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沉默。 良久。 翟厭拾起地面上的衣物,曲膝在宋以星跟前蹲下,解開了他腳踝的鎖鏈,先是揉了揉他勒紅的印記,爾后沙啞道:抬腳。 宋以星抬起腳,等著翟厭幫自己穿褲子。 翟厭穿著很認真,宋以星看得也很認真。許是翟厭專注給自己穿褲子,對宋以星的桎梏就松懈了下來,以至于宋以星的雙手不慎從手銬中脫了出來。 宋以星愣了下,見翟厭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茬,不動聲色地趕緊又把自個兒的雙手給套進去了,怕桎梏再次脫落惹翟厭生氣,宋以星干脆抓著鎖鏈。 聽著鐵鏈砰砰響,翟厭看了他一眼。 宋以星正準備說不關(guān)我的事,是手銬的圈太大時,翟厭起身走到衣柜便,翻翻找找,找了條秋褲出來。 這里冷,多穿點。翟厭硬邦邦道。 喲!不容易??!宋以星一時又好氣又好笑:你還記得我怕冷呢。 翟厭抓著宋以星的腳丫子,無情地把他鎖上了。雖然知道宋以星有能耐,但這條鏈子主要用途就是一旦宋以星有逃脫的預兆,他能夠在第一時間獲知。 宋以星看破他了,你讓我寫的我寫了,讓我粘我也粘了,讓我讀我也讀了,咱倆得有點信任吧。 目光里,翟厭身形有一瞬的凝固。 估摸著翟厭在糾結(jié),宋以星乘勝追擊道:真不是哄騙你創(chuàng)造逃跑機會,是真不方便,要是我想上廁所怎么辦?你栓我的這條破鏈子只夠我在屋里轉(zhuǎn)悠,我總不能尿屋里。 他瞧著翟厭露出思考的表情,就沒再說話了,等著翟厭自己想通。 其實在認識翟厭以前,宋以星就在學藐姑射山的神人,吸風飲露不食五谷,上不上廁所倒不是什么大問題,最主要的是宋以星想知道翟厭在做什么。 他雖然才被囚禁兩天,但翟厭并不是時時刻刻在身邊,可厭鄴山只有這么一個陰廟,容身之所就一個,翟厭把地方給自己了,那他人去哪里了? 所以宋以星想要在厭鄴山多轉(zhuǎn)轉(zhuǎn),也算是多了解翟厭一點。 終于讓宋以星等到翟厭開口了:先把剩下的休書粘起來再說。 那你一開始就別撕啊。宋以星崩潰:你知道粘起來有多難嗎? 宋以星還要再說什么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他覺得翟厭上句話有語病。 他在道觀里時,陸仟會經(jīng)常讓自己修書給誰誰誰,但修書是動詞,明顯不符合語境。 耳畔忽然響起前幾日翟厭的聲音:沒有修書沒有分手炮。 他當時太生氣了,沒注意到這句話也和現(xiàn)在一樣有相同的詞匯運用錯誤。 宋以星看著翟厭,心說不會是他想的那個休書吧! 這個念頭一閃過,宋以星就立即確認了。 肯定是休書,在翟厭看來,要分開就必須白紙黑字寫清楚,這是規(guī)矩。 怪不得翟厭突然要毀滅世界,要把人抓走。 想到自己休書的內(nèi)容,宋以星哭笑不得,要是放在千年前他這種放浪形骸的人怕是要浸豬籠的! 暗罵自己聾子,宋以星心說原來沒文化的是他自己,是他不懂古人的規(guī)矩。 好好好。宋以星一改態(tài)度道:我粘,但是我提前聲明,粘休書不是因為我想要自由活動,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翟厭眉眼松動了些,宋以星道:那你不給我一個獎勵? 翟厭思忖一會兒,道:要什么? 宋以星道:親親、抱抱、舉高高! 甜言蜜語終于換了一個淺嘗輒止的吻,宋以星心滿意足。 翟厭沒有留下來陪他,走的時候卻是沒有再鎖著宋以星了。 宋以星睡也睡夠了,身體也恢復了不少,他把地上的紙屑拾起來又放在了一邊,繼而拿出手機給陸仟發(fā)消息。 【宋以星】:無名有線索了嗎? 【陸仟】:不確定。 【宋以星】:?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陸仟這個不確定讓宋以星有點慌,趕緊給陸仟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接通后,宋以星問:什么進展? 你還能打電話?陸仟頗有些意外。 我為什么不能打電話?宋以星茫然了一瞬,隨后趕緊解釋:其實吧,這就是一場誤會。翟厭把事情鬧這么大,我負主要責任。 你當然要負主要責任。陸仟懶得問原因,只說:我把你捕捉到的無名氣息交給了朱辰,看看他們有沒有什么辦法。 也不等宋以星追問,陸仟繼續(xù)道:他們順著龍脈查了查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 宋以星心一緊,呼吸都拉長了,你說。 陸仟把查到的所得完完整整地向宋以星說了:修這條快速通道的好幾個工人見過翟厭。 宋以星表情沒有太大的波瀾,他覺得此翟厭非彼翟厭,就像在小艷的共情里一眼,他也見到了特意留下了自己的名號的翟厭。 他并不覺得這是翟厭,雖然還沒有證據(jù)。 就連那顆眼珠子都不能直接證明,鬼蜮的老板不是翟厭而是無名。 嗯。宋以星應了聲道:然后呢? 陸仟道:他們并不是直接見到翟厭,而是在夢里 宋以星等著陸仟繼續(xù)說下去,陸仟也沒有保留,道:他在夢里給了每個人警告:不許修路,否則后果自負。 宋以星沉默了一瞬,爾后道:人還活著嗎? 很少會有人把夢當真,就算當了真又能怎么樣?公路建設不會因為工人的夢而耽誤。 目前還沒出意外。陸仟道:凡是做過夢的人都被帶去行動處保護起來了。 宋以星這才松了口氣,聽見陸仟問自己:你這邊情況怎么樣? 還行。宋以星含糊蓋過,繼而道:師父,給我送幾樣東西過來,越快越好。 厭鄴山障氣難破,不過有宋以星的氣息和接應,當天晚上宋以星就收到了陸仟用千里傳音咒送來的東西。 難為兩只傳音金蝶了,拖著包裹日行千里還要穿透厚重的障氣,成功抵達時,翅膀都斷了。 辛苦。宋以星拍了拍兩只金蝶,隨后才接過自己要的東西。 兩個小時后,宋以星施施然走到門邊,扯著嗓子喊起來:翟厭!翟厭!翟厭! 門外寂靜無聲,無人應答。 鬼王?宋以星又喊:鬼王?再不來我就出去找你了! 喊了兩聲,依舊沒有回應。 宋以星試著跨過門檻,用腳尖點了下地,縱然是如此,翟厭也沒有出現(xiàn)。 他一頓,不再試探而是整個人離開的陰廟,當他雙腳皆著地,視野陡然天旋地轉(zhuǎn),原本的危峰大變模樣。 周遭黑沉沉的,放眼望去只有一座類似莫高窟的高山橫亙在前,山壁鑿出的石窟層層疊疊,個個丈高幾十米。每個石窟嵌著群魔亂舞的猙獰鬼像,眾多石鬼像全都朝著宋以星的方向看過來。 宋以星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這是鬼蜮。 他用陰陽眼去看石像,并沒有看見暗青色的陰氣,所見只是遮天蔽月的煞氣。 縱然什么妖魔鬼怪都見過,宋以星還是cao了一聲。 鬼蜮形成要陰物聚集,但翟厭一鬼成一蜮。 宋以星。 身后一道冰冷的聲音。 宋以星一回頭,看見遠處的翟厭。 翟厭緊緊盯著他,眉宇間全是失望和不滿,要逃去哪? 宋以星收起震撼,趕緊朝著翟厭而去:我沒有要逃,我是來找你的。 翟厭盯著他,并沒有相信他的話。 叫你好久你也沒理我。宋以星解釋道:怕你出什么事,這才想著出來找找你。剛一離開陰廟,就到這里了,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聞言翟厭面容松動了一些,但仍舊沒有舒展眉宇。 宋以星看出他的不信任,開口道:不是讓我粘休書嗎?那幾十封休書都混在一起了,我不打算粘了,所以寫了這個。 把手中的東西遞到翟厭的眼皮子底下,宋以星道:打開看看? 這又是一封信函,不過材質(zhì)和顏色大不一樣,看起來是新寫的休書。 翟厭面容一點點沉淀。 宋以星全當看不見,催促道:快打開看看!快嘛! 翟厭最吃宋以星這套,縱然心里千百個不愿意但還是拆了照著做了,觸及其中文字,喉結(jié)一滾,身形在剎那僵持住了。 宋以星很滿意翟厭的反應,笑起來:休個屁的書啊,沒有休書,只有婚書。 這是他找陸仟要的紅紙墨書。 婚書。宋以星記得自己寫的內(nèi)容,他干脆念出來,擲地有聲道:宋以星謹立婚書一封,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 【婚書】 【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① 宋以星謹立?!?/br> 第31章 對你看到的還滿意嗎?宋以星挑了挑眉, 見翟厭始終沒有回應,不由得自我懷疑起來:就兩句話看這么久?我是沒寫對嗎? 見翟厭不回應,宋以星要去搶婚書:真沒寫對? 翟厭抬高拿著婚書的手臂,另一手抓著宋以星的手腕, 警惕道:就算這樣, 也不會放你走。 宋以星:婚書都在你手上了,你還不放心我?我甚至開始懷疑, 你是不是故意這么說, 其實就是在暗示讓我滾蛋。 翟厭立即皺眉:沒有。 宋以星道:問你話呢, 滿不滿意! 翟厭頓了頓:滿意。 宋以星嘟囔:什么啊, 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 情愿。翟厭捏著婚書, 緊張道:和好了嗎? 和好了。宋以星道:翟厭, 不過丑話說到前頭, 咱們?nèi)斯硎馔? 祖師爺要是知道我給你寫了婚書怕是氣得立刻顯靈劈死我。所以結(jié)婚, 哦不對, 是拜堂成親, 所以拜堂成親得等到我死了。 翟厭看著他。 宋以星覺得翟厭目光里有深意, 往后退了一步:干什么!你不會現(xiàn)在就想把我殺了吧! 翟厭認真道:祖師爺沒在了是不是就可以拜堂 宋以星趕緊捂住他這張嘴, 驚恐道:閉嘴,你知道你在說什么混賬話嗎?! 翟厭沒吭聲了。 別亂說話了!宋以星瞪他一眼:同意就點頭,我就放開你。 翟厭其實不覺得自己在亂說話, 但發(fā)現(xiàn)宋以星好像生氣了, 這才不輕不重地點了下腦袋。 宋以星當然看得出翟厭的心思, 陰物不會遵循任何社會秩序,殺人對于陰物來說沒有任何負罪感,同等之下, 所以翟厭才能風輕云淡地說出讓祖師爺消失的言辭。 就像改變一個成年人三觀一樣,是一件任重而道遠的事。 宋以星挺憂心,心說大師叔有艱難險阻的屯卦之意大概就是指這個。 不安地看了翟厭一眼,他試探著問了一句:知道錯哪了嗎? 翟厭想了想道:亂說話。 宋以星問:亂說什么了? 翟厭道:不知道。 得! 宋以星就知道。 他思忖了一下,問道:翟厭,你為什么選擇醫(yī)生這個職業(yè)? 醫(yī)治人員是行善積德的職業(yè),身上那都是有功德的。落在陰物眼中,那就是冒著金光的人,根本不敢靠近。 鎮(zhèn)邪驅(qū)煞的符箓只是嚇退陰物,而功德卻能讓陰物消散。 宋以星剛問完忽然聯(lián)想到了什么,訝異道:醫(yī)院鬧鬼的傳聞,始作俑者不會就是你吧? 傳聞中,眾人目睹了一個人被大火罩在其中,但火光之后不見尸骨,只見一堆燃燒后的灰燼。 看在宋以星給了自己婚書的份上,翟厭嗯了聲。 宋以星算著時間回憶道:可,我那個時候好像沒給你任何符箓。 是來院里指導的腫瘤專家。翟厭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這次是真的腫瘤專家,他和我握了手。 這位專家從業(yè)近四十年,救了無數(shù)人,自然功德無量,翟厭這才會被功德焚燒。 身形還沒復原,后來又被宋以星一道符傷了手。 哦。宋以星言歸正傳道:問你呢,為什么選擇醫(yī)生這個職業(yè)?是不是打心眼里還是想成為一只好鬼。 翟厭看著他,道:只能做這個。 宋以星:嗯? 翟厭答得十分坦然:鬼差不敢從我手里搶人。 宋以星沒忍?。簞e人夸你醫(yī)術(shù)好的時候,送你妙手回春錦旗的時候,你不覺得羞愧嗎? 翟厭補充道:醫(yī)生有夜班,我不喜歡白天。 陰物確實不喜陽。 宋以星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去火葬場當夜間值班員,不是更適合你嗎? 翟厭答:沒有補貼。 宋以星: 翟厭看他一眼:你怕鬼,這個職業(yè)不在選擇范圍。 宋以星一嗆,得,又是他的原因。 翟厭卻不依不饒:怕嗎? 馬甲早被小艷給掀了,宋以星也沒什么可瞞了:怕鬼還被鬼給上了,我不得找根繩子吊死! 翟厭道:所以怕嗎? 怕啊。宋以星嫌棄道:你技術(shù)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