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里長說了幾句閑話就走了。

    沈珍珠等眾人走了之后問道，“爹，潘家真的會賠錢嗎？”

    沈復(fù)年眼里精光一閃，“總是跑不掉的?！?/br>
    果然，沈家老宅那邊爆發(fā)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戰(zhàn)爭。潘氏聽說大哥要問自己家借二百兩銀，立刻跳著腳吵了起來。

    “二百兩，大哥你把我殺了拿去賣了吧，看看能不能賣二百兩銀子!沒道理你自己干了錯事，一文錢不想出，卻讓我們給你擦屁股！”

    潘老爺耍光棍，“我不是為了你？”

    潘氏這時候也顧不得娘家情分了，“呸，你少跟我裝好人。你問我借錢，這么多年你前前后后問我借了幾十兩銀子，你還沒還我呢！”

    潘老爺還沒開口呢，潘老太太拄著拐杖帶著潘太太來了。

    “春丫頭，怎么你幫襯娘家?guī)孜腻X，還要我們還債的？你大哥遇到了難處，不找你找誰？”

    潘氏立刻倒在地上哭了起來，“老天爺啊，還讓我怎么活啊。都是沈家媳婦，沐家天天吃的穿的往小姑子家里送，我這里從來沒收到一根針一根線，見天娘家問我要錢要東西，現(xiàn)在闖了大禍，還讓我賣孩子賣家當(dāng)還債?！?/br>
    哭完之后，她跑到廚房去拿來一把菜刀，遞給潘老太太的裙擺，“娘，您殺了我吧，我還了您的生恩養(yǎng)恩，以后我們兩不相欠，你們就不要再來坑我的孩子了?！?/br>
    潘老太太氣得拿起拐杖在潘氏身上抽了兩下，“你個狠心的丫頭，那是你親大哥，你真不管他了？”

    母女兩個吵吵鬧鬧，沈老太太也拄著拐杖出來了，“親家來了?！?/br>
    潘老太太尷尬地笑了笑，“親家，孩子闖了禍，還請您幫幫忙?！?/br>
    沈老太太眼神十分冰冷，“老大，潘氏不孝公婆、偷盜家中財產(chǎn)補貼娘家，你去請吳里長來，我要出婦。”

    潘家人都驚呆了，沈復(fù)生吃驚地看著老太太，“娘?！?/br>
    潘氏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哭著跑來跪倒在沈老太太腳下，“娘，娘，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娘，求您別趕我走。我給沈家生了兩子一女，我雖然不會討娘開心，但我每天伺候爹娘，沒有功勞有苦勞，娘，娘您別趕我走?！?/br>
    沈老太太靜靜地看著她，“迎春，你想讓你大哥把你的孩子們都都害了嗎？”

    潘氏愣住了，孩子是她的命根子。

    沈老太太忽然低聲道，“什么時候潘家還了老二的債，什么時候你再回來。我沈家，不能永遠替潘家還債?！?/br>
    潘氏忽然明白了沈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不是真的想趕她走。但她不走，潘家就會纏上沈家，想讓沈家出這二百兩銀子。

    尋常三五兩的事情，沈老太太睜只眼閉只眼。但二百兩，沈家剛剛經(jīng)歷過分家，已經(jīng)元氣大傷，大房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折騰了。

    潘老太太立刻喊道，“親家，我女兒做錯了什么你要休了她？”

    沈老太太冷冷道，“迎春，這么多年你借給你娘家多少錢？少說有幾十兩吧，把帳給我列出來，潘家若是還了帳，你就回來。我就想問問，誰家兒媳婦背著公婆丈夫借給娘家這么多錢？你要是跟老二媳婦一樣有鋪子也就罷了，但這布匹店是沈家的，不是你潘家的?！?/br>
    說完，沈老太太把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一下，“老大，給她收拾東西，送她走！”

    第39章 火力全開

    潘氏去看沈復(fù)生, 沈復(fù)生眼神復(fù)雜地看了潘氏一眼，然后回了房。潘氏立刻在院子里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潘老太太驚愕地看著沈老太太，“親家, 你這是打我的臉呢？我潘家可從來沒有被休的姑娘?！?/br>
    沈老太太撩起眼皮，冷冰冰地看著她，“只要她能把私自外借的帳收回來, 我還歡迎她回來?！?/br>
    潘老太太的話被堵在胸口，這么多年, 潘家從潘氏手里少說盤剝有三四十兩銀子, 真要是還回去, 別說潘老太太舍不得, 兒子媳婦都能吵翻了天。更別說現(xiàn)在潘家還欠沈復(fù)年二百兩銀子。

    旁邊潘太太不陰不陽道, “我說嬸子，做人做事也不能太絕，總是親戚，不看我們的臉, 也要看文清和文岳的臉, 難道您想讓兩個孫子有個被休棄的娘？”

    說完, 她看向旁邊的沈文清兄妹三個, “文清, 寶珠, 文岳, 你們就眼見著你們娘被攆走？等回頭你爹再給你們?nèi)€后娘, 你們就知道什么叫苦日子了?！?/br>
    沈老太太冷哼一聲, “潘太太也不用挑撥離間，你若真心愛這幾個外甥，為什么成日家從他們碗里扒食？文清, 你一年讀書花幾兩銀子？你舅媽和你外祖母從你娘這里哄騙的銀子，夠兩個你讀書了?，F(xiàn)在他們家到你二叔鋪子里放火，還想讓我們替他填坑。文清，你若是我沈家兒郎，就要弄明白是非對錯?！?/br>
    沈文清一臉為難地看向沈老太太，“祖母，一定要讓我娘走嗎？”

    沈老太太心里有些不忍，語氣一點也沒和緩，“文清，不是祖母要拆散你們一家子，你放心，這個家里，除非我死了，不然你永遠不會有后娘?！?/br>
    沈復(fù)生很快替潘氏收拾了一些東西拎了出來，“迎春，你回娘家住一陣子，過幾天我去接你。”

    潘氏怔怔地接過包袱，忽然大聲嚎哭起來，“官人，官人，你當(dāng)真不顧夫妻情義嗎？”

    沈復(fù)生忽然也大聲喊道，“你三天兩頭背著我給娘家送錢的時候，想到過夫妻情義嗎？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有三個孩子要養(yǎng)？你每天對寶珠不是打就是罵，對娘家侄女卻一句重話都沒有。迎春，你的心真的在這家里嗎？你既然心心念念著娘家，你回去多住一陣子吧?！?/br>
    說完，他把包袱往潘氏手里一塞，自己轉(zhuǎn)身回屋了。

    潘氏被沈復(fù)生一罵，哭得更厲害了，她掉轉(zhuǎn)頭看向潘太太，“大嫂，你快把我的錢都還給我，你快還給我！”

    潘太太把她的手一甩，“我什么時候欠你的錢了？你說話要有憑證，沒有借據(jù)，平白無故問我要錢，你瘋了吧。”

    潘氏的眼光里射出恨毒的目光，目光同時掃射到潘老爺、潘太太，連潘老太太都沒放過。

    潘氏在沈家與沐氏斗了十幾年，經(jīng)驗豐富，忽然把眼淚一擦，哼笑一聲，“既然這樣，那我就跟著娘回去了，娘不是說只要我用心幫襯娘家，不管什么時候都會幫我在沈家撐腰，現(xiàn)在該娘兌現(xiàn)承諾了。”

    潘老太太結(jié)結(jié)巴巴，“你，你這個死丫頭，哪有出嫁了十幾年的姑娘還回娘家的?！?/br>
    潘氏又擦了一把眼淚，“娘，出嫁了十幾年的丫頭能偷著給娘家錢，怎么就不能回娘家住了。”

    沈老太太把拐杖往地上一敲，“老大，去請吳里長！”

    潘氏立刻把包袱往肩膀上一背，“當(dāng)家的，你不用去請吳里長，我自己走?！?/br>
    說完，潘氏在潘家人前頭先離開了沈家。潘家人見占不到便宜，悻悻地走了。

    過了好久，沈老太太對沈文清招招手。

    沈文清走了過去，“祖母?！?/br>
    沈老太太看著大孫子，長長嘆了口氣，“文清，不是祖母狠心，不是祖母逼你娘不認娘家人，實在是萬事有個度，潘家的手太長了。就說你二叔的鋪子，就算你爹想爭，也輪不到潘家人去放火打頭陣。還有，你爹娘掙的銀子，是你們兄弟的，潘家整天打秋風(fēng)，那是把你們兄弟的銀子都搶去給潘家兒郎。這回你娘如果不能懂事些，往后貽害無窮，現(xiàn)在還有我跟你爹壓著她，將來我死了，她是不是要把沈家掏空拿去貼補潘家？”

    沈文清沉默下來，說句實話，他也很不喜歡舅舅一家子，但那是親舅舅，他沒辦法。

    沈老太太繼續(xù)安慰他，“你別擔(dān)心，這回看你娘的，如果她能逼得你舅父把你二叔的銀子還了，就讓你爹去接你娘回來。有了這一回，你娘往后就能全心全意對待你們幾個了。”

    沈文清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沈老太太又看向沈?qū)氈椋澳隳锊辉诩依?，你辛苦一些，多照看照看你爹和你兄弟們。?/br>
    沈?qū)氈辄c了點頭，“聽?wèi){祖母吩咐?！?/br>
    沈老太太一招乾坤大挪移，把麻煩徹底甩給了潘家，而潘家，徹底陷入了紛爭。

    潘氏回到娘家后一反常態(tài)，往常她回娘家哪里有個姑太太的樣子，放下禮物就開始干活，甚至連潘太太的衣服她都洗。這回不一樣，她回去后就大搖大擺地坐在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她先吃，什么都不干，連衣裳都讓侄女給她洗。

    潘太太生氣要攆她走，潘氏跑到大門口能不歇一口氣罵一個時辰，把她這么多年為娘家花的錢一樣樣都大聲說給路人聽。她記性好，很多年前的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雖然沒有借據(jù)，但潘氏喜歡幫襯娘家在平遠鎮(zhèn)是出了名的，她一說，不管真假，路人都相信了。

    潘氏一遍罵一邊哭，大哥欠了二百兩銀子的賭債，現(xiàn)在居然還想讓自己給他還債，害得她被婆家趕了出來。

    眾人紛紛罵潘家不厚道，潘老爺氣得差點要打人，他什么時候欠賭債了？可他更不敢說自己到別人鋪子里放火，只能忍著。

    潘家的熱鬧惹來全鎮(zhèn)人圍觀，沈珍珠每天派小吳和小李輪流去看熱鬧，二人回來說得眉飛色舞。

    就在潘氏回家的第二天，王老太爺家的帖子當(dāng)晚送到了沈家。果如吳里長所料，王老太爺這回請客，雖然并沒有請鎮(zhèn)上所有的掌柜，但沈復(fù)年還是收到了一份帖子。

    沈復(fù)年把帖子給妻女看。

    沈珍珠仔細看了看，字寫得不錯，請沈復(fù)年老爺攜妻女前往，王家略備薄酒，以敘鄉(xiāng)鄰之情。

    沈珍珠看向沈復(fù)年，“爹，我們?nèi)?？?/br>
    沈復(fù)年點頭，“當(dāng)然要去，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王老太爺雖然不做官了，但現(xiàn)在在平遠鎮(zhèn)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家。人家請我，一是看你舅舅的臉面，二是想結(jié)個香火情?！?/br>
    沈珍珠拍馬屁，“王家肯定是聽說了爹交友甚廣，才起了結(jié)交之意?！?/br>
    沈復(fù)年摸了摸胡子謙虛道，“主要還是看你舅舅的臉，要是你舅舅今秋能中舉，以你舅舅的年紀，說不定將來還能中個進士，王老太爺精著呢?！?/br>
    沐氏笑嗔道，“行了行了，去就去，哪里那么多怪話。這禮要怎么備？”

    沈復(fù)年想了想道，“初次去王家，就按照普通親戚備吧，不用太熱絡(luò)，也不能慢待。”

    沐氏點頭，“我曉得了，到時候咱們帶著珍珠一起去?！?/br>
    沈珍珠跟父母分享潘家的笑話，“爹，大伯娘跟變了個人似的，在娘家吵翻了天?！?/br>
    沐氏撇撇嘴，“她要是早點能這樣，也不至于會釀成今天的禍?zhǔn)?。就是她縱著娘家人，潘家才敢找人放火。就算發(fā)現(xiàn)了潘家也不擔(dān)心，有你大伯娘在呢。沒發(fā)現(xiàn)更好，到時候鋪子是大房的，潘家至少能撈走一小半?！?/br>
    沈復(fù)年對沈珍珠道，“莫要去管潘家的事情，你守著鋪子就好?！?/br>
    沈珍珠開始暢想，“爹，要是潘家給了二百兩銀子，咱們又發(fā)了?！?/br>
    沈復(fù)年拿起帖子在女兒頭上敲了一下，“姑娘家家的，莫要財迷。二百兩銀子在咱們這等人家眼里算多的，拿到府城祁州和省城云州去，連一棟好宅子都買不起?！?/br>
    沈珍珠嘿嘿笑，“爹，我又不去祁州和云州，我就留在平遠鎮(zhèn)，有點田，有點銀子，有鋪子，有爹娘，日子多逍遙?！?/br>
    沐氏笑道，“我跟你爹總會老的。”

    沈珍珠眼神發(fā)飄，“娘又說這個?！?/br>
    沐氏不再打趣女兒，開始說正經(jīng)事，“你以后要掌家的，家里的情況我跟你說一說。咱們家的鋪子開了十幾年了，因著一直往家里交錢，且你以前身子不好，我只攢下二百多兩銀子，前兒分家得了一百八十兩，你大伯父賠了五十兩，楊家賠了二百兩，方家賠了八十兩，這一共是近八百兩銀子。這些日子也花了不少，打家具請客跟收的禮持平，送郭家二十兩、送吳里長二十兩，給你買首飾花了七十兩，買了五十畝田地花了二百兩，還剩下五百兩出個頭。”

    沈珍珠眼里亮晶晶的，“娘，咱們家這么有錢啊?！?/br>
    沐氏點了點她的額頭，“這哪里叫有錢，我聽說王老太爺家里的奶奶們，一身衣裳就好幾兩銀子。我給你買了大小十二件金首飾就花掉七十兩，可見這錢不經(jīng)花的很?！?/br>
    沈珍珠靠在沐氏身上，“娘，以后不要給我買首飾了，有這十幾件，我可以戴十幾年?！?/br>
    沐氏摸了摸女兒頭上的金步搖，“該買還是要買的?！?/br>
    沈復(fù)年安靜地看著妻女說話，偶爾喝一口茶，享受著眼前的溫馨和寧靜。

    要是能有個可心意的女婿，往后再有幾個孫男孫女，那才叫美呢。

    沈復(fù)年的眼睛瞇了起來，郭家人的嘴巴真緊吶，不論他使用什么法子，一個字都打聽不出來。沈復(fù)年也曾年輕過，他每天都在暗中觀察郭懷旭。那孩子的神情，要說他不喜歡自己的女兒，他一個字都不信。

    到底是什么事情讓這孩子忽然這般絕情絕義？難道他的身世有問題？

    沈復(fù)年在心里慢慢思索，旭哥兒長得不像郭家夫婦，很有可能是抱過來的。能養(yǎng)出這樣好看的孩子，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看來他平日小看郭掌柜了，那個全鎮(zhèn)人眼中公認的老實人，也有不老實的時候啊。

    沈復(fù)年今日趁著女兒不在家，悄悄去東屋看了看，他看到了針線筐里做了一半的荷包。那針腳看起來是新的，由此他推斷，女兒雖然每日在相看女婿，心里想的還是那個臭小子。

    沈復(fù)年心里有些高興，又有些難過。高興的是這兩個孩子雖然鬧掰了，卻仍舊想著彼此，這才是能經(jīng)受得住考驗的感情。難過的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兒，現(xiàn)在卻要為情所困。心里難過，還要強顏歡笑。

    沈珍珠正在跟沐氏討論自己裙子上的繡花，沈復(fù)年默默地看著。

    我兒放心，爹一定會讓你如意的。

    且不說沈復(fù)年怎么幫女兒招個如意女婿，只說那潘氏，火力全開了好幾天，終于逼迫的潘家人受不了了。潘太太把她攆出家門，她就在潘家門口搭了個窩棚，每天守在潘家門口，也不洗漱，蓬頭垢面地叫罵，向路人哭訴。

    沈?qū)氈槊刻靵斫o親娘送飯，晚上沈文清兄弟兩個輪著來陪潘氏睡窩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