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進屋就喊，“表妹，霍jiejie還沒回來嗎？”

    沈文清主動起身行禮，“師兄?！?/br>
    沐云舟喲了一聲，“文清來了，快坐。回來忙了這幾天，還沒來得及問你今春科舉的事呢?！?/br>
    沈文清立刻滿臉羞愧，“府試折戟，我不如師兄?！?/br>
    沐云舟坐了下來，“這有什么，讀書這事兒看天分，有人開竅早有人開竅遲。”

    沈文清低頭，“師兄說得對?！?/br>
    沐云舟問道，“你來可是有事？”

    沈文清把沈老太太的話又說了一遍，“師兄若是不嫌棄，還請移步，我們一起聚一聚?！?/br>
    沐云舟卻笑著拒絕，“今日旭哥兒是新客，他才是最貴重的人呢，你們請他去便好，我等會子還要去服侍祖父。你好生讀書，別管天分的事兒。說起這天賦，你看旭哥兒雖然沒上過學堂，但我爹說他寫文章比我靈透多了。”

    這話仿佛一個嘴巴子抽到沈文清臉上，他愿意承認自己不如沐云舟，可沐云舟卻說自己沒有郭懷旭有天賦。

    沐氏聽沐云舟這樣說，“既然這樣，珍珠，咱們等會子去老宅，叫上你爹。云舟，你在家里便好，我讓四娘做了飯。”

    沐云舟兩只桃花眼笑得十分開懷，都不在啊，那可太好了，他可以和霍jiejie單獨吃飯。

    沐氏檢查了一遍女兒女婿的穿著，又對沈文清道，“文清，請你三叔和你姑媽了嗎？”

    沈文清回道，“祖母讓寶珠和文岳去請的?！?/br>
    沐氏點頭，“既然如此，咱們走吧?！?/br>
    四人一起出了沈家大門，半路上沐氏又拐進鋪子里告訴沈復年。

    沈復年索性丟下鋪子，帶著一家子往老宅而去。

    到老宅的時候，沈復甌一家子已經(jīng)到了，屋里熱熱鬧鬧的。

    沈珍珠與郭懷旭并排一起進了堂屋，沈老太太立刻歡喜道，“快過來，看看，咱們旭哥兒往這里一站，旁人都變成了木頭樁子?！?/br>
    郭懷旭笑著拱手行禮，“祖父 ，祖母。”

    沈老太爺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他還記得這小子那天晚上把他按著讓沐老二打的事兒！

    沈老太太立刻道，“大郎媳婦，拿蒲團來?！?/br>
    王氏抱了兩個蒲團進來，一個放在郭懷旭身前，一個放在沈珍珠身前。

    沈文清死死地盯著王氏的一舉一動，見她一直低著頭，沒有多看郭懷旭一眼，這才放下心來。以前平遠鎮(zhèn)那些風言風語沈文清當然知道，他覺得自己要是計較，這鎮(zhèn)上大半的姑娘都不用嫁人了。

    王氏的反應(yīng)讓沈文清很滿意，一副皮相，沒什么好在意的。

    不光沈文清，連潘氏也在盯王氏。王氏鵪鶉一樣送過了蒲團就默默地站到沈文清身邊。

    沈珍珠和郭懷旭一起跪下，給沈老太爺和沈老太太磕頭，一起喊祖父母祖父，然后奉上了茶水。

    沈老太太笑瞇瞇地接過茶水喝盡，沈老太爺只意思地粘了一下唇，然后坐在那里一個字不說。

    沈老太太往托盤上放了兩個紅包，沈珍珠笑著道謝，接過紅包后將托盤遞給旁邊的沈?qū)氈椤?/br>
    剛給老兩口行過禮，沈氏與丈夫胡大老爺帶著大孫子和小兒子來了。胡少言看了一眼與沈珍珠并排站在一起的郭懷旭，淡然地撇開臉。

    等沈氏坐下后，沈珍珠繼續(xù)帶著郭懷旭給長輩見禮，沈復生夫妻、沈復甌夫妻、姑媽姑父，小夫妻兩個連收了六個紅包。

    等到沈文清和王氏，沈珍珠仍舊笑瞇瞇地帶著郭懷旭行了個普通的禮，照著規(guī)矩喊大哥大嫂。

    王氏一直低著頭，按著規(guī)矩喊大meimei和大妹夫。紅包是沈文清給的，沈珍珠笑意盈盈地接過紅包。

    到手里一摸，沈珍珠就發(fā)現(xiàn)里面有許多銅錢。

    她立刻要把紅包還回去，“大哥大嫂，這個太貴重了，給我一文錢就夠。”

    旁邊的胡少言沒忍住噗呲笑了一聲。

    王氏倏地抬頭看著她，嘴巴抖動著想說什么，還拿眼睛溜了一下郭懷旭。

    郭懷旭微笑著對沈珍珠道，“娘子，大哥大嫂給的，多少都是心意，收下吧。”

    沈珍珠抿嘴笑，“我聽旭哥哥的?！?/br>
    旁人只覺得沈珍珠這一聲喊得忒是rou麻，只有王氏知道，她又在炫耀了！

    王氏死死地用指甲掐住手心，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沈文清，忽然綻放一個最溫柔的笑，“官人，我給您備了菊花茶，讀書費腦子，喝那個最好?！?/br>
    沈文清回了一個微笑，“娘子有心了?！?/br>
    沈珍珠使壞道，“大嫂你養(yǎng)了菊花？分我一些吧，我想釀菊花酒，但花兒不夠?！?/br>
    王氏的臉瞬間又青又白。

    沈文清皺眉，這菊花酒難道有什么名堂，為何每次提起娘子都要臉色大變？

    一屋子長輩在那里聽他們說什么菊花酒，聽得一頭霧水。而沈文清漸漸意識到不對勁，這里頭肯定有什么事情。

    他看了一眼王氏，王氏額頭的汗開始往下冒。

    郭懷旭牽起沈珍珠的手，“珍珠別鬧，大嫂的菊花留著她給大哥做菊花茶。明兒我回祁州去找王三公子，祁州官學院子里養(yǎng)了許多菊花，讓王三公子給我弄一些，王家人慣愛喝菊花酒，釀酒的方子定然也是極好的?！?/br>
    旁邊胡少言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然后對二人道，“表妹，表妹夫，喝菊花酒的時候記得叫上我呀！”

    郭懷旭笑著頷首，“表哥既然喜歡，到時候定要請您。上回要不是表哥硬闖王家，珍珠在王家被大嫂她們灌醉酒，怕是要回不來，表哥的恩情我記在心里?！?/br>
    胡少言怔楞住，他沒想到郭懷旭居然把話挑開了說。

    沈復年也抬頭看了女婿一眼，然后又低頭喝茶。罷了，這個家早晚要交到他手里，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有些事情，也只有他適合去做。

    而沈文清的眼神陡然銳利，看向旁邊的王氏。王氏立刻道，“我去給meimei幫忙做飯?！?/br>
    胡少言想了想道，“都是親戚，應(yīng)該的?！?/br>
    郭懷旭帶著沈珍珠正經(jīng)給胡少言行禮，喊了一聲表哥。胡少言慌里慌張的從袖子里摸出兩個紅包，“望表妹和表妹夫能白頭偕老?！?/br>
    郭懷旭客氣地接過紅包道謝。

    后面都是比沈珍珠小的，弟弟meimei們都很有禮貌地喊大姐夫，郭懷旭從袖子里摸出一堆紅包，一人發(fā)一個。

    認親儀式結(jié)束，眾人都聚在堂屋說話。郭懷旭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到水里，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什么，底下已經(jīng)開始暗流涌動。

    沈老太太想到當日大房要求娶王氏時沈復年夫妻回來阻攔，又想到北街王家嘴上說喜歡王氏，卻好長時間沒叫王氏上門去說話，還有那天夜里沈珍珠帶人來打架時說的話。

    這中間到底有什么事？

    廚房里，王氏與沈?qū)氈橐黄鹪谧鑫顼?。自從王氏過門，潘氏就把家里活都交了出去，自己每天只管受用，沈?qū)氈闀谕跏厦Σ贿^來的時候去幫忙。

    廚房里，姑嫂兩個雖然一起做飯，但并未說話。沈?qū)氈槭莻€沒脾氣的人，但昨日王氏當著霍英蓮的面羞辱她，讓沈?qū)氈樾睦锸植煌纯臁?/br>
    家里人都知道她的心意，除了潘氏會罵她，其余人都假裝不知道，小心翼翼地維護她的小心思，連沐云舟都不敢多說一個字，就怕傷到了她。只有王氏，昨天讓她那般難看。

    在霍英蓮面前，沈?qū)氈楦杏X自己就是那微弱的螢火，她從來沒想過去和皓月爭輝，王氏當時那個眼神仿佛把她剝干凈了一樣。

    沈?qū)氈閭碾y過，這是她的親大嫂，就這樣對她。從二房回來后，沈?qū)氈樵僖矝]跟王氏說一句話?？伤饺绽锉緛砭筒辉趺凑f話，故而眾人并未發(fā)現(xiàn)她在生悶氣。

    剛才堂屋里的事沈?qū)氈橐呀?jīng)從沈文墨嘴巴里得知，她心里甚至有一絲竊喜。我不能嫁給沐表哥，大姐夫這么多年又何曾多看過你一眼。

    王氏這個時候哪里還顧得上小姑子的心思，她滿腦子都是郭懷旭剛才那句話。她心里又氣又傷心，氣的是他們竟然當眾揭穿此事，傷心的是郭懷旭全然不顧她這么多年對他一片赤誠的情義，說翻臉就翻臉。

    午飯很快就做好了，孟氏過來幫姑嫂兩個把飯菜一樣一樣端進了堂屋。

    沈老太太先開口，“老頭子，你說兩句？”

    沈老太爺嘴巴一撇，“有什么好說的。”

    沈老太太不去理他，對二房道，“老二，如今你有了女婿，往后好生過日子。過個幾年有了孫子孫女，娘就不用擔心你了。旭哥兒是個好孩子，你們要好好待他?！?/br>
    沈復年回道，“多謝娘，娘放心，兒子會好生待女婿哥兒的，往后在家里，他和珍珠就是一體，兒子不會偏心哪一個?！?/br>
    沈老太太點頭，“那就好，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吃飯吧?！?/br>
    郭懷旭雖然是贅婿，但也是新女婿，眾人都客氣地敬了他酒，郭懷旭十分懂禮貌，人家敬酒都站起來喝光。

    吃飯的途中，他還不忘給沈珍珠夾菜。

    潘氏看了一眼，立刻笑道，“恭喜二叔二嬸，往后家里終于有了勞力。”

    這話有些不大中聽。

    沈珍珠立刻笑道，“大伯娘說得對，旭哥哥能讀書寫字，還有一門好手藝，對我和爹娘都好，這樣的人，抵得上別人家十個勞力?！?/br>
    沈復甌打岔，“旭哥兒在祁州那邊怎么樣？我可是聽說了，銀樓里的大師傅，那月錢高的很?！?/br>
    郭懷旭微微一笑，“多謝三叔關(guān)心，一個月也就三五兩銀子，應(yīng)該能養(yǎng)得活珍珠，比起爹還是差遠了?！惫鶓研癫桓艺f太多，怕人家起歪心思，但也不能說少了，被人小瞧，故而折了個中間數(shù)。

    孟氏倒吸一口涼氣，“天爺，三五兩銀子還養(yǎng)不活珍珠？珍珠又不吃金銀！二嫂你可真是命好，滿天下找找，誰家招女婿能招到這么好的?！?/br>
    沐氏一臉驕傲，“還是我們珍珠討人喜歡，不然我哪里能有這么好的女婿?！?/br>
    沈珍珠立刻嗔怪了一聲，“娘?！?/br>
    沐氏立刻笑道，“好好，我不說了，吃飯吃飯。”

    沐氏筷子一伸，精準地從旁邊的菜盆里撈出兩根雞翅，女兒一根，女婿一根。

    老宅的飯桌上刀光劍影，西街沈家的飯桌上卻是另外一幅景象。

    因著沈家四口不在家，沐云舟和霍英蓮獨享六個菜。劉四娘做飯手藝不錯，葷的素的都是色香味俱全。

    沐云舟把那一道涼拌豬耳朵給霍英蓮夾了兩根，“jiejie嘗嘗這個。”

    霍英蓮看著碗里的兩根豬耳絲，默默吃了下去。

    沐云舟又給她夾一筷子炒秋葵，“這個味道不錯，jiejie嘗嘗?！?/br>
    霍英蓮就著秋葵吃了一口飯，沐云舟繼續(xù)夾菜……

    等把六個菜都夾了一遍，霍英蓮抬起頭，“云舟，你自己吃吧，別給我夾了?！?/br>
    沐云舟微笑著看向她，“jiejie，你以前總是關(guān)心別人，往后我想多關(guān)系關(guān)心你?！?/br>
    霍英蓮看著他眼里溢出的笑容，躲開了眼神，“多謝你，但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br>
    沐云舟又給她盛了半碗湯，“我當然知道jiejie不是小孩子，但我就是想對jiejie好一些?！?/br>
    他把湯遞給霍英蓮，“jiejie，你能讓我對你好嗎？”

    霍英蓮看著眼前的一小碗湯有些發(fā)愣，她抬頭看了一眼沐云舟，她不是什么不懂的小女孩，她看懂了沐云舟眼中時時刻刻都在向她表達的愛意。

    她見多了男人丑陋嘴臉，那些人個個都是看中她的臉，有人求歡不成惱羞成怒，有人得不到就想毀了她。

    霍英蓮又垂下眼，沉默了好久后問道，“云舟，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