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一萬零一歲 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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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若是讓魏國攝政王把母后帶走, 皇兄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父皇?如何面對朝廷百官?如何面對大梁百姓?!” 九泉之下的父皇∶不必面對,直接讓這逆子魂飛魄散了吧! “皇兄難不成真的以為,單方面宣布母后遇刺身亡, 便能取信于天下了么?這滿殿朝臣、皇室宗親、后宮女眷, 甚至宮人侍衛(wèi),你能堵得了他們的嘴, 難不成你還能堵得上天下人之口么?” 他所說的這些,穆垣也都曾想過, 這些同樣亦是他的擔憂。 但是,這并不代表著他便能允許穆璟當眾質(zhì)問指責自己。 “放肆!誰允許你這樣和朕說話!” 穆璟梗著脖子愈發(fā)大聲地道:“你便是殺了我, 我也還是要說!對了,你還勾結(jié)魏國,引狼入室, 你不但不孝,還、還……” 經(jīng)常逃學的少年王爺卡詞了, ‘還’了好一會兒, 又接著道:“還不忠不仁不義!” 對,就是這句,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穆垣勃然大怒,‘嗖’的一下抽出身側(cè)侍衛(wèi)腰間佩刀, 朝著他頭上便砍去。 朝臣們與皇室宗親大驚失色, 急欲阻止:“陛下不可!” 可他們都離得較遠,又無武藝在身,哪里來得及, 眼看著刀就要砍到穆璟頭上,可向來讓授業(yè)先生們頭疼的少年王爺,居然不避不躲, 就那么站著一動也不動。 寒光閃起的那一瞬間,穆璟下意識地便想閃避,可最終還是咬著牙關(guān),闔著眼眸一副不懼生死任由處置的模樣。 千鈞一發(fā)間,只聽“當”的一下兵器交接之聲,一把橫插進來的劍擋住了險些落到穆璟頭上的刀。 朝臣與皇室宗親們頓時松了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持劍救下了穆璟的,居然是那周季澄。 穆元甫將手中長劍扔還給一名侍衛(wèi),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右手虎口,沉聲朝著穆垣道:“陛下息怒?!?/br> 穆垣原本也只是一時氣憤,如今見人被救了下來,雖然表面上還是呵斥了救人的穆元甫‘多事’,但心里卻暗自吁了口氣。 虧得這周季澄反應(yīng)快,若真的當著朝臣與宗親的面把穆璟殺了,只怕還會牽出一連串不必要的麻煩。 一時又暗惱穆璟這個榆林腦袋,竟然也不知閃避,往日怎不見他如此聽話。 穆璟雖然也是憑著一時意氣硬是不躲,可如今死里逃生,想到自己就差那么一丁點就要去見閻羅王了,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馮諭瑧垂眸,看著這個快要與自己一般高了的少年,神色莫辯。 鳳驊冷冷地道:“梁國皇帝,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本王時間寶貴,沒有閑功夫在此看你演戲。人,本王便帶走了。” 說完,朝著馮諭瑧走了過去。 “且慢!我大梁堂堂太后,豈容你如此羞辱!”一名頭發(fā)花白的朝臣突然沖了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鳳驊的侍衛(wèi)們立即便舉起兵器對準了他,大有他再往前一步,便要當場取他的性命之意。 那朝臣卻絲毫不懼,只是轉(zhuǎn)身朝著穆垣‘咚’的一下跪下:“陛下,太后乃一國之母,先帝發(fā)妻,追隨先帝四處征戰(zhàn),出生入死。先帝舊疾復發(fā)臥床不起時,是太后挺身而出,代先帝掌理朝政,穩(wěn)定大梁局面。先帝駕崩之后,太后更是為大梁、為百姓殫精竭慮。如今,大梁能有此國力,太后居功甚偉!” “為人之子,陛下若不能孝順嫡母,如何為萬民表率?為人之子,陛下若一意孤行,任憑小人羞辱太后,此行與畜生何異?請陛下收回成命,并立即下旨,誅此惡賊!” 那句‘與畜生何異’,如同狠狠地打了穆垣一記耳光,穆垣登時大怒:“放肆!” 那人仍是毫無懼意:“縱然惹得龍顏大怒,老臣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陛下犯下如此大錯!” 有人起了頭,立即便又有幾名朝臣站了出來,跪地請求陛下收回成命,誅殺惡賊云云,氣得穆垣臉色鐵青。 馮諭瑧有些意外,皆因她發(fā)現(xiàn)敢站出來的這些人,有相當一大部分是她近幾年為了修編歷代經(jīng)書著作,才招攬而來的。 這些人,最年輕的也將到知天命之年,老的如首先站出來的那位文華館大學士嚴伯謙,已年過七旬。 這些人,大多性情古怪、固執(zhí),加之生就一張利嘴,慣會引經(jīng)據(jù)典指桑罵槐,縱然是她,有很多時候也是受不了的,更不必說其他官員了。 如今還留在殿內(nèi)的朝中官員,大部分是文官,余下的那部分武將,也多是負了傷。 穆元甫的神情亦有幾分怔忪,他也是沒有想到首先站出來維護太后的,便是這些文人官員。 而隨著站出來的官員越來越多,穆垣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尤其聽著那些話中充滿了對馮太后的維護與肯定,愈發(fā)讓他想到自己的有名無實。 這些人,都是太后的堅定擁護者,絕對不會為自己所用! “朕意已決,若有多言者,格殺勿論!”他陰沉著臉,一揚手,周圍的侍衛(wèi)齊唰唰地抽出了兵器,指著那些仍跪在地上的朝臣。 率先站出來的文華館大學士見狀卻是慘然一笑:“弒母奪權(quán),勾結(jié)敵國,有君如此,大梁之不幸,朝臣之不幸,百姓之不幸!” 說完,竟是毫不猶豫地就要撞出侍衛(wèi)那明晃晃的長劍。 持劍的侍衛(wèi)沒有料到有人會不怕死地主動撞過來,一時怔愣之下也忘記了動作,說時遲那時快,一只手驟然伸出,死死地鉗住劍尖再用力一推,便將那即將刺入嚴伯謙胸膛的長劍推移了原位。 撞了個空的嚴伯謙望著眼前那只滴血的纖手,一時愣住了。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出手救下了自己的,居然是太后! 隨即,他便聽到馮太后那熟悉的溫和卻又有幾分冷淡的聲音—— “經(jīng)書著作未曾修整妥當,豈能輕言生死。當日嚴卿言之鑿鑿,難不成想出爾反爾?” 他愣愣地望向馮太后,只見對方用帕子隨意地拭了拭手上的鮮血,而后將沾滿了血的帕子扔到一旁,掃向臉色難看的鳳驊,淡淡地道:“攝政王,還不走么?” 說完,又不著痕跡地睨了幾乎要抑制不住上前來的穆元甫一眼。 乍一對上那飽含警告的眼神,穆元甫用力一咬舌尖,受痛楚所刺激,理智迅速回籠。 他垂眸,繼續(x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 鳳驊將投向地上那染滿鮮血帕子的視線收回來,深呼吸一下,沉聲道:“太后,請!” 馮諭瑧冷笑一聲,迎著侍衛(wèi)們閃著寒光的兵器,率先朝殿門走去。 夜風迎面迎來,吹動她的袍角翻飛如蝶,發(fā)髻上的鳳冠迎風輕搖,發(fā)出一陣玉器相撞的細微響聲。明明是‘俘虜’,是‘失敗者’,可她偏偏走出了屬于勝利者的姿勢,以致方才還在跪在為她求情的朝臣們,一時有點兒反應(yīng)不過來,有那么一刻,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了,其實占據(jù)上風的是太后才是。 鳳驊帶著魏國護衛(wèi)緊隨其后。 穆元甫闔著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睜眸中,眸中已是一片精光。 他朝著穆垣的方向拱了拱手,得了對方一記點頭后,悄無聲息地出了殿。 出了正明殿外,馮諭瑧若無其事地瞅了掩在黑暗中的某個身影一眼,直至那道身影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才收回了視線。 鳳驊雖有心向她解釋幾句,但是卻知此地不宜久留,道了聲‘得罪了’,突然用帕子捂住了她口鼻。 馮諭瑧一時不察被捂了個正著,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鳳驊緊緊地抱住了她,低低地吩咐了聲‘快走’,眾護衛(wèi)立即護著兩人,借著月色迅速了離開了大梁皇宮。 “穆垣說的那些,你莫要放在心上。我雖不能娶你為正妃,但此生絕不會納二色?!?/br> 馮諭瑧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一輛疾馳著的馬車里,身上也被換上了尋常百姓所著的粗布衣裳,便連手上的傷,也被好生包扎過了。 而鳳驊,則坐在她的對面,正怔怔地看著她出神。 “你醒了?” 她‘嗯’了一聲,翻身坐了起來,隨手理了理發(fā)髻與衣裳:“你果然是有備而來?!?/br> “若不準備充分,又如何能把你帶出來。” 馮諭瑧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鳳驊也沒有再多言,車廂里又再度陷入了沉默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諭瑧才又聽到對方低聲道:“穆垣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雖然暫時無法娶你為正妃,但亦從無將你視如低賤姬妾之意?!?/br> 馮諭瑧理了理垂落頰邊的發(fā)絲,仍是沒有說話。 鳳驊也不在意,繼續(xù)道:“此生,我絕不納二色,更不會負你……” “哀家不明白?!瘪T諭瑧打斷了他的話。 “什么不明白?”鳳驊不解。 “你無法娶哀家為正妃,又不納二色,卻又說不會視哀家如低賤姬妾,你不覺得自己說的這些話相當矛盾么?” 鳳驊微怔:“你想當本王的正妃?” 頓了頓,也不待對方回答,他又似是自言自語般道:“其實,也不是不可,只是時候未到。待來日,本王大業(yè)得成,你便是本王的王妃,甚至皇后?!?/br> “王妃,皇后……”馮諭瑧笑嘆一聲,“不過是把哀家曾經(jīng)走過的路,重新再走一遍罷了?!?/br> 鳳驊沉默須臾,緩緩地道:“也可以這般理解,不過,這一回,你不會有機會成為太后?!?/br> “難不成你以為自己能活得比哀家長久?”馮太后來了興致。 鳳驊平靜地道:“王妃也好,皇后也罷,你只會是本王的妻子,僅此而已?!?/br> 馮諭瑧了然。 僅是他的妻子,所以不可能給她插手他大業(yè)的機會,萬一他先離去,也必會拉著她一起走。 換言之,王妃也好,皇后也罷,都不過是‘金絲雀’的一層遮羞布。 似乎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兒冷酷,鳳驊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這輩子我都會待你好,絕不會……不會讓你傷心?!?/br> 見對方垂著眼瞼沒有說話,許是一夜未曾好好歇息,右手又受了傷,臉色也有幾分蒼白,整個人瞧著倒是添了幾分難得的柔弱。 他心中一軟,語氣也不禁放柔了幾分:“諭瑧,你可愿意,徹底忘記穆元甫,到我的身邊來?” 馮諭瑧緩緩抬眸,眼神清冷:“哀家不愿意!” “為什么?”鳳驊也不惱,畢竟若是輕易屈服,她便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更不是他放在心底這么多年的那個人了。 “在穆元甫身邊,哀家還能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rou、有尊嚴、能獨立思考的人!” “可在你身邊,哀家卻連做人的機會都沒有,喜怒哀樂、生死榮辱都只能依托他人,只能當一株藤蔓,一只金絲雀,一個廢物!” “你說你會一輩子待哀家好,可你的這些‘好’,卻不是哀家想要的‘好’,而是你自己自以為的‘好’?!?/br> “哀家寧愿在馬背上顛簸一生,也不愿在你打造的金屋里受盡萬千寵愛!” 鳳驊沉默良久。 看,他果然沒有看錯,這個人真的如風似云,教人輕易抓不住。所以,他才只能出此下策,折去她的羽翼,才能長久地留住她。 女子的輕笑打斷了他的沉思,他抬眸,看著對方似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哀家也是傻了,竟當真與你說些這些有的沒的?!?/br> 他不自禁地皺了皺眉,便又聽對方道:“此處又無旁人,攝政王何必再自欺欺人呢!你此番到大梁,真的僅是為了哀家?你把哀家擄走,當真是為了與哀家長相廝守?” “有些謊言,說得多了、久了,便連自己都被騙過去了。或許你對哀家確是曾經(jīng)有過那么一分真心,只是在經(jīng)歷過數(shù)不清的血腥爭斗之后,那一點的真心,只怕都被無數(shù)的鮮血沖刷而去了?!?/br> “畢竟,從未曾得到回應(yīng)的單方面情絲本就單薄,又如何經(jīng)得起時間的沖洗?!?/br> 鳳驊心口一緊。 從未曾得到回應(yīng)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