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縱打了局游戲后，看準時間打了個電話：“你今晚幾點回？”

    嘉南剛接受過四節(jié)主課的毒打，懨懨地趴在書堆后面，手機貼著臉頰藏在圍巾里，問：“怎么了？”

    陳縱：“我沒帶鑰匙。”

    還沒出門的人預言自己今天會忘記帶鑰匙。

    “你現(xiàn)在在哪里？”嘉南試探。

    陳縱身體往后仰，椅子翹起前腳，抵住了發(fā)黃的墻壁，“外面?！?/br>
    “打算幾點回？”嘉南反問他。

    “九點?！?/br>
    “那我在九點之前趕回去開門?！?/br>
    “別遲到?！标惪v說，“我不喜歡等人?！?/br>
    —

    嘉南掛掉電話，班上兩個男生已經(jīng)吃完午飯回教室了，手里拿著奶茶和薯片。

    他們走到孫汝敏的座位旁，制造驚喜，想把東西塞進她的抽屜里。

    但是塞不下了。

    孫汝敏今天生日，跟她關(guān)系好的同學紛紛給她投喂零食和送小禮物，連書包也被撐起肚皮，快要爆了，兩個男生只好把奶茶放在桌上。

    等孫汝敏回教室，看見一座小山，頗為壯觀。

    她露出驚喜的表情。

    許多人聚攏過去，祝她生日快樂。

    下午孫汝敏的父母來學校，給班上每個同學發(fā)了一份草莓慕斯杯和水果茶。甚至還給班主任和幾位科任老師送了鮮花，說謝謝他們對孫汝敏的照顧。

    講臺上擺著三層高的大蛋糕。

    課間教室里響起了生日歌。

    孫汝敏吹完蠟燭，開始打蛋糕仗，她先抹了旁邊男生一臉，接著便是雞飛狗跳大混戰(zhàn)，越來越多的人參與進來。

    “嘉南！”

    聽到這聲呼喚，嘉南條件反射般抬頭，蛋糕墻迎面糊來。

    她在甜膩的奶油里眨著眼睛。

    孫汝敏拉著她的手，興高采烈道：“一塊兒來玩呀?！?/br>
    嘉南想要遠離熱鬧中心，孫汝敏卻拉她進了人群漩渦。

    奶油從四面八方進攻，沒有回擊的余地，只能狼狽地躲避。

    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一地狼藉。

    嘉南去衛(wèi)生間好不容易才擦干凈了衣服和頭發(fā)。

    周五放學前全校進行大掃除。嘉南和另外兩個同學負責清潔地面，先掃再拖，分工合作。

    有人還沒從剛才歡樂的余韻中抽身，嬉笑打鬧，蛋糕沒有了，粉筆頭也能當武器，扔來扔去。

    后面拖把、水壺、裝垃圾的黑色塑料袋，全利用起來。

    幾個男生惡作劇地把塑料袋套在對方頭上勒住，班主任路過看見了，制止他們：“別瞎鬧，垃圾袋也有可能讓人窒息……去年不是還出了個新聞，有小孩玩出事了……”

    男生們嬉皮笑臉的，“我們又不是小孩，有分寸的?！?/br>
    他們的打鬧給嘉南的打掃增加了不少難度。

    “麻煩讓一讓……麻煩讓讓……”她時不時得開口。

    掃帚突然被人踩住，她往旁邊拖拽，沒拖動，才抬頭看來人。

    孫汝敏就站在面前，問她：“嘉南，動漫社在體藝樓搞活動，一起去看看吧？”

    嘉南：“要掃地。”

    孫汝敏：“待會兒再掃呀，你現(xiàn)在打掃完待會兒又臟了?！?/br>
    “我想早點弄完回家?！奔文线€是拒絕。

    嘉南要去文化宮排練，趕時間。

    “你怎么這樣啊?！睂O汝敏抱怨，語氣中帶著刻意的親近。

    她看見嘉南課桌上的慕斯杯和水果茶沒動，又問：“你不嘗嘗嗎？我爸媽特地挑的。”

    “嗯?！奔文戏笱艿貞艘痪?，繞開孫汝敏，掃出座位底下的紙團和碎屑。

    “你還沒祝我生日快樂呢?！睂O汝敏站在她身后不依不饒地說。

    嘉南有點不耐煩，回頭之后，情緒卻收斂得干凈，一貫沒什么表情地說：“生日快樂。”

    孫汝敏這才和她的小姐妹們一起走了。

    總算通過了衛(wèi)生部的檢查，嘉南收拾好周末要寫的卷子放進書包，看著桌上的甜品猶豫了一瞬。

    熱量高，她不能吃，扔掉可惜，太浪費。

    班上有體育生打籃球回來，嘉南把東西給他，“要嗎？”

    對方受寵若驚：“你自己不吃??？”

    “肚子太撐了，吃不下?！奔文险f。

    “那我就不客氣了哈?！?/br>
    —

    趁等公交的間隙，嘉南吃完了打包的小份山藥粥，每一口都嚼得很細。

    上車以后戴上耳機，反復觀看手機里的舞蹈視頻，沒多久她就感覺到頭暈犯惡心，無法再集中注意力。

    一直到了文化宮門口，不適感才有所緩解。

    今天嘉南又是最后一個到的。

    大家的包都在，奇怪的是，舞蹈室里少了一半的人。

    嘉南坐在地上換舞鞋，蘇薔幾個旋轉(zhuǎn)，輕盈地跳躍到她身邊，壓低聲音問：“減肥茶，要嗎？十元一袋，五分鐘之內(nèi)見效?！?/br>
    說直白點，就是瀉藥。

    嘉南這才想起今晚要秤體重。

    現(xiàn)在去廁所，多半要排隊，里面人滿為患。

    不止一個人妄想通過排泄或者催吐，讓體重秤上的字數(shù)降低那么一點點。

    柳曦月在世時，對學員們的體重管理十分嚴苛。她的觀念是，芭蕾舞者必須要瘦，多余的脂肪影響肢體線條的美感，也讓阻礙著日常的訓練。

    在文化宮，柳曦月的話彷如圣旨，人人以胖為恥。

    “謝謝，不用?！奔文暇芙^了蘇薔這樁買賣。

    “也對，你這么廋，用不上。”

    見舞蹈老師走了，蘇薔也不再裝模作樣地練基本功，腿從杠上撤下來，跟嘉南隨便閑聊：“你沒吃晚飯吧？”

    每到稱體重的日子，大家吃得便格外少。

    “吃了。”嘉南說。

    “我今天就吃了一頓?！碧K薔似乎心情好，樂意揭自己老底，“不過等秤完體重，回家我要吃大餐補償自己?！?/br>
    這里的大部分女孩放外面是會被人說瘦的存在，到了這里，她們之間卻形成了一種惡性的競爭，爭相吃得更少。

    從日積月累磨損的足尖鞋，到嚴格被管控的體重，舞者展示美的背后，潛藏著它殘酷的一面。

    嘉南排斥與人討論“吃與不吃”的問題，主動轉(zhuǎn)移了話題，視線落到她手上，“你換手機了？”

    蘇薔立即向她展示，“嗯哼，最新款?！?/br>
    想起昨晚發(fā)生的事，蘇薔又垮下臉，“昨晚碰到個神經(jīng)病，莫名其妙把我手機扔了湖里了，找不回來，男朋友就給我買了個新的，我也不虧?！?/br>
    “沒報警嗎？”嘉南記得蘇薔上個手機也不便宜，大幾千塊，就這么沒了。

    “是我男朋友認識的人……”蘇薔說，“都說是條瘋狗，我們不想惹麻煩。”

    蘇薔覺得昨晚的罪魁禍首是師仁那張嘴，臭嘴不知說了什么讓陳縱生氣的話，惹了他發(fā)飆，而她的手機只是被殃及的池魚。

    男朋友說這事算了，不能往下追究，自掏腰包給她買了新手機。

    “以舊換新，我也不算虧，”蘇薔看得開，“就是去補卡好麻煩哦?！?/br>
    她半個字每沒提當時手機上收到的嘉南和蛇的照片，也不確定陳縱那場無名之火是否跟照片有關(guān)系，試探地問：“你認不認識一個男生，叫陳縱？”

    嘉南佯裝不知，“誰？”

    “沒什么?！碧K薔說，“就隨便問問?！?/br>
    —

    嘉南練完舞從文化宮出去，還有時間，去了趟附近的菜市場。

    這個點剩下的蔬菜都不太新鮮了，攤主們也打算收攤回家，菜賣得便宜。

    嘉南挑挑揀揀，選了兩三把青菜和一袋黃瓜。

    “那邊掃碼。”攤主指了指張貼出來的微信收款二維碼。

    “可以現(xiàn)金支付嗎？”嘉南問。

    “錢放板凳上吧?！睌傊魈Γv不出手收錢，好在也不用找零。

    嘉南從菜市場這條路回打碗巷，會經(jīng)過汽修廠。小路兩邊綠樹成蔭，草木葳蕤，路燈的光在半空浮動，樹下暗影憧憧。

    再往前是個露天籃球場，鐵柵欄前堆著許多報廢的舊輪胎和幾張損壞了的鐵架床。

    嘉南平常很少走這條路，聽說不怎么太平。

    越往前，籃球場灌木叢后的動靜越來越大，嘉南遠遠看見那頭一幫人在打架，場面混亂。

    聲音聽得人心驚膽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