,當(dāng)然很好欺負(fù),可現(xiàn)在不同了,他成了將軍,而她…… 老實說,除了輕功,她其它的拳腳功夫完全不行,怎幺可能打得過他? 「反正四下無人,也沒人知曉。 」冷昊天瞇眼,在凌巧巧足尖輕點、正要逃跑時,他迅速上前,毫不費力地擒住她,將她鎖在懷里。 「哇!」凌巧巧根本來不及逃,才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冷昊天!你……」不會吧?他的速度竟比她快? 「我這十年不是白白浪費的。 」她以為十年前常常被她打敗的事還會再發(fā)生嗎? 「呃……」凌巧巧瞪著冷昊天干聲笑著,她很識相的,知道什幺時候該反抗,什幺時候不該,而現(xiàn)在…… 「算了!隨你打!告訴你,你有種就打大力一點,本姑娘會一一記著的!」凌巧巧一咬牙,認(rèn)命地閉上眼! 看著懷里的人兒,小臉抬得高高的,帶著一絲不服氣,還有很倔的脾氣,冷昊天手很癢,十年前的仇,他終于可以報了。 揚起笑,看著那張絕美的臉,十年前的回憶浮現(xiàn)腦?!?/br> 里頭,有她對他的捉弄,有他的氣怒,還有……他被責(zé)罰、滿身是傷時,只有她待在他身邊,邊念邊幫他擦藥…… 他記得很清楚,對于她的事,他沒有一件忘記。 「喂!你要打就快點好不好?」懷里的姑娘沒耐性了,沒好氣地嚷著。 冷昊天笑了,她呀!真的一點都沒變。 「好!我打了!妳可別哭呀!」 去你的!她凌巧巧才不會哭呢!她只會報…… 心里的話還沒想完,一個軟軟的東西就貼上她的唇,讓她完全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