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喝過了半碗湯，吃了小半張餅，感覺肚子飽了。她起身拉過毛毛脖子上的繩子，然后與郭鐵匠打招呼，“郭大伯，您慢吃，我先回去了?！?/br>
    郭鐵匠點了點頭，“去吧?！?/br>
    沈珍珠付錢的時候順帶把郭家父子的帳也結(jié)了，還對著張掌柜眨眨眼，“張大伯，您家的餅真好吃，您可千萬別告訴我爹我來過呀?！?/br>
    張掌柜又哈哈笑，“姑娘真會開玩笑?！?/br>
    沈珍珠回頭，對著郭家父子這邊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郭懷旭那又如以前一樣溫潤憐愛的目光。

    沈珍珠下巴一抬，對著他哼了一聲，然后轉(zhuǎn)身帶著毛毛走了。郭懷旭見她這副傲氣的小模樣，眼神溫柔的能滴出水來。等看到她漂亮的裙擺消失在街角，然后繼續(xù)低下頭喝湯。

    郭鐵匠給兒子夾了一張餅，“二郎，去了之后好好學(xué)。男子漢大丈夫，有了立身之本，將來才能養(yǎng)活妻兒?！?/br>
    郭懷旭嗯了一聲，“兒子聽爹的?！?/br>
    等吃過了飯，父子兩個聽說沈珍珠已經(jīng)付了賬，都楞在當(dāng)場。

    張掌柜拿出一個油紙包，又包了六塊餅遞給郭鐵匠，“郭掌柜，沈姑娘說你們出遠(yuǎn)門，帶些路上吃也好。”

    郭鐵匠接過油紙包，對張掌柜說了一聲謝謝，然后帶著兒子上了騾車。

    騾車啟動的時候，郭懷旭忽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沈珍珠正站在自家雜貨鋪門口對著這邊眺望。

    他忍不住內(nèi)心的激蕩，對著那邊揮了揮手。

    沈珍珠拉著毛毛站在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郭懷旭揮手。她沒有動，他又揮了揮手。

    最后，沈珍珠遵從了自己的內(nèi)心，抱起毛毛，也對著他揮了揮手。

    她這個舉動，讓那邊的郭懷旭內(nèi)心無比激蕩。她回我了，她回我了，她原諒我了，她原諒我了。

    騾車開始啟動，郭懷旭一直盯著那邊。珍珠，我一定會想辦法的，到時候沒有后顧之憂，我們一起長相廝守。我會對你好的，一輩子，永遠(yuǎn)。

    沈珍珠當(dāng)然聽不到他心里的話，她默默站在鋪子門口，眼見著騾車越行越遠(yuǎn)。等徹底看不見之后，她摸了摸毛毛的頭，低聲道，“咱們回去吧?！?/br>
    沈珍珠把毛毛放在地上，拉著它的繩子慢慢往回走。不同于剛才的焦急，沈珍珠的腳步十分慢。

    走了一會子，到了郭家鐵匠鋪門口，鋪子里只有郭懷禮和郭懷章。

    沈珍珠與二人打過招呼，轉(zhuǎn)身回了家。

    沐氏見到她就道，“可算回來了，快來吃飯，我們都等著你呢?！?/br>
    因著她一大早就跑了，沈復(fù)年今日沒有去鋪子里，而是在家里陪著沐氏。

    沐氏很快擺好了飯菜，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飯。

    沐氏見女兒怏怏地，給她夾了一筷子菜，“這是怎么了？”

    沈珍珠趕緊打起精神，“起早了，可能沒睡好。”

    沈復(fù)年看了女兒一眼，什么都沒說。

    吃過了飯，父女兩個一起去鋪子里，沐氏在家里收拾家務(wù)。

    剛到鋪子里，沈復(fù)年就吩咐女兒，“你去后面把今年的帳重新盤一遍?！?/br>
    等女兒一走，沈復(fù)年就把小吳叫了過來，“早上姑娘過來干甚了？”

    小吳搓了搓手，“掌柜的，姑娘不讓說?！?/br>
    沈復(fù)年看了他一眼，然后點點頭，“你做得很好?！?/br>
    小吳仔細(xì)看了看沈復(fù)年的表情，心里暗自慶幸，看來掌柜的希望我對少掌柜忠誠。

    沈復(fù)年不再多問，小吳不說，他自然有自己的渠道。沈珍珠的賬還沒盤完呢，沈復(fù)年就知道了女兒早上跑到張家鋪子里吃早飯的事情。

    難怪回家后就隨意動了兩口，還沒精打采的。

    隨后，他又去沐家走了一趟，沐云舟乖乖地把昨晚的事情托盤而出，“姑父，懷旭這些日子頗受煎熬。他個沒見識的怕是被嚇著了，故而才這般反常。我已經(jīng)勸過他了，等他自己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很快就能想通，十幾年過去了，朝廷里早不知道換了多少人，誰還記得當(dāng)年一個犯官家里夭折了一個小娃兒的事情呀。”

    沈復(fù)年點點頭，“除了你爹娘，此事莫要說出去。”

    回來后沈復(fù)年坐在柜臺后面思索，若是郭家小子能把手藝學(xué)好，以后在鋪子里給他隔出一個柜子，專門做首飾，倒也不錯。

    他又看了看后院，院子里大的很，可以再蓋一間屋子，給他做作坊。

    沈復(fù)年陷入了暢想，好似明天他就能闔家美滿、有一大群孫子一樣。

    等見到女兒打著哈欠拿著賬本從后院出來，沈復(fù)年停止了幻想，得先把郭家兩口子那里安撫好才行。

    沈珍珠盤好了帳，哈欠一個接著一個，沈復(fù)年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去后院歇會兒?！?/br>
    沈珍珠搖搖頭，“爹，等吃了飯再睡吧?！?/br>
    沈珍珠一直強撐到午后，沈復(fù)年直接把她打發(fā)回家。一進(jìn)家門，她一頭扎到了床上。昨晚上她一直想郭懷旭的事情想得睡不著，今天又起了個大老早，現(xiàn)在她困極了，粘上枕頭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后，她心里想著那一小匣子鐵首飾。她打開小匣子，仔細(xì)挑了五件款式好看的用紅布包好，直奔陳家。

    陳家是鎮(zhèn)上唯一一家賣首飾的，不過陳家的首飾大多都是從縣城里買回來的，陳掌柜自己沒啥手藝，只能做個中間商。

    沈珍珠一進(jìn)門，陳掌柜雙眼一亮，“沈姑娘，想要什么東西？”

    陳家賣的小部分是銀飾，大多是銅的和鐵的，金飾極少，沈珍珠近來滿頭金飾，陳掌柜一打眼就認(rèn)出了她頭上那根金簪子是縣城里的好貨。

    沈珍珠把紅布包打開，“陳掌柜，我這些能不能用銅水炸一炸？”

    陳掌柜心里思索，沈姑娘居然還要戴這些鐵首飾嗎？以沈掌柜疼愛女兒的程度，不至于給女兒買鐵首飾啊。而且，這些鐵首飾哪里買的？

    他伸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其中一根簪子跟沈珍珠頭上的金簪長得特別像。

    陳掌柜試探性地問了問，“沈姑娘，您這些都是哪家的？”

    沈珍珠笑道，“陳掌柜，這是我的好朋友送給我玩的。我娘說不讓我戴鐵的，我就想著用銅水炸一炸，這樣才能戴的出去?！?/br>
    陳掌柜不再多問，“姑娘，我這里炸不了，不過明日我要去海云縣，可以帶過去幫您炸一炸?！?/br>
    沈珍珠點頭，“我這五樣首飾，一共需要多少錢？”

    陳掌柜心里忖度，想多要錢吧，又怕被沈掌柜識破，無奈只能報了實際價格，“姑娘，一共七十五文錢?！?/br>
    沈珍珠心里算了算價格，還算合理。

    她把紅布包推給陳掌柜，“那就勞煩您了?！?/br>
    陳掌柜接過紅布包，“沈姑娘，您先給三十文定金，等我明日從縣城回來您再來取?！?/br>
    沈珍珠痛快地付了三十文錢，然后帶著毛毛往鋪子里而去。

    轉(zhuǎn)天下午，陳掌柜果然把首飾都處理好了，沈珍珠付了尾款，帶著五樣首飾回了家。

    新炸的首飾，雖然沒有金飾那樣亮，看起來還是不錯的。她用銅簪子把頭上的金簪換下，沐氏當(dāng)晚居然沒發(fā)現(xiàn)。

    自此，沈珍珠就每天戴那幾樣銅包鐵的首飾。沐氏勸女兒不用這般節(jié)儉，沈珍珠說怕金的丟了，堅持要戴仿制品。

    郭懷旭走了，沈珍珠感覺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些。從她穿越過來后，除了剛開始在家里養(yǎng)病不出門，后來的生活里處處都是他的影子。

    有時候她一個人往沈家老宅去，會想起以前二人一起上下班的情景。有時候喂毛毛吃東西，會想起他臨走時喂毛毛吃餅的樣子。有時候梳頭發(fā)時，摸著那些仿制的首飾，會想起他為了做這些首飾可能手上又添了幾道新的傷痕。

    沈珍珠覺得自己心里難受極了，哪怕前些日子二人鬧別扭，她至少心里還有一股氣撐著，現(xiàn)在卻連那股氣都沒了。

    她整天怏怏地，沈復(fù)年夫妻兩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毫無辦法。沐氏請來沐云檀勸說女兒，沈珍珠才猛然驚醒。

    算了算了，我這樣也太沒出息了。她再次把精力都投入到鋪子里，把貨物重新分類，計算每種貨物的總利潤，并找人重新打了幾組柜子放在鋪子里……

    就在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忙事業(yè)的時候，郭懷旭在祁州城剛剛進(jìn)銀樓。

    這家銀樓名叫萃華樓，是祁州城最大的銀樓，里面賣的首飾種類繁多，且價格昂貴，是祁州城所有官商家太太小姐們最喜歡來的地方。

    萃華樓里的首飾之所以好賣，一個原因是名氣大，第二個原因是里面經(jīng)常能出新品。但近來掌柜的發(fā)現(xiàn)幾位大師傅有些江郎才盡，設(shè)計出的款式?jīng)]有什么新意，故而掌柜的才想招一批年輕的師傅。手藝差一些不要緊，只要腦子活就行。

    萃華樓這回招的不是師傅，也不能算跑堂伙計，對外說的是給大師傅招幫手。來應(yīng)聘的人絡(luò)繹不絕，郭懷旭站在一堆人之間特別顯眼，無他，這小伙子長得太好看了。

    今日來的一共有四個人，兩個年輕人，兩個中年人。郭懷旭按照萃華樓的要求填了一張單子，姓名、年齡、籍貫、父祖情況，然后就是掌柜的親自面試，郭懷旭年紀(jì)最小，排在了最后。

    郭懷旭足足等了個把時辰，終于等到了自己。

    進(jìn)了內(nèi)室，他先給掌柜的行禮，“掌柜的好，小子姓郭，是海云縣平遠(yuǎn)鎮(zhèn)人，家父是一名鐵匠，自小隨著家父干活，也會打幾件小玩意?！?/br>
    這掌柜的姓姜，剛才就注意到了郭懷旭。鋪子里那些大師傅個個一臉滄桑，沒一個好看的，忽然來了個俊俏郎君，姜掌柜不免多看了兩眼。

    聽見這小子說會打一些小玩意，姜掌柜來了興致，讓人拿來幾樣?xùn)|西，當(dāng)場讓他動手看看。

    郭懷旭之前走的都是自己琢磨出的野路子，忽然到了這些正規(guī)軍面前，心里也有些吃不準(zhǔn)。

    姜掌柜看出他的猶豫，“你只管動手。”

    郭懷旭掏出自己的小工具箱，開始按照姜掌柜的吩咐給一只銀鐲子雕刻云紋。

    姜掌柜瞅了瞅他的小工具箱，哎呦，不少東西呢，看來是個愛琢磨的孩子。愛琢磨好啊，鋪子里這些老家伙，就是好日子過久了，不愿意琢磨。

    沒過多久，郭懷旭把鐲子遞給姜掌柜，“我做的粗糙，浪費掌柜的東西了?！?/br>
    姜掌柜看了看，又問道，“你不是說平日里喜歡自己做些小東西，有沒有做好的給我看看？”

    郭懷旭愣住了，他的東西連箱子都給了沈珍珠，一件都沒留下。

    他想了想，忽然擼起右手袖子，把那只手鏈取了下來，“這上面掛的小東西都是我做的，因著當(dāng)時沒有趁手的工具，做的有些粗糙。前些日子在家里做了一些小首飾，都留給我meimei了。”

    姜掌柜看了看他的手鏈，“這個東西倒是取巧?！?/br>
    郭懷旭連忙謙虛道，“這是我meimei想出來的法子?！?/br>
    姜掌柜把手鏈遞給他，“在我這里可要吃苦，你能不能受得住？”他見郭懷旭長成這樣，怕他不能吃苦。

    郭懷旭連忙道，“掌柜的放心，我自小就跟著我爹干活，家里做飯洗衣的事情都是我在干?！?/br>
    姜掌柜喲一聲，“小伙子心還挺細(xì)，行了，你留下吧，我這里管吃管住，前三個月只有五錢銀子月錢?！?/br>
    郭懷旭十分高興，“多謝掌柜的。”管吃管住還有五錢銀子，他非常滿意。

    姜掌柜又道，“平日里除了幫大師傅們干活，得閑了還要到前面來招呼客人。”

    郭懷旭再次點頭道好。

    姜掌柜笑瞇瞇地看著他，小伙子長得這么排場，要是出來招待客人，定然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對旁邊一個小伙計道，“寶柱，你那屋里不是有一張空床，讓小郭跟你一起住吧，你小子可別欺負(fù)新人?！?/br>
    那個叫寶柱的哎喲一聲，“掌柜的，我什么時候欺負(fù)過人啊，我這么老實的人，只會被人欺負(fù)的。小郭是吧，往后你就跟我住了。”

    郭懷旭對著寶柱行禮，“多謝大哥，以后勞煩您多照顧?！?/br>
    姜掌柜揮揮手，“你去與家人告別，說完話就過來吧?！?/br>
    郭鐵匠一見到兒子滿臉喜色地出來，也忍不住高興起來，“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