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復(fù)年側(cè)耳聽了聽，在教算學(xué)，沐氏拉了拉他的袖子。

    郭鐵匠對著屋里喊，“二郎?！?/br>
    郭懷旭聽見聲音，抬頭一看，只見岳父母與父兄都站在門口。想來是趙家那邊散了場，兩家人一起作伴回來。

    郭懷旭放開沈珍珠的手，繞過柜臺走到門口給長輩們見禮，“爹，岳父岳母?！?/br>
    郭鐵匠嗯了一聲，“時間不早了，回家吧。”

    沈復(fù)年問道，“這回請了多少天的假？”

    郭懷旭恭敬回道，“在家里能住十天?！?/br>
    旁邊郭懷禮喜道，“那可太好了，二弟好久沒在家里住這么久。”

    郭鐵匠對沈復(fù)年道，“親家，我們先回去了?！?/br>
    雙方打過招呼，郭家人往東街而去。

    沈珍珠也從柜臺后繞了出來，“爹，娘，回來了。”

    沈復(fù)年嗯了一聲，“把門鎖上，回去了。”

    等沈珍珠鎖好了門，一家三口慢慢往西街而去。

    沐氏拉著女兒的手，“旭哥兒回來了，你明日就別去鋪?zhàn)永锪?，在家里玩。鋪?zhàn)永锶藖砣送?，雖說定了親，讓人看見了也不好?！?/br>
    沈珍珠笑，“娘，我們一起算賬呢?！?/br>
    沐氏小聲道，“娘自然知道你們是在算賬，你爹這幾天也不忙，讓他去?！?/br>
    沈復(fù)年看了沐氏一眼，沒說話。

    轉(zhuǎn)天，沈珍珠果真在家里。吃過了早飯，她先把自己屋里收拾好，然后端著針線筐在廊下做鞋。

    月牙在一邊幫忙，“姑娘，我聽說大太太給大少爺定親了。”

    沈珍珠嗯一聲，“定的誰家？”

    月牙低聲道，“姑娘，我也是聽說的，不知道真假。說是，說是豆腐王家的二姑娘?！?/br>
    沈珍珠手里的針差點(diǎn)扎到手，“你說誰家！”

    月牙被她的高聲嚇了一跳，“姑娘，我，我是昨兒在外頭聽到一耳朵，說是大太太想請媒人，說豆腐王家的二姑娘。”

    沈珍珠立刻放下手里的針線，“你可聽準(zhǔn)了？”

    月牙想了想點(diǎn)頭，“昨兒我去買菜，聽見大太太在跟誰說話，話里話外帶了幾句出來。聽那意思，這幾天就要請媒人了?！?/br>
    沈珍珠沉思，月牙不知道當(dāng)日王家的事情，自然不會有太大的反應(yīng)，若不是今日話趕話說閑話，她還不一定會說出來。

    沈珍珠把針線筐遞給月牙，“我知道了，你先把線分好，我去找我娘。”

    沐氏去了沐家，每隔幾天她會去把娘家打掃一番，有時候還熏香，省得屋里發(fā)霉。

    一進(jìn)沐家，學(xué)堂里傳來學(xué)子們的讀書聲。

    沈珍珠悄悄去了后院，“娘，娘?！?/br>
    沐氏從廂房里走了出來，“怎么過來了？我等會子就回去?！?/br>
    沈珍珠悄悄走了過去，低聲在她耳邊說了月牙聽來的話。

    沐氏眉毛一豎，“說誰家不行，非說豆腐王家，這是故意打我的臉呢！”

    沈珍珠勸道，“娘，您別生氣，大伯家里并不知道咱們和王家的過節(jié)，豆腐王攀上了北街王家，大伯娘心動也正常?！?/br>
    沐氏想了想道，“就算不知道西街，我見了成氏連話都不說了，鎮(zhèn)上誰不知道。你先回去，這事兒別說出去了?！?/br>
    沈珍珠點(diǎn)頭，辭別沐氏先回家。剛一進(jìn)門，就看到坐在廊下喝茶的郭懷旭。

    聽見動靜，郭懷旭抬起頭，只見沈珍珠面帶笑容走進(jìn)院子里，熠熠日光下，她的臉泛出動人的光芒，身上的薄衫被吹起，在微風(fēng)中飄蕩。

    郭懷旭看的有些挪不開眼，沈珍珠走到他面前，“你不去給郭大伯幫忙嗎？”

    郭懷旭伸手拉住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我剛從鋪?zhàn)永飦淼模业f我在那里幫不上忙，以前我干的活兒現(xiàn)在都交給了章哥兒。怎么一大早去了舅舅家，外祖父還好嗎？”

    沈珍珠點(diǎn)頭，“外祖父現(xiàn)在每天管著學(xué)堂，忙起來身體倒是比以前有精神，每頓飯都能多吃一些?！?/br>
    郭懷旭從凳子上端一杯茶給她，“晌午外祖父回來吃飯嗎？我想跟他老人家說說舅舅那邊的情況?！?/br>
    沈珍珠接過茶杯，“那你晌午別回去了，就在我家吃飯吧。”

    郭懷旭笑，“那倒不用?！?/br>
    見她眉目間似乎有心事的樣子，郭懷旭問道，“可是有什么事？”

    沈珍珠悄悄把月牙聽到的事情告訴了他。

    郭懷旭沉默片刻道，“當(dāng)日王家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王二姑娘嫁妝在咱們鎮(zhèn)上算好的，又得北街王家的喜歡，沈大伯一家子看上了也正常?！?/br>
    沈珍珠斜睨了他一眼，“都是你惹出來的賬?！?/br>
    郭懷旭笑，“好，我的錯。不管是張二姑娘還是王二姑娘，你們兩房不和睦也不是一天兩天，你倒不必放在心上?！?/br>
    沈珍珠偏頭看著他，“我就想離王家人遠(yuǎn)遠(yuǎn)的，她要是進(jìn)了沈家的門，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我還得叫她大嫂，我心里不服氣?！?/br>
    郭懷旭拉著她的手，“你不想叫，不理她就是，連祖父的賬你都可以不買，區(qū)區(qū)一個王招娣，不用怕她。你想，若是大伯娘非要說王二姑娘，咱們也不能硬攔著，到時候牽扯出你來，反倒不美。咱們過咱們的，與他們無干系?！?/br>
    沈珍珠忽然笑了，“你說得對，咱們過咱們的?！?/br>
    正說著呢，沐氏回來了，二人一起起身。

    沐氏擺擺手，“旭哥兒坐?！?/br>
    沐氏看了一眼女兒女婿，心里越發(fā)歡喜，把剛才王二姑娘的事兒帶來的不快也壓了下去，“珍珠，我去找你爹有點(diǎn)事兒，你看著家里?！?/br>
    沈珍珠啞然，她娘這是在給她騰場子嗎？

    “娘，什么事，爹晌午回來說也是一樣的。”

    沐氏把帕子扔到盆子里，“文清的事兒你別管，看你爹怎么說，我去去就回?！?/br>
    沐氏就回來洗個手換條帕子，然后就帶著劉四娘往鋪?zhàn)永锶チ恕?/br>
    院子里忽然空了下來，沈珍珠看了郭懷旭一眼，“郭二哥，你要不要吃點(diǎn)心？”

    郭懷旭搖頭，“不吃。”

    沈珍珠又問，“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郭懷旭仍舊搖頭，“不要?！?/br>
    沈珍珠噗呲笑了出來，“你可真難招待?！?/br>
    郭懷旭也笑，“你不用招待我，我就想陪你坐坐，不說話也不打緊，不吃不喝也行?！?/br>
    沈珍珠聽到這話，瞬間感覺內(nèi)心被觸動一下。是啊，最深的感情不是天崩地裂，也不是蕩氣回腸，而是簡單的陪伴，哪怕不說話，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郭懷旭靜靜地看著她，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多了這個毛病，二人在一起時，若是無話說，他就這樣一直看著她。

    沈珍珠挪了挪腳，“郭二哥，你別總是看我，我臉上又沒長麻子?！?/br>
    郭懷旭端起旁邊的茶杯，“好，我不看你?！?/br>
    沈珍珠等他喝了一口茶后道，“把手伸出來?！?/br>
    郭懷旭聽話地伸出雙手，沈珍珠仔細(xì)看了看，上面只略微有幾道細(xì)小的傷痕。

    沈珍珠伸出食指，指腹在他左手大拇指根部的小傷痕上面輕輕摸了摸，郭懷旭感覺那撫摸帶著魔力一般，有什么進(jìn)入到自己心里。

    沈珍珠起身，“你等我一會子?！?/br>
    沒多大一會兒，她拿著一樣?xùn)|西走了出來，“這是我用最結(jié)實(shí)的麻線給你織的手套，這線用桐油浸泡過，不會粗糙。我本來想用棉線，但那個不太結(jié)實(shí)。這個比較薄，我根據(jù)你手的大小織的，你干活的時候可以戴一戴，省得總是傷到手?！?/br>
    沈珍珠找了許多材料，可惜找不到有彈性的繩子，只能將就著用麻線。

    郭懷旭任由她將手套戴在自己手上，那手套很薄，戴在手上比較貼合。郭懷旭動了動手指，手套并沒有束縛他的動作。

    他抬頭看向沈珍珠，“這個很好，多謝珍珠?！彼肫鹕蛘渲槿ツ晁退目痰?，在萃華樓干活時，他有很多新工具，但那把小刻刀始終在他手邊，每天走的時候他也會順手帶走。

    “珍珠，謝謝你?！?/br>
    沈珍珠笑，“有什么好謝的。”

    兩個人偶爾說兩句話，偶爾一起喝茶閑坐，或是說幾句家常，一直很守禮，個把時辰就這樣慢慢溜走。

    眼見著到了晌午飯時間，沈珍珠攆郭懷旭，“你快回去吧，好容易回來，也不能總是在我這里?！?/br>
    郭懷旭站起身，抬手將她的頭發(fā)捋一捋，“那我回去了，王家的事情，你別生氣?！?/br>
    沈珍珠把他送到大門里面。

    郭懷旭自己打開門，轉(zhuǎn)頭對她笑了笑，沈珍珠也笑。

    等他走到門外，她把門關(guān)了一大半，透過一拃寬的門縫，故意嗲聲嗲氣道，“旭哥哥再見?！?/br>
    郭懷旭倏地回頭，眼神深沉地看著她，剛才還溫柔的目光忽然變得十分有攻擊性。

    他一個轉(zhuǎn)身，長腿一邁就站到了門前。

    沈珍珠嚇得啪嘰一聲把門關(guān)上，然后拍了拍胸脯，小伙子不禁撩啊，以后不能瞎玩火了。

    沈珍珠一個人偷偷笑著回了房。

    大門外的郭懷旭平復(fù)了自己的氣息，往對面自家鋪?zhàn)永锶チ恕?/br>
    當(dāng)天，沈復(fù)年回家里吃的晌午飯。沐老太爺在學(xué)堂里沒回來，那邊雇有人給學(xué)子們做晌午飯，沐老太爺堅(jiān)持要跟學(xué)子們一起吃飯。

    沐氏也不避諱女兒在場，對沈復(fù)年道，“官人，我剛才回老宅去問了娘，大嫂看來是鐵了心了?！?/br>
    沈復(fù)年嗯了一聲，“等會子我去跟娘說一說。?！?/br>
    沐氏想了想道，“要不要把王二姑娘心術(shù)不正的事情告訴娘？”

    沈復(fù)年沉默片刻才道，“不必，你說了，大哥大嫂未必會買賬。文清過了縣試，大哥大嫂為了他的前程考慮，想攀上王家也是常理?！?/br>
    沐氏有些不高興，“誰不知道王家跟我娘家不合。”

    沈復(fù)年給沐氏夾了一筷子菜，“大哥去了云州，鞭長莫及，岳父上了年紀(jì)，這學(xué)堂開不久，王家早晚會開學(xué)堂，到時候文清就能與王家正經(jīng)搭上關(guān)系?！?/br>
    沈珍珠忽然道，“娘，我說句大實(shí)話。大舅家得了好，大伯娘只會生氣，不會與有榮焉的。王家壓了我們一頭，她才高興呢。這世間的兄弟，有幾家能和睦相處的。”

    沈復(fù)年看了女兒一眼，“你倒是懂得多，有些話知道就好，不必說出來?！?/br>
    沈珍珠繼續(xù)勸沐氏，“娘，就讓大伯娘去求王招娣。我們要是多嘴一句，祖父又得罵我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