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不能帶生生你直闖晏府。

    藺懷生說：我自己想辦法見她。

    聞人樾笑而不語。

    聞人樾問：今日和師岫師父談得如何？

    小郡主留了個(gè)心眼，沒有和盤托出，聞人樾見他沉默，當(dāng)下明白，他笑了笑：但我想，不會(huì)是他。

    為什么？

    聞人樾停下來。這個(gè)溫柔的男人，以最柔情似水的嗓音說道：生生，你知道仵作的尸檢結(jié)果是什么嗎？

    藺其姝身上無銳器傷口，也非鈍器致死，更無中毒癥狀，大理寺上下熬了一宿沒睡，最終，仵作在藺其姝的發(fā)絲間摸到了一點(diǎn)不對(duì)勁。他們削斷端陽郡主的一縷頭發(fā)，從頭皮中取出了一根銀針。那針扎在顱頂?shù)乃纗ue，你jiejie是被活活用針捅進(jìn)腦顱里釘死的。

    藺懷生聽到一半已然泣不成聲。

    而這一次，聞人樾沒有給他任何安撫與寬慰，他只是看著藺懷生，在給予惡毒的話語后，更給予強(qiáng)烈的暗示。他給予藺懷生一切權(quán)勢所帶來的便利，告訴藺懷生自己什么都能為他做到。

    他什么都可以給，只要藺懷生主動(dòng)。

    藺懷生心防潰敗，他囁喏著，向聞人樾祈求道：你幫幫我

    男人得到了，他更貪婪更狡詐，步步引誘他心儀的獵物進(jìn)入陷阱。

    生生，斷案尋兇，非你、非我見幾個(gè)人就能知道真相?；噬弦衙缪闩c刑部調(diào)查此案，真兇落網(wǎng)是遲早之事。

    小郡主沒有辦法像聞人樾說的那么坦然樂觀。那是他的親jiejie，他最后唯一的親人，是與這世間最后一絲血緣的牽系，他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他不能待在那個(gè)小閣樓里，他如果不做些什么，他會(huì)瘋的，最后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

    藺懷生的語氣更卑微：你幫幫我，聞人

    他走近，抓住聞人樾的衣袖，放下驕傲的自尊。

    聞人樾卻忽然翻臉。男人任由藺懷生抓著他，但露出最殘忍無情的模樣，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蛇在吐信。

    生生，這世上沒那么多的予取予求，你起碼得給我一點(diǎn)甜頭。

    藺懷生渾身僵硬。

    聞人樾擁他入懷，罄鐘古佛，青煙香火，聞人樾親著藺懷生的耳朵。

    我只有一個(gè)心愿，執(zhí)念成魔。

    生生你卻怎么都不肯應(yīng)我，你真狠心。

    作者有話要說：　　生生：我還沒開始狠心呢。

    第29章 出嫁（8）

    聞人樾的執(zhí)念只有一件事。

    便是和藺懷生成親。

    為此他步步緊逼威逼利誘，甚至有權(quán)力一句話就能迫使從前的端陽郡主即刻上路來為他們證婚。

    可這絕非出自喜愛，聞人樾只是想和藺懷生成親。曾幾何時(shí)，王府一夜巨變，京城明明是藺懷生自小長大的地方，他卻忽然變成一個(gè)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那時(shí)候沒有什么表哥，也沒有姐夫，最后只有聞人樾來到藺懷生面前，牽著他手，在聞人府建起一座閣樓。那時(shí)，藺懷生是真心依賴著聞人樾，他甚至為自己隱瞞身份享受到這份好而滿心愧疚。直到聞人樾親手打碎這份信任。

    藺懷生感受不到聞人樾愛他，那為什么要娶一個(gè)不愛的人？藺懷生甚至覺得聞人樾是個(gè)瘋子。沒有人會(huì)愛一個(gè)瘋子，藺懷生也不想嫁給他。

    現(xiàn)在，這個(gè)瘋子笑吟吟地看著藺懷生。

    他游刃有余，像耍陷阱里的獵物一樣，站在高處看著藺懷生如做困獸之斗的掙扎，沒有食物沒有水，生存能力開始退化，而這時(shí)獵人往陷阱里垂了一根繩，溫柔的引誘。

    生生怎么不回應(yīng)？

    藺懷生冒著汗看他?？墒聦?shí)上聞人樾勝券在握，他無需多言，也不用再給藺懷生額外的溫存，這些都是藺懷生驚懼之下的臆想，也許這是聞人樾折磨他的新方法。

    藺懷生感到恐懼，感到恥辱，可是他被那一座金玉堆成的小閣樓關(guān)廢了，沒有任何反擊的能力。他身上唯一能夠讓聞人樾感興趣的籌碼，是他最危險(xiǎn)的秘密，如果藺懷生拿這來賭，遲早有一天會(huì)摔下萬丈深淵。

    聞人樾往前走一步，小郡主倉惶退了三四步，藺懷生的行為似乎逗樂了聞人樾，他又靠近了些，這時(shí)藺懷生已經(jīng)要撞到墻上，聞人樾替他嫌臟，先一步把人摟住。

    他摟在懷里的像個(gè)死物，僵硬得沒有任何反應(yīng)，但聞人樾卻毫不在意。

    生生怎么不說話？

    聞人樾說了與藺懷生幻想中一樣的話，可未卜先知沒有讓藺懷生有絲毫欣喜。這時(shí)候小郡主恨不能脫下裙裝狠狠甩在聞人樾的臉上，痛快地告訴他你能娶個(gè)男人嗎，但那時(shí)候也許就是他的死期。

    聞人樾一定會(huì)殺了他。

    但他還有jiejie的仇沒報(bào)他得活著，他不想死。

    藺懷生紅著眼睛，卻忽然環(huán)住聞人樾的脖子。他吻得很倉促、慌亂，甚至不能算一個(gè)真正的吻。他放下身段，想要蒙混過關(guān)，可聞人樾卻忽然被激起了兇性，他撕開溫潤的外皮，單手掐著藺懷生的臉就來親他。

    唔！

    藺懷生睜大雙眼，但頃刻間就被聞人樾推到禪房門上，木門吱呀，載不住兩人的重量，從內(nèi)轟然開了，藺懷生被門檻絆倒，聞人樾和他吻得難舍難分，就一同摔進(jìn)神佛的視野里。

    寂靜禪房，案臺(tái)沉香，菩薩拈指端坐，他座下沒有信徒，只有紅塵翻浪的狂人。

    石頭地面很涼，身上的聞人樾卻很滾熱，藺懷生沒想到這樣一個(gè)冷心冷肺的人原來連唇都是燙的。藺懷生開始后悔了，他釋放出一個(gè)可怖的怪物，他的掙扎他的咒罵全部都被聞人樾吃掉。

    生生好香。

    男人很貪婪，他甚至不愿意浪費(fèi)任何一點(diǎn)屬于藺懷生的東西，每一次接吻泛生的涎液都被他吞吃干凈。藺懷生聽到了那聲吞咽，仿佛在吸食他的血液和骨髓。一個(gè)端方的君子，此刻竟然像全未開化的野獸，和人滾在地上做荒唐的事情。

    藺懷生閉眼又睜眼，他只看到了菩薩的頭像，他混沌的腦袋忽然感到羞恥，為自己與聞人樾竟然在清凈肅穆的寺院里做出這種事。他心里也感到委屈。這是小郡主的第一個(gè)吻，卻從不是他所希冀過的樣子。

    他開始拼命掙扎，手腳都使勁，但被聞人樾輕松制服。聞人樾的手指穿插分開藺懷生的手掌，他把自己的十指當(dāng)成釘子，將藺懷生活活釘在原地。

    彼此的上下唇相互擠壓，唇上再細(xì)小的紋路也被撐開撫平，而舌頭在開鑿出的豁口里不斷勾攪。水澤聲蓋過腳步聲，但腳步聲越來越近，藺懷生覺得那聲音像踏在他的耳鼓上。

    有人！

    聞人樾充耳不聞。他好像無所謂被人看到這么荒唐的形象，他只想和藺懷生共沉淪。藺懷生打他、踹他，指甲在他脖子上撓出痕，但聞人樾只顧吻他。終于，藺懷生抓住機(jī)會(huì)從聞人樾手里逃開，沒跑兩步就被聞人樾扯住腰帶，藺懷生怕死了，既怕聞人樾，又怕身后隨時(shí)會(huì)來的人，他逃不開聞人樾，就傻傻地想，哪怕把門闔上也好，但男人的手竟有力至如此，他拉住藺懷生，笑道。有人啊。藺懷生感到自己被一點(diǎn)點(diǎn)扯回那個(gè)糜爛而窒息的吻里，驚慌失措下，藺懷生直接扇了聞人樾一耳光。

    砰地一聲，藺懷生喘息地關(guān)上禪房的門。他既不敢抬頭看前方，也不敢看身后。

    片刻后，腳步的主人站在門前詢問。

    藺姑娘？

    是師岫。

    藺懷生慌亂之下不敢回答，師岫又問了一遍。

    可是藺姑娘在里頭。

    身后的聞人樾也沒有聲音，兩個(gè)男人用不同種方式迫使藺懷生自己開口。

    藺懷生的嗓子很干，他恨不得自己失聲再也說不出話，可現(xiàn)實(shí)里他用他自己都聽不懂的、顛來倒去的話語在回應(yīng)。

    是我。

    只有我。

    屋外，師岫靜默了片刻。

    藺姑娘可是有什么難處？

    來的人是師岫，藺懷生更有一種羞恥感，他在一個(gè)得道高僧面前破戒，說謊、行欲，師岫代替佛像的眼睛，印證地清清楚楚。

    聞人樾從背后摟住人，饒有興致地看著小郡主撒謊，他喜歡藺懷生言不由衷的樣子，甚至引誘藺懷生撒謊，男人的手從藺懷生紅腫的唇撫摸到發(fā)聲的喉嚨。藺懷生緊張地吞咽，又不敢吞咽，他的喉結(jié)并不明顯，但他依然不敢在聞人樾手下露出一絲馬腳。

    我

    藺懷生張了張嘴。

    聞人去替我拿披風(fēng)，我在這里頭等他，我覺得冷了，這才關(guān)門。

    一聲、一聲，喉嚨的顫動(dòng)，聞人樾為此著迷極了，他懷里的小郡主怕死了，可他此時(shí)卻無比愛著這樣的小郡主，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把藺懷生翻過面來，親吻他的喉嚨。于是此刻，聞人樾撩起藺懷生的長發(fā)，聊勝于無地在他的后頸上印下一個(gè)個(gè)濕痕。

    有師岫在，聞人樾這個(gè)瘋子瘋得更過分了。藺懷生只想把師岫趕走。

    小郡主始口不擇言。

    大師有什么事嗎？若不是我jiejie有關(guān)的事，我累了。

    師岫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貧僧罪過。

    何罪之有？

    貧僧本不該對(duì)端陽郡主說那一句事在人為，也不該再將此話轉(zhuǎn)告姑娘。

    事在人為，因而始終不肯放手，徒做癡兒。藺姑娘，你切切珍重。

    藺懷生覺得，師岫看穿了自己，看穿此刻屋內(nèi)的他為了能夠找到殺害阿姐的兇手而向聞人樾委身妥協(xié)，勸告亦或憐憫、譏諷，師岫都站在高處，而藺懷生他再也不能回到高處了。

    小郡主把舌尖咬破，嘗到滿口的血味。

    倘若你不會(huì)說好聽話，就不必說了。

    孤男寡女，大師請(qǐng)回吧，我不想惹了聞人誤會(huì)難過。

    這次，屋外沉默了許久，對(duì)方許是被藺懷生的話傷到了。

    二位若也是此時(shí)回京，瑜王殿下托貧僧來問，是否也可結(jié)伴而行。

    貧僧亦無他言。

    門外那道淡淡的影子消失了，藺懷生頓然卸了渾身的力氣，倒在聞人樾的懷中。他手腳發(fā)軟，任憑聞人樾擺弄，男人居高臨下又一時(shí)興起地憐愛，幫藺懷生揉手腕，情態(tài)親昵。他又把藺懷生轉(zhuǎn)過身，俯身來，是還想再吻？藺懷生受夠了，下意識(shí)再舉起巴掌，他覺得他熬不住了，還不如死了算了。

    聞人樾沒有阻止他，男人言笑晏晏，然而雙眼卻如銳器把藺懷生扎穿。他的臉上、脖子上都有藺懷生反抗時(shí)留下的痕跡，些許狼狽之余，使得聞人樾顯露出此前從未有的不馴與狂放。

    藺懷生不敢再打聞人樾第二次。

    哪怕他的力氣對(duì)于聞人樾來說微不足道，但對(duì)于極度自尊的聞人樾來說，被扇耳光的屈辱恐怕是永世之仇。藺懷生后知后覺，幾乎驚懼欲絕地望著男人，他甚至希望師岫此刻能回來，站在門外有一道影子就好。

    聞人樾握住藺懷生打人的那只手，笑吟吟地帶著他往自己臉上又甩了一次，聲響清脆，藺懷生聽得都心悸，然而平日里睚眥必報(bào)的男人卻一反常態(tài)，露出暢快的適意。

    他攥住藺懷生的這只手，好像這只手從此就是他的了。聞人樾伸出舌頭，在這賜予過他疼痛的掌心舔舐著，用赤裸裸的行為告訴藺懷生他并不用死，現(xiàn)在他與聞人樾為伍了。

    溫?zé)釢耩さ挠|感，藺懷生不敢動(dòng)。

    生生，這個(gè)甜頭我收到了。

    聞人樾笑道。

    現(xiàn)在，你可以使喚我、打罵我，我不僅能做你的夫君，還能做你的狗。

    生生，只要你開口，我什么都能為你做到。

    而生生你只需要明白，有舍才有得。

    藺懷生怔怔地看著聞人樾，他在藺懷生面前暴露他極度的自負(fù)與狂妄，卻也把鞭笞的鞭子遞到藺懷生手中，毫無保留地教藺懷生怎樣馴服一個(gè)人的辦法，而他曾今就用同種方法馴服藺懷生。

    藺懷生再次甩了聞人樾一巴掌，扇得聞人樾臉都偏到一邊。

    男人卻笑著給藺懷生揉著手腕，道：就是這樣。

    他做足一切伏小做低的溫柔。

    然后輕捏著藺懷生的下巴：再讓我親親你，生生。

    第30章 出嫁（9）

    最后，回去的車馬并駕而停，李琯與師岫卻并未等到藺懷生二人。

    小沙彌跑到馬車下，帶來聞人樾的歉意，說藺懷生實(shí)在不舒服，不便再耽擱二人，請(qǐng)他們先行一步就是。

    這兩人車馬轆轆遠(yuǎn)去后不久，聞人樾背著藺懷生出來。

    藺懷生把臉深埋在聞人樾的肩頭，仿佛這樣就能不看、不聽、不理。他們方才太胡來，到最后藺懷生氣得直咳嗽，聞人樾的瘋勁才消停。玉佩節(jié)碎，裙擺翻浪，兩人的模樣旖旎又狼狽，明眼人都能看穿。藺懷生不肯叫人知道，躲在禪房里，聞人樾就找了方才那位小沙彌，讓他前去知會(huì)李琯。

    藺懷生捂著胸口，他剛才又是掙扎又是氣悶，這會(huì)心頭隱隱犯痛。

    聞人樾了解他的身體，見他如此，當(dāng)即皺眉，對(duì)藺懷生伸手。

    來，背你回去。

    藺懷生起先沒理。但他的確腦袋發(fā)暈，沒有力氣走了，聞人樾這會(huì)送梯子確是正好，而藺懷生心里又憋著氣，就應(yīng)下：好啊。他想折辱這男人，哪怕屆時(shí)聞人樾惱羞成怒把他甩下，藺懷生也有扳回一城的暢快。

    但他轉(zhuǎn)瞬間就被聞人樾背著了。也許是他太輕，也許是聞人樾臉皮太厚。

    往來間，僧侶看到，鳥獸看到，天地亦看到。但這男人太坦然，無論是頂著被撓、被打的臉示人，還是在寺廟里公然背著心愛的姑娘，他是世人口中端方持禮的表率，但做截然相反的情郎。他有滔天權(quán)勢，無人敢不滿，于是神佛也緘默讓路。

    藺懷生連打了聞人樾三耳光，膽子也大了，見羞辱不到這男人，竟敢覺得沒勁，加之一路叫外人看去他要人背著的模樣，心里不好意思，就不肯聞人樾背了。他裙子下的腳踢聞人樾，才一動(dòng)，卻遭聞人樾捏了屁股。藺懷生這副身體金貴到連癢也怕，當(dāng)即猛地一個(gè)激靈，但他發(fā)現(xiàn)聞人樾好像并無褻狎之意。

    好了。下方，男人聲音淡淡，卻竟也有溫柔，再動(dòng)，摔著你怎么辦。

    藺懷生胳膊拗不過大腿，就干巴巴地應(yīng)回去。

    等鉆進(jìn)馬車，藺懷生就跟條魚兒似的，滑不留手地占著一角的位置，再把裝果盤的矮幾往自己這邊一扯，叫某人離自己遠(yuǎn)遠(yuǎ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