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琮又摸了摸后腦勺，只是憨憨地笑，并不回嘴。

    穆垣又瞪向還在樂著的虎妞∶“不準(zhǔn)笑了！”

    虎妞笑嘻嘻地朝他扮了個鬼臉，氣得他“哼”的一聲別過臉去，干脆眼不見為凈。

    她走過去，摸摸端王穆璟手中那把特制的小弓，一臉期待地問：“我可以射一下么？”

    “你？行么？”穆璟一臉懷疑，不過還是把弓遞給了她，“你要試便試吧，不過我可事先說明，若是弄傷了自己，你可不要怪我?！?/br>
    “怪你干嘛，若真是弄傷了，也是我自己的事?！被㈡ご筮诌值鼗卮穑舆^小弓，又順手抽了一支箭，彎弓搭箭，居然還似模似樣。

    “原來你學(xué)過射箭??？”穆璟等人意外她的動作。

    虎妞有點兒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整日見你們練箭，見得多了，自然也就會了?！?/br>
    說完，收起笑容，小臉繃緊，直視著箭靶的位置，手一松，小箭‘嗖’的一下便朝著靶心位置射了出去，而后在半路……掉落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只是個假把式！”穆璟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穆垣等人也跟著笑，連一向陰郁無甚表情的穆恂，臉上也帶著笑意。

    還是小胖子穆琮厚道，替小姑娘挽尊：“菁予meimei還小呢，力氣不大，射不到也是正常的。況且，她還沒學(xué)過呢，就能射得這樣了，若是學(xué)過練過，說不定還能百發(fā)百中?！?/br>
    “還百發(fā)百中呢，就憑她？”穆垣嗤笑出聲。

    虎妞瞪著掉落地上，離目標(biāo)還有一小段距離的小箭，繃著小臉，好一會兒才發(fā)狠一般道：“總有一日我會射得比你們都要好的！”

    穆垣愈發(fā)不屑了∶“放狠話誰都會，也不用說比朕所有人都好，只要你能贏得了穆璟，朕就承認(rèn)你可以?！?/br>
    “那你等著吧！”虎妞握了握小拳頭，眸光閃閃發(fā)亮。

    她是要當(dāng)大將軍的人，怎么可以連箭都射不好！

    接下來，她也沒有離開，只是老老實實地坐著一邊，托著腮幫子看他們練箭，在看到負(fù)責(zé)教導(dǎo)他們武學(xué)的先生不時指點幾句時，還豎起耳朵仔細(xì)地聽，小腦袋點得如同啄米的雞崽一般，看得周遭的侍衛(wèi)們?nèi)炭〔唤?/br>
    一直到穆垣他們結(jié)束了今日的武學(xué)課程，小姑娘才依依不舍地跟著珍珠離開。

    回明德殿的路上，虎妞搖著珍珠的手，蹦蹦跳跳，不時脆聲說著諸如“習(xí)武真有趣”“射箭真好玩”此類的話，還大聲地表示自己也要學(xué)，也要請姨母給她找個武功頂頂好的師傅教她。

    珍珠笑著不時附和幾句。

    途經(jīng)長明軒時，忽見宮人搬著物件進(jìn)進(jìn)出出，瞧著似乎在重新布置著什么。

    小姑娘眼睛一亮，一把甩開珍珠的手，撒歡似的便跑過去：“是周叔叔回來了么？是周叔叔回來了么？”

    已經(jīng)榮升長明軒總管的劉公公笑著回答：“不是呢！宮人們重新布置，是要迎接新來的江公子。明日，江公子便會進(jìn)住長明軒?！?/br>
    虎妞呆了呆：“江公子是誰啊？”

    “江公子是南安王妃舉薦進(jìn)宮，將要侍候太后之人?！眲⒐卮?。

    “可是姨母不是有連翹姑姑、玲瓏jiejie，還有很多很多jiejie們侍候了么？”小姑娘愈發(fā)糊涂了。

    劉公公咳了咳，含糊地道：“江公子的侍候，與連翹姑姑、玲瓏姑娘她們的侍候是不一樣的，是不一樣的……”

    小姑娘不明白，只是知道長明軒很快便會有其他人來住，這也就意味著，她的周叔叔不會回來了。

    她沮喪地垂著腦袋，不時踢著小石子，蔫蔫地道：“周叔叔就挺好的，為什么要換其他人呢？”

    這一個問題，劉公公便不敢回答了。

    總不能說太后喜新厭舊，新人舊人更替頻繁實屬平常。

    珍珠知道她與早前的玉人公子很要好，此刻長明軒即將迎來新主人，小姑娘估計一時半會接受不了。

    她正想著勸慰幾句，忽又見小姑娘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大人可真是麻煩！把小孩子都給愁壞了?！?/br>
    珍珠沒忍住笑出聲來。

    瞧這人小鬼大，倒打一耙的小模樣！

    小姑娘不懂大人的世界，所以在給周叔叔的信中便再一次發(fā)表了這樣的感嘆。

    遠(yuǎn)在定州的穆元甫，這日照舊收到了從京城來的，厚厚的一封信函。

    接到信的那一刻，他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也只有接到小縣主的來信，才見你臉上有幾分笑容?！痹S躍平見他這般模樣，笑著搖搖頭。

    小姑娘的信，總比尋常的信函要厚得多，他只看一眼便知道此信必又是太后身邊那位小縣主的。

    當(dāng)真是奇怪得很，明明這位周公子容貌出眾，又得小縣主喜歡，太后素來也寵愛得很，怎的好端端的便被遣到了定州來。

    再讓人吃驚的是，便是離京的那一日所發(fā)生之事。他很確定，當(dāng)日將自己支開的，必是宮里的人，但后來卻沒有任何人追究此事。

    便連眼前這位最大的苦主，幾乎丟了大半條命，手指還被切了一根，可亦沒有追究半分。

    他還記得那日見到躺在馬車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反應(yīng)的“血人”，幾乎都認(rèn)不出這血人便是那玉人公子周季澄。

    可此人明明瞧著文質(zhì)彬彬，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可居然還是個硬漢子，受了那么重的傷，大夫替他處理傷口的時候，他一介武夫都有點受不了那種痛楚，可此人愣是哼都不哼一聲，硬生生地挺了過來。

    那時候，他便對這人刮目相看了。

    難怪敢離開京城那個安穩(wěn)富貴窩，跑到定州這鬼地方來。

    穆元甫垂眸。

    若說這世上還有誰會這般惦記他，也唯有那個孩子而已。

    他頭一回接到來自京城的信函時，還在養(yǎng)著傷。拿著那厚厚的信封那一刻，他還有點不敢相信。

    看著信封上那歪歪扭扭、碩大無比的“周叔叔親啟”，他的眼睛不知不覺便紅了。

    是虎妞的信……

    他沒有想到那般小的孩子會給他寫信，她甚至連字都認(rèn)不得幾個，更不必說要寫了。

    他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封，取出里面厚厚的一疊信紙。

    初學(xué)寫字的小姑娘，雖然每張紙的字?jǐn)?shù)少得可憐，不過每一個字都寫得無比巨大，再加上或大若小的墨團(tuán)，讓整張紙看起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當(dāng)然，由于識字不多，一張紙上，總會配有幾幅“圖”，并且圖總是比字要多，又或是干脆畫個圈圈表示不懂的字，讓他連蒙帶猜，好歹將信上的內(nèi)容猜了個七七八八。

    虎妞識滿了五十個字后，馮諭瑧便踐行了諾言，允許她給遠(yuǎn)在定州的周叔叔寫信。

    虎妞興奮地讓珍珠幫她準(zhǔn)備筆黑紙硯，興致勃勃地給周叔叔寫信，哪想到剛一提筆便卡殼了∶“姨母，周叔叔的叔字怎么寫？”

    馮諭瑧隨手教了她。

    不過片刻的功夫，小姑娘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非常非常惱的常字怎么寫？”

    馮太后耐著性子又教了。

    再過得片刻功夫，小姑娘又叫∶“不跟你玩了，這跟字怎么寫？”

    馮太后深深地吸了口氣，再一次教了她。

    畢竟孩子肯主動認(rèn)字總是好事。

    小姑娘又又嚷著∶“吃得飽飽的，飽字怎么寫？”

    馮太后終于不耐煩了，命令連翹把她扔了出去。

    虎妞委委屈屈地抱著未寫完的信，努著小嘴回了自己屋里，歪著腦袋瓜子想了一會兒，把不認(rèn)識的字都畫畫代替，若是連畫都畫不出來，干脆就畫個圈，反正周叔叔那么聰明，肯定可以明白她的意思的。

    她捂著小嘴直樂。

    她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馮諭瑧拿到小姑娘寫好的信時，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跳起來了，她深呼吸幾下，還是將那厚得實在過分的信函扔進(jìn)了送往定州的函件中，讓人送到了穆元甫手上。

    而穆元甫，也嘗試著給小姑娘回信，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小姑娘確是可以順利收到他的信件，并沒有人阻止他與小姑娘聯(lián)系，故而一大一小便正式開始通過信件交流。

    如今，小姑娘的字已經(jīng)寫得比以前好多了，雖然還會有不少“配圖”，但總算是字比圖多，圈圈也越來越少，便連紙面上的墨團(tuán)也少了許多。

    孩子的確是進(jìn)步了放多。穆元甫滿懷安慰。

    只是，當(dāng)他看到信中某一段的內(nèi)容時，臉上的笑容便凝住了，窗外的風(fēng)吹進(jìn)來，竟然把他手上的信都吹掉了。

    見他似乎呆住了沒有反應(yīng)，許躍平順手幫他把掉在地上的信紙撿起來，不經(jīng)意間看到上面一段歪歪扭扭的字——

    “……有個叫江公子的，圈圈到長明軒住啦！劉公公說他也是圈圈候姨母之人。哼，明明長圈圈還沒有周叔叔好看嘛！大人真是好圈圈煩??！真讓孩子圈圈圈圈了心……”

    第45章 只能是哀家的

    他訝然。

    太后身邊又有了新人？

    不過這也沒什么好意外的, 從周長史離宮至今，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有余，太后又得新人自然沒什么好奇怪的。

    “周長史, 你的信?！彼麑⑿偶堖f還穆元甫。

    穆元甫定定神, 勉強(qiáng)笑了笑：“多謝將軍。”

    營中還有事要處理，許躍平也沒有久留, 很快便離開了。

    穆元甫仍坐在原處，拿著那封信出起神來。

    又有了新人啊……這, 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梁鼓勵寡婦再嫁, 而在世人眼里，太后縱使再尊貴，也依然是個寡婦, 便是再嫁也沒有什么可以指責(zé)的。

    他只是心里有點兒難受，因為很清楚那個人已經(jīng)不再屬于他了。

    余生, 他只能以一個臣子的身份, 仰望高高在上的她，為她，也是為大梁，拼盡自己的每一滴血, 把她推上最高處。

    僅此而已。

    由南安王府舉薦的江公子進(jìn)宮后, 虎妞一溜煙跑去長明軒，打算親眼看一看，這位新來的江公子長得什么模樣, 為什么姨母會讓他住了周叔叔的地方。

    正在安排差事的劉公公只覺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從眼前跑了過去，他眨了眨眼睛, 又揉了揉，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清清嗓子，又繼續(xù)開始分派差事。

    虎妞踮著腳尖，扒拉著窗欞探出半個腦袋往屋里瞧，果然看見一名身著靛青色長袍的年輕公子在屋里收拾。

    那公子背對著她，故而她一時也瞧不清對方容貌，不過也不妨礙她拿之與周叔叔比較。

    “長得還沒有周叔叔高呢！”她嘀咕著，又把腳尖踮得更高，眼巴巴地繼續(xù)瞧著那江公子的身影。

    終于，江公子緩緩地轉(zhuǎn)過了身，小姑娘也趁機(jī)看清了對方的容貌。

    “什么嘛，長得也沒有周叔叔好看?！毙」媚镉悬c兒嫌棄。

    還沒有周叔叔好看，怎么能到姨母身邊侍候呢？

    江公子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便對上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那雙眼睛里充滿著好奇，長長的眼睫如同蝶翼一般撲閃撲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