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舟真走了，連一句路上小心都沒說，留下郭懷旭一個(gè)人在屋里發(fā)愣。

    他默默拿起酒壇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是我錯(cuò)了嗎？珍珠待我真心實(shí)意，爹對(duì)我和兄弟們一樣，娘雖然對(duì)我不大熱心，卻也從來沒說過怕受我連累把我送走的話。

    他一字一句回想沐云舟的話，我是不是真的傷了大家的心？一走了之，真的能解決所有問題嗎？

    他自己告訴自己答案，不能，我會(huì)牽掛這個(gè)家，我會(huì)永遠(yuǎn)忘不掉珍珠。我該怎么辦？云舟知道了真像，會(huì)不會(huì)告訴珍珠？

    那頭，沐云舟并沒有回家，而是直奔沈家，拉著沈珍珠悄悄說了半天的話。

    沈珍珠聽完后臉上的表情十分復(fù)雜，又像哭又像笑，“這個(gè)傻蛋！”

    在這個(gè)資訊不發(fā)達(dá)的年代，沒有dna驗(yàn)證、沒有血型驗(yàn)證，只要你自己不承認(rèn)，誰也不能說你就是罪臣之子啊。

    沐云舟見她只知道發(fā)呆，用扇子敲了敲她的頭，“快別發(fā)愣了，懷旭明日就要走了?！?/br>
    沈珍珠在屋里轉(zhuǎn)了半天，“表哥，這會(huì)子我要出門爹娘肯定不答應(yīng)，你幫我辦一件事兒?！?/br>
    沐云舟點(diǎn)頭，“好，你說罷?！?/br>
    沈珍珠找到自己的錢匣子，從里面掏出四張五兩的銀票。然后找來紙筆，背著沐云舟寫了張紙條，上面四個(gè)字：珍重，盼歸。

    寫完之后，沈珍珠把紙吹干，跟銀票裹在一起。想了想，沈珍珠找來剪刀，剪掉自己一小縷頭發(fā)，用一根紅色的繩子系好。

    她喚來毛毛，把三樣?xùn)|西一起塞進(jìn)毛毛的荷包里。

    沈珍珠起身對(duì)沐云舟道，“表哥，勞煩你帶毛毛去郭家，然后再把它帶回來。”

    沐云舟全程看得目瞪口呆，原來姑娘們都是這樣表達(dá)對(duì)情郎的愛意啊。哎喲，什么時(shí)候能有人這樣對(duì)我啊。

    他哼一聲，“我就是個(gè)苦力。”

    沈珍珠笑著把他往外推，“好表哥，明兒我給你做個(gè)荷包?！?/br>
    沐云舟看了一眼毛毛脖子上那個(gè)臟兮兮的荷包，立刻撇嘴，“我不要，你做的荷包太丑了！”

    在沈珍珠還沒揍他之前，沐云舟哈哈笑帶著毛毛跑了。

    郭懷旭沒想到沐云舟還會(huì)再來，門一開，毛毛就沖了進(jìn)去，嗚嗚叫地在他腿上蹭來蹭去。

    沐云舟指了指毛毛的脖子，“給你的東西?！?/br>
    郭懷旭打開荷包，先看到那一縷頭發(fā)，眼底再次濕潤起來，“云舟，我何德何能？”

    沐云舟呸一聲，“知道就好，要不是你小子橫插一杠子，表妹以后就是舉人太太了！”

    郭懷旭看到二十兩銀票，立刻遞給沐云舟，“這個(gè)我不要。”

    沐云舟看了他一眼，“收下吧，表妹不缺這個(gè)。窮家富路，就算用不上，也能壯個(gè)膽?！?/br>
    等他看到里面的紙條，眼底再次濕潤起來。

    他抬頭看了看天，強(qiáng)行忍住了，然后把紙條塞進(jìn)懷中，“多謝云舟?！?/br>
    第42章 送行

    沐云舟見郭懷旭這般傷心, 怕他引來郭家夫婦，連忙踢了踢他的腳，“別哭了, 等會(huì)子你爹以為我欺負(fù)你了?！?/br>
    郭懷旭強(qiáng)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蹲下來伸手摸了摸毛毛的頭，然后把它脖子上那個(gè)荷包解了下來, 塞進(jìn)了自己袖子里。

    沐云舟再次目瞪口呆，“你這是, 雁過拔毛啊?！?/br>
    郭懷旭輕輕摸毛毛的頭, “這荷包本來就是給我的, 毛毛替我戴了一陣子。”

    沐云舟看到上面一輪紅日, 不再和他爭(zhēng)論, “你以后一個(gè)人在外，要多加小心，隔一陣子回來看看?！?/br>
    他看了看郭懷旭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又道, “莫要被外頭的花花草草迷了眼?！?/br>
    郭懷旭抬頭看著他, 半晌后又笑道, “云舟, 多謝你?！?/br>
    沐云舟雙手背在身后, “你想通了就好, 傻蛋一個(gè)?！?/br>
    郭懷旭不期他會(huì)這樣罵自己, 倒也沒介意, “我走了, 你多照看一些珍珠meimei?！?/br>
    沐云舟扇子一揮，“還用你說，表妹說你就是個(gè)傻蛋, 能把自己照顧好就行?！?/br>
    郭懷旭忽然起身，“你等我一下子?！?/br>
    說完，他回屋捧了一個(gè)小匣子出來，“我做了一些小玩意，勞煩你幫我送給珍珠。我明天就要走了，來不及去看她。之前的事情，是我對(duì)不住她，但我對(duì)她的心，天地可鑒。你幫我問問她，倘若，倘若一年之內(nèi)沒有人來找我的麻煩，她還愿意，還愿意……”

    還沒等他說完，沐云舟伸手把匣子抱走了，“曉得了曉得了，你早些歇著吧，我走了?！?/br>
    郭懷旭把沐云舟送到了大門外，沐云舟帶著依依不舍的毛毛消失在黑夜中。

    沈珍珠一直在家里等著，等沐云舟再次歸來，她連忙迎接了上來。

    沐云舟把郭懷旭的話轉(zhuǎn)述給她聽，又把匣子給她，“好了，我的任務(wù)完成了，我得回去了，晚上吃多了酒，我頭昏的很?！?/br>
    沈珍珠等沐云舟走后，獨(dú)自回了房。她打開那個(gè)小匣子，里面都是郭懷旭最近打的首飾，好多東西都是仿制她日常戴的飾。

    原來他雖然不理我，卻知道我的首飾樣式啊。

    沈珍珠忍不住又罵了一聲傻蛋，說好了橋歸橋路歸路，你仿制我的首飾干什么？

    她拿起一根小鐵釵，輕輕插進(jìn)頭發(fā)里。嗯，還不錯(cuò)。明兒拿去讓人用銅水洗一洗，干活的時(shí)候倒是能戴。

    這一陣子為了氣郭懷旭，她天天金的銀的往頭上戴。現(xiàn)在誤會(huì)解除了，她也不想再整天這么打眼。

    但是想想他前一陣子的冷漠，沈珍珠還是有些生氣。你想分手就分手，你想和好就和好？

    哼，等著吧，本姑娘氣還沒消呢。

    想到這里，她狠狠踹了一下梳妝凳。

    沐氏本來想問問發(fā)生了什么事，被沈復(fù)年攔了下來，“孩子大了，咱們也該放放手，不要什么都過問。珍珠是個(gè)有成算的，娘子不用太擔(dān)心?！?/br>
    沐氏又坐了下來，“那我聽你的，不去問?！?/br>
    一家子各自歇下。

    第二天早上，沈珍珠起得特別早。她特意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一身裙子，頭上梳了好看的發(fā)髻，額前還留了兩縷碎發(fā)，頭上和耳朵上都是金飾。

    她找來狗繩拴在毛毛脖子上，來不及吃飯，匆匆與沐氏打個(gè)招呼，“娘，我去找表姐有點(diǎn)事兒?！?/br>
    沐氏急得喊，“別玩太久了，記得回來吃飯?！?/br>
    沈珍珠拉著毛毛就跑，一大早的，街上人還很少。鎮(zhèn)上每天有專門的騾車?yán)送h城里去。騾車走得很早，沈珍珠怕自己趕不上，故而才起這么早。

    快到等車點(diǎn)附近，沈珍珠忽然慢了下來。不行，我不能這樣上趕子。

    她牽著毛毛慢悠悠地走，那騾車正好停在一家早餐鋪?zhàn)娱T口。這家早餐鋪掌柜姓張，店里面賣的酥油餅和雜湯，那酥油餅還有個(gè)名兒，叫香掉牙酥油餅，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聞到香味。

    沈珍珠牽著毛毛進(jìn)了早餐鋪?zhàn)?，沒成想郭鐵匠正帶著郭懷旭在鋪?zhàn)永锍栽顼埬?。郭鐵匠想著兒子要離家出遠(yuǎn)門，早上給他吃好一點(diǎn)。這家的酥油餅很不錯(cuò)，還抗餓，他一口氣要了六個(gè)。

    郭懷旭剛喝了一口湯，然后就見到沈珍珠牽著毛毛走了進(jìn)來。

    他的一口湯就這樣包在了嘴里，以他對(duì)沈珍珠的了解，她早上極少出來吃，因?yàn)殂迨舷訔壨饷鏂|西不干凈。

    她是來送我的嗎？昨晚上沈珍珠送的那些東西，讓郭懷旭內(nèi)心徹底沉淪。他沒有辦法與她一刀兩斷，他的整個(gè)人整顆心都已經(jīng)掛在她身上。

    沈珍珠仿佛沒看到郭懷旭一樣，跟郭鐵匠打招呼，“郭大伯吃飯呢。”

    郭鐵匠反應(yīng)過來，“嗯，嗯，吃飯呢，珍珠你竟然也出來吃飯嗎？”

    沈珍珠微微一笑，“毛毛嘴巴饞，循著香味就一路找了過來。”

    很好，這個(gè)理由不錯(cuò)，沈珍珠在心里夸贊自己。

    郭懷旭微笑著看著她，以前每次見面時(shí)心里那股讓人難以言喻的甜蜜感又涌上心頭。

    他很想跟她說句話，但當(dāng)著父親的面，他把話都隨著那口湯咽了下去。珍珠懂我的心，我知道她的意，我們不需要言語。

    沈珍珠自己在旁邊找了張干凈凳子，用帕子擦了擦凳子，施施然坐下，“張大伯，要半碗湯，一張餅?！?/br>
    張掌柜犯難了，半碗湯怎么收錢呢。

    沈珍珠看出了他的為難，“張大伯，您給我上半碗，我付一碗湯的錢。我喝不完一碗，倒了多可惜。”

    這倒不假，這家的湯碗十分大，小姑娘家家的自然喝不了一碗。

    張掌柜麻利地上了半碗湯和一張餅，“姑娘頭一回來，我請(qǐng)您吃，不用給錢。”

    沈珍珠笑道，“那怎么能行，我爹會(huì)罵我的。張大伯，我是偷著來吃的，您可千萬別告訴我爹，不然我娘曉得了，我以后再也來不了了。”

    張掌柜哈哈笑，“你爹娘那是疼你，家里的飯菜更合姑娘的胃口?！?/br>
    沈珍珠笑瞇瞇的，“都怪您的餅太香了?！?/br>
    張掌柜哈哈笑了兩聲，然后去招呼客人。

    毛毛聞到香味，急得嗚嗚叫。沈珍珠掰開一小塊餅遞給它，毛毛立刻歡快地吃了起來。

    旁邊有食客看不下去，“姑娘，這么好的餅，怎么能給狗吃呢?！?/br>
    沈珍珠笑著解釋，“這狗是我家的功臣，要不是它機(jī)靈，我家的鋪?zhàn)泳蜎]了?！?/br>
    眾人這才想起沈家鋪?zhàn)影l(fā)火的事兒，“這倒是，都說狗來富，看來這狗命里帶福?！?/br>
    沈珍珠慢慢喂毛毛吃了大半張餅，毛毛見她不喂了，有些不甘心，繼續(xù)嗚嗚叫。

    沈珍珠笑罵它，“雖然你是功臣，也不能太貪心，一張餅?zāi)愠粤艘淮蟀肓?，好歹給我留一點(diǎn)。”

    旁邊的食客們都笑了起來，“姑娘不如再拿一張餅?！鄙蚣也徊铄X，大家都曉得。

    沈珍珠搖頭，“可不能吃太飽，不然回家它不肯吃，我娘就會(huì)發(fā)現(xiàn)我出來偷吃餅。”

    眾人都笑了起來。

    旁邊的郭懷旭眼睛就沒離開過這邊，他仔細(xì)打量她，恨不得把她現(xiàn)在的樣子一絲不差地存到腦海里。她的金釵后面還有一根細(xì)小的簪子，好像是他做的小鐵簪子。

    她原諒我了嗎？前幾日她總是寒著臉，今天卻一直在笑，雖然沒跟我說話，但也不像以前那樣冷冰冰的。

    可她剛才并沒有跟我打招呼，看來她還是在生氣。是了，我之前做的事情太過混賬，珍珠雖然心胸寬廣，也不能立刻就原諒我。

    他正胡思亂想，毛毛見那邊討不到好處，立刻跑到他這邊來了，在他腿邊蹭一蹭，然后嗚嗚叫討吃的。

    郭懷旭學(xué)著剛才沈珍珠的樣子，把手里剩下的半張餅掰碎了喂給毛毛吃。

    郭鐵匠心里嘆了一口氣，什么都沒說。孩子大了，有些事情讓他自己選擇吧。

    毛毛正吃的高興，沈珍珠忽然喊到，“毛毛，回來。怎么這么沒出息，人家對(duì)你好點(diǎn)就跟人家跑了。”

    郭懷旭感覺沈珍珠一耳光打在自己臉上，但他心里卻十分高興。珍珠愿意罵我，說明心里在意我，如果她不想跟我好，壓根就不會(huì)大老遠(yuǎn)跑這里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