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諭瑧好笑，當(dāng)下卷宗也不看了，雙手齊下，一左一右地捏著小姑娘的臉蛋：“哀家還沒嫌棄你呢，你倒嫌棄起哀家來了?！?/br>
    小姑娘被她捏得嗷嗷叫，將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直把對方捏著自己臉蛋的手都甩開了，這才一頭扎進(jìn)她的懷里咯咯地笑了起來。

    馮諭瑧陪著她逗樂了一陣，便讓珍珠把她帶下去了。

    她看了看過來侍候她凈手的玲瓏，想到了至今未歸的連翹，心思微轉(zhuǎn)，問玲瓏：“連翹可曾說什么時候回宮？”

    “說起這個，正想稟報(bào)太后呢！方才收到連翹姑姑傳來的消息，說她因?yàn)樘鎸幋蠓蛘?，不幸摔傷，欲留在寧大夫府上療傷，待傷好之后再回宮。”玲瓏回答。

    馮諭瑧一驚：“她受傷了？傷在何處？可嚴(yán)重？”

    “說都是輕傷，不妨事。太后若是放心不過，便使人親自去瞧瞧?！?/br>
    馮諭瑧這才放下心來，不過還是吩咐道：“明日你親自去洛云山一趟，看看連翹傷勢如何。順便把前日哀家所得的那盒療傷圣藥，一并送過去?！?/br>
    玲瓏忙應(yīng)下。

    待殿內(nèi)只剩下自己一人時，馮諭瑧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連連翹都受傷了……那穆元甫呢？可還活著？憑如今的他，是斷斷不可能傷得了連翹的。

    而三日之后，她接到了許將軍著人快馬加鞭傳回來的密函。

    她接過打開一看，眉頭皺了皺，待閱畢便將密函投入了火盆中。

    “……身受重傷，一指遭斷，幾欲不治。大夫言，縱使得保性命，只怕壽數(shù)不長。長史不欲追究，亦不愿深談。如何待之，請?zhí)笫鞠??！边@是許躍平在密函中所言之事。

    馮諭瑧靜靜地坐了片刻，這才鋪紙?zhí)峁P，落下——“如常?！?/br>
    若是連連翹這一關(guān)都過不了，那他也就沒有什么利用的價值了。

    第44章 新人進(jìn)住

    死后重生, 卻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人，若非親眼所見，她都不敢相信這種只出現(xiàn)在話本和戲劇里的事, 會在她身邊發(fā)生。

    所以, 陛下，你為什么回來？你又是為了什么而回來？是放心不下這大梁江山, 還是因壯志未酬而心有不甘？

    只是，屬于穆元甫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呢……

    她滿是遺憾地嘆息一聲, 而后翻開跟前的奏章，認(rèn)真批閱了起來。

    連翹回到宮中的時候, 已經(jīng)過了將近小半個月，除了左手背上的撞傷外，其他外傷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她淡定地迎著馮諭瑧的視線, 將自己受傷的原因再說了一遍。

    馮諭瑧又如何會不知她在撒謊，不過也作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樣, 關(guān)心地詢問了她如今傷勢, 又囑咐她再好生歇息一陣子，不必急著回來當(dāng)差云云。

    連翹對答如流，謝過了太后的關(guān)心。

    主仆二人均是微微一笑，同樣是滿臉的真誠。

    坐在一旁“被迫”老老實(shí)實(shí)地認(rèn)字的虎妞, 托著腮幫子望望馮太后, 又看看連翹姑姑，忽然插嘴：“你們笑得好假哦！”

    馮太后與連翹姑姑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小姑娘。

    “不是這樣笑的, 應(yīng)該這樣笑……”小姑娘還擠眉弄眼地給她們示范了一下怎么樣笑才不假，小模樣卻是滑稽得很。

    一會兒又眨巴眨巴圓溜溜的眼眸，眼睫撲閃撲閃著, 見她們都望著自己，立即沖了她們揚(yáng)了一個甜滋滋的笑容。

    馮諭瑧啞然失笑，故意板起了臉訓(xùn)道：“還不好好認(rèn)字，若是認(rèn)不完這五個字，今日份的桂花糖可就沒有了。”

    虎妞哇哇大叫，迅速地翻開書頁，老老實(shí)實(shí)地開始認(rèn)字。

    連翹飛快地望了一眼板著臉教訓(xùn)虎妞的馮諭瑧，臉上雖然帶著笑，可是心里卻是一記‘咯噔’。

    難不成太后已經(jīng)知道了穆元……不，周季澄的真正身份？

    她思前想后，卻又找不到任何證據(jù)證實(shí)這一點(diǎn)。

    她更深知自己此番算計(jì)許將軍與穆元甫之事，根本不可能瞞得了太后多久，但是她自己也早就做好了萬全之策，便是萬一太后問起自己此事，她也能完美地應(yīng)付過去。

    自得知周季澄實(shí)際上便是穆元甫之后，連翹最痛恨的便是，這輩子居然是她將那人送到了太后身邊。

    若不是她從中插手，那‘周季澄’未必有機(jī)會可以出現(xiàn)在太后跟前。

    只一會兒的功夫，小姑娘又抬眸，眼睛閃閃亮地望了過來：“姨母，待虎妞學(xué)會五十個字后，可以給周叔叔寫信么？”

    馮諭瑧有幾分意外，不過也沒有反對，只是取笑道：“可以倒是可以，哀家只怕等你學(xué)會五十個字之后，都不知是猴年馬月之事了?！?/br>
    小姑娘氣鼓鼓地道：“虎妞很快便會學(xué)會了的！”

    連翹只站在一旁沒有作聲，只是不動痕跡地注意著上首的馮太后，尤其是在虎妞提到周叔叔時的反應(yīng)，見她神色如常，絲毫不像知道周季澄身份的樣子，一時也抓不準(zhǔn)了。

    罷了，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緊的，反正事情她都已經(jīng)做了。

    然而，她耐心地等待了數(shù)日，卻一直沒有等到太后提及此事。

    她松了口氣，干脆便拋開了。

    半年之后，大梁與北夏在兩國交界之處開戰(zhàn)，大梁軍隊(duì)在初戰(zhàn)失利的情況下，又接連取得了三場勝利，并且殲敵數(shù)量一次又一次多，讓本想趁著上官遠(yuǎn)重傷之際，趁機(jī)搶占幾座城池的北夏深感意外。

    馮諭瑧看著定州的捷報(bào)，并沒有太大的喜色。

    她很清楚，接下來，大梁與北夏之間的戰(zhàn)爭會不斷出現(xiàn)，大戰(zhàn)估計(jì)暫且還不會有，但小戰(zhàn)必然是不斷的。

    她翻看著捷報(bào)，取勝的三場戰(zhàn)爭，主將均是上官遠(yuǎn)麾下的得力將領(lǐng)，她派過去的許躍平，或?yàn)橄蠕h官，或?yàn)楦睂ⅰ?/br>
    不過這也是她的意料當(dāng)中。

    她又拿起了許躍平通過其他渠道呈上來的密函——

    “……初到定州，舉步維艱，諸將多言語相欺，刻意針對，尤以上官將軍為最，長史不辯不怒，淡然處之，久而久之，諸將深感無趣，遂以冷漠處之?！?/br>
    “落馬坡之戰(zhàn)，長史進(jìn)言，道北夏軍或行之策，上官將軍斥之……”

    ……

    她合上了密函。

    落馬坡之戰(zhàn)，便是大梁軍隊(duì)在首戰(zhàn)失利的情況下，取得的第一場勝利。事實(shí)證明，穆元甫在戰(zhàn)前對北夏軍戰(zhàn)略的分析，完全是正確的。

    上官遠(yuǎn)所取之策同樣可取，而且較之穆元甫之策更為穩(wěn)妥保守。

    這倒也不難看出，上官遠(yuǎn)自傷后，行事風(fēng)格便有所改變，一切以穩(wěn)妥為主。

    北夏軍再次退兵的時候，卻是又過了半年有余。

    這一次，馮諭臻卻毫不遲疑地下旨，著定州軍準(zhǔn)備反擊，決意改守為攻。

    早前大梁國庫空虛，為免加重朝廷與百姓的負(fù)擔(dān)，她才會傾向于‘守’。如今國庫漸漸充盈，兵力強(qiáng)盛，加之一再受到北夏軍挑釁，若不采取主動措施，一展大梁國威，那也著實(shí)窩囊一些。

    前方戰(zhàn)事順利，連翹松了口氣，也終于將視線投向了空置已久的長明軒。

    不管怎么樣，太后的身邊都不能離了人侍候。常言道，陰陽調(diào)和，方為上策。早前政事繁忙，太后心憂定州局勢，她自然也不好提及其他事。

    如今眼看著太后終于有了閑心，她自然也就得把長明軒的事提上日程。

    苦了誰，都不能苦了太后。

    既然打定了主意，她便稍稍給了永和大長公主與南安王一點(diǎn)暗示，那兩人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即隔三差五地往宮里遞請安牌子。

    自然，不管是哪一個，進(jìn)宮的時候，身邊必定是帶著或一名或兩名美貌年輕公子。

    “這回又是哪一府的要進(jìn)宮請安?！边@日，馮太后閑來無事，起了興致要與半吊子的虎妞對弈，見連翹又拿著請安牌子進(jìn)來，隨口便問。

    “南安王妃進(jìn)宮向太后請安。”連翹回答。

    馮諭瑧笑了笑，并無不可地回答了句：“請她進(jìn)來吧！”

    見姨母正與連翹姑姑說話，虎妞偷偷將棋盤上某顆黑子移了個位置，末了又假裝若無其事地催促道：“快快快，該你下了?！?/br>
    馮諭瑧轉(zhuǎn)過頭來，只望了棋盤一眼，便知道這虎丫頭作弊了，不過也沒有拆穿她，而是毫不留情地將對方趕盡殺絕。

    看著虎妞輸了棋一臉的不開心，她施施然地啜飲了幾口茶水：“技不如人，輸了便是輸了，不高興也沒著?！?/br>
    “你就不能讓讓人家呀！”虎妞噘起了嘴。

    馮太后順手在她臉蛋上捏了一把：“沒讓你輸?shù)锰y看，便已經(jīng)是讓了?！?/br>
    說完，在連翹的侍候下凈過了手，便看到了邁進(jìn)殿來的南安王妃。

    自然也沒有錯過南安王妃身后的兩名俊俏公子。

    待行禮過后，南安王妃謝過了太后賜座，落了座后，見太后的外甥女虎妞，正滿臉好奇地望著她帶來的那兩名公子，不禁笑道：“哎呀，不過一陣子沒見，虎妞又長高了這般多??！”

    小姑娘的注意力立即便被吸引了回來，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得意地脆聲道：“比壽康都高啦，很快便可以趕上晉誠了。”

    南安王妃樂了：“哎呀呀，那可真是了不得。”

    馮諭臻沒好氣地道：“若是少挑食些，說不定將來能有與晉誠同高的可能?！?/br>
    小姑娘嘟嘟囔囔著，滿臉不服氣。

    看到南安王妃帶著人進(jìn)來的時候，玲瓏便低聲吩咐了珍珠幾句，珍珠點(diǎn)點(diǎn)頭，上前來哄著小姑娘從殿內(nèi)離開。

    虎妞有點(diǎn)兒不樂意，不過見姨母也沒有讓她留下來的意思，唯有磨磨蹭蹭地跟著珍珠出了殿。

    珍珠牽著她的小手，柔聲問她可想去找壽康公主玩，或者去御花園抓蝴蝶，又或者別的什么事。

    虎妞眼珠子骨碌一轉(zhuǎn)，忽地脆聲道：“我要去演武場！”

    珍珠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yīng)了。

    演武場上，小皇帝穆垣與幾位小王爺們正在練習(xí)射箭。

    習(xí)武，也是他們每日的必修之課。畢竟太.祖皇帝武藝超凡，他的子孫們自然不能過于體弱。

    虎妞跟著珍珠來的時候，正輪到莊王穆琮。

    這一年多年，體型明顯又橫向發(fā)展了幾分的穆琮，雖然很認(rèn)真地瞄準(zhǔn)，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可最終箭卻是連箭靶的邊都沒有摸著。

    虎妞在一旁咯咯地笑了起來。

    眾人聞聲回頭，看到了樂得不可開支的小姑娘，穆琮憨憨地摸了摸后腦勺，只是笑了笑：“我射得不好，不怪菁予meimei笑話?！?/br>
    很快便要滿七歲的小姑娘，已經(jīng)不允許他們再叫她虎妞。每回他們叫她‘虎妞’‘虎妞meimei’之類的時候，小姑娘便學(xué)著姨母的模樣板起小臉，義正詞嚴(yán)地糾正他們，“我叫菁予，馮菁予！”。

    小姑娘本就長得肖似馮太后，再一學(xué)著馮太后的神情動作，那真的活脫脫一個太后駕臨，小皇帝與小王爺小公主們還真被她給唬了一跳，不過到底還是喚起了“菁予”。

    畢竟都長大了，再喊人家小姑娘的小名也不是很適合。

    “就是因?yàn)槟阏胀祽?，不是吃吃吃就是睡睡睡，所以才會這般差，連比你還小的穆璟，都要射得比你好了，你丟不丟人？！”小皇帝穆垣瞪了穆琮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