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被他嫌棄狹小寒酸的書店其實五臟俱全，邊角處二葉亭鳴布置了個簡易飲品區(qū)，供應(yīng)50日元暢飲的大麥茶、速溶抹茶粉和速溶咖啡，以及小冰箱里100日元一瓶的肥宅快樂水。

    二葉亭鳴從冰箱里拿了兩瓶可樂遞過去，承惠兩百日元。

    誒五條悟拖長了尾音，而夏油杰已經(jīng)啪啪擰開了兩瓶可樂的瓶蓋，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下去小半瓶。

    快入冬的天氣里悶了小半瓶帶汽的碳酸飲料的滋味相當上頭，夏油杰喝完就皺著眉捂住嘴打了個嗝，感覺自己在出租車里悶得發(fā)暈的腦袋清醒了一點。

    抱歉。夏油杰說道，放下手若無其事地向二葉亭鳴頷首，失禮了。

    沒關(guān)系。二葉亭鳴給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往里面倒糖和奶油球。水蒸氣帶著糖和奶的甜膩味道擴散，咖啡的香氣混在里面聞不出半分酸苦。

    水蒸氣向上漂浮，又在上升到某個位置時往周圍散開，香氣和霧氣在空氣里細細密密織起無形的網(wǎng)，將這小小的一片區(qū)域籠罩。

    周圍有什么東西變得不一樣了。夏油杰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細微的變化，他下意識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五條悟，卻發(fā)現(xiàn)對方正百無聊賴地打著呵欠，翹著椅子一晃一晃，什么都沒察覺到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

    悟？夏油杰皺眉。而五條悟?qū)λ穆曇粢粺o所覺，就近從書架上摸了一本書翻起來。

    我稍微屏蔽了他一下，不用太在意。二葉亭鳴溫聲道，根據(jù)自己補充到的情報組織著語言，接下來的談話他最好不要參與進來，畢竟你正在苦惱的事情我想他沒辦法理解你的。

    夏油杰嘴角的笑容一僵，你在說什么，我有點聽不懂。

    二葉亭鳴接著道：因為他生來就是咒術(shù)師，人生對他來說是一條單行道，所以你在想的事情是他是不會去想的就像人類不會去特意關(guān)注腳邊的螞蟻怎么生活怎么想。

    人類的負面情緒誕生出咒靈，咒術(shù)師用血rou之軀與咒靈搏殺，永遠會有人受傷永遠會有人死亡，永遠都沒有可以停止戰(zhàn)斗的一天。

    五條悟和夏油杰同樣面對著這樣的事實，又同樣經(jīng)歷了一場失敗的任務(wù)，被迫面對了血淋淋的犧牲、高層的算計，以及毫無觸動的普通人。

    五條悟很順利地接納了這個，在這方面他完完全全就是咒術(shù)師應(yīng)有的三觀思想他出生在咒術(shù)師的世界里，從小到大見過無數(shù)妖魔鬼怪，再加上他過分優(yōu)秀的天賦，普通人類的想法從一開始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nèi)。

    于是在跌了跟頭之后五條悟很快把矛頭對準了高層的爛橘子們，他并不在意那些被煽動cao縱的愚蠢工具，從小就看爛了的陰謀詭計讓他不用想就知道一切都是高層為了鞏固權(quán)勢的手段。

    這一切對五條悟而言是順理成章，閉著眼睛都能看明白想清楚不需要有半點動搖的事情。

    但對夏油杰不是。

    對夏油杰靠在椅背上，嘴角的笑容垮下去，又拉扯起個苦澀的弧度，所以跟他說了也沒用，他永遠理解不了我。

    一直到我被咒術(shù)高專找上門前，我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那些無數(shù)次讓我差點死掉的，被我吞掉的東西又是什么。

    不過這并不妨礙我的父母覺得我撒謊打架還時不時發(fā)瘋，是他們完美人生中的污點，恨不得自己沒有生過這個孩子才好。

    也不妨礙他沒有朋友形同異類，只有被他吞噬的咒靈如影隨形，而不管轉(zhuǎn)學多少次都會被以異樣的眼神注視，若非他的拳頭足夠硬，可能校園霸凌致死的社會版新聞里也會有他一份。

    你討厭他們。二葉亭鳴說道。

    嗯也可以這么說。夏油杰想了想，但是我要保護他們這種想法也是真實的。

    【保護弱者】是我的蜘蛛絲，讓我在地獄里也不會墮落成惡鬼。

    夏油杰作為普通人中的異類度過了迄今為止絕大部分的人生，他接受普通人的價值觀教育，為了存活他吞吃下咒靈，他必須找到一些能給他價值和意義的東西，來粘合起他心里壞掉的部分和好的部分。

    他不能只是個污點異類，不能順從那些加諸于他的偏見歧視，那會讓他與自己吞掉的怪物無異，他所摸索掌握的些許力量和本性中的某種東西，讓他編織出了那根懸垂而下的蛛絲。

    強者要保護弱者。

    咒術(shù)師要保護普通人。

    孤膽英雄的自欺欺人讓他在人類惡意的地獄中幸存。

    然后蜘蛛絲就斷掉了。夏油杰微笑，雖然我早感覺到會有這一天，但我以為咒術(shù)界會有什么不一樣的。

    結(jié)果一切還是一樣的，孤膽英雄是不存在的，所有的犧牲和付出都不會被看到，世界還是地獄一樣的模樣。

    如果世界上只有咒術(shù)師就好了。

    他這樣幻想。而這次的蜘蛛絲還沒有編織成型，就被五條悟用一本書無情地剪斷。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夏油杰捏了捏鼻梁，無意識攥緊了可樂瓶子。

    你給了悟幾本很好的書。夏油杰看著可樂里小氣泡上升又爆開，眼神放空了幾秒，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想要把心口那些壓得他喘不上氣的東西一塊吐出來似的。

    然后夏油杰才說道：《動物莊園》也很好看，悟說是你特別給我選的？他向二葉亭鳴遞了一個詢問的眼神，在二葉亭鳴點頭后嘆了口氣，雖然看得快讓我心理陰影了，不過確實受益匪淺。

    凡是動物一律平等，但是有些動物比別的動物更加平等。

    夏油杰被硬生生從跑偏的邊緣拉扯了回來，響鼓重槌敲碎了他的幻想和自欺欺人，于是他給咒術(shù)界加上的十層濾鏡也隨之碎了個干凈。

    他自以為找到了的同類與歸宿，最終也不過是從猴子山跳到了動物莊園，等級森嚴腐朽排外的咒術(shù)界，他依舊是不被平等的那個異類。

    甚至因為他的天賦還有跟五條悟太好的關(guān)系，比人類社會更深沉更污穢的惡意在對他虎視眈眈。

    沒有人能理解他，沒有人可以與他同行，他那從根源消除咒靈以保護咒術(shù)師的想法，突然也變得像傻瓜一樣幼稚荒誕起來。

    其實我挺好的，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悟太緊張了而已。夏油杰說道，坦然迎上了二葉亭鳴的視線，我只是只是突然有點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了。

    他試圖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么迷茫，瞇了瞇眼睛盡量輕松地聳聳肩，用一種自嘲的語氣笑道：反正沒有人需要我的保護。

    有哦。

    突然出聲的五條悟嚇了夏油杰一跳，瞇起來的眼睛一秒瞪大質(zhì)問地看向二葉亭鳴你不是說屏蔽他了嗎？

    二葉亭鳴一攤手，他把我的屏蔽解構(gòu)了我也沒想到六眼會這么好使。

    而且啊，五條悟笑嘻嘻地補充道，我只是沒辦法發(fā)言，又不是聽不到嘛。

    夏油杰叫他，五條悟聽不見他裝的。

    五條悟能做出這種cao作真的一點都不奇怪，只會讓人后悔自己剛才怎么沒想到這種可能性，居然認為五條悟會老老實實被屏蔽在話題之外。

    夏油杰腦內(nèi)快速倒帶了一遍自己跟二葉亭鳴的對話，感到一陣窒息。

    毀滅吧。

    他面無表情地想。

    這個垃圾的世界和五條悟一起毀滅吧。

    而五條悟絲毫沒有自己在偷聽的自覺，還在一下一下戳著夏油杰脆弱的神經(jīng)，杰保護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感謝你的保護哦，你看每次任務(wù)的酬金那么高，要是不感謝你的話怎么會掏這么多錢呢。

    還有七海和灰原，他們也很喜歡你，你有時候不是還指導過他們嘛，你要這么想，要不是你幫助他們提升實力，他們可能已經(jīng)在任務(wù)里死掉了。

    大貓貓在危險邊緣左右橫跳，藍眼睛眨巴一副正經(jīng)樣子，高層那群爛橘子巴不得不是自己家族的好苗子都死光光，免得將來威脅他們的地位。

    五條悟說著撇撇嘴，嘲諷道：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天。

    他一直沒有在夏油杰面前掩飾過自己對高層的不爽，但夏油杰得說，這是他第一次正視五條悟?qū)Ω邔拥姆磁雅c敵視之前他都將其視為青少年正常的叛逆現(xiàn)象。

    畢竟外面在打異能大戰(zhàn)，戰(zhàn)爭導致的經(jīng)濟衰退物資匱乏治安混亂，夏油杰上學的時候年輕人普遍對政府高層各種抱怨不滿。

    夏油杰：但你未來也會是高層的一員吧。

    五條悟是繼承了六眼的五條家嫡系，再加上他碾壓同齡人的實力，即使性格上有那么點小瑕疵，也肯定是鐵板釘釘?shù)母邔宇A(yù)備役。

    就像首相的后代也會成為首相那樣。

    五條悟成功被夏油杰的話給惡心到了，這種恐怖故事就不要說了好嗎，一點也不好笑。他一副貓貓看到黃瓜跳起來的樣子，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要是以后我會變成爛橘子那樣，我不如現(xiàn)在去死。

    五條悟停頓了一下，突然一敲拳頭，對哦！

    夏油杰一聽五條悟這個語氣，立刻就意識到五條悟要搞事，緊接著他就看見五條悟那雙藍得過分的眼睛看過來，故意微微低頭從下往上的角度看著他，透過長長的、雪白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神戳得人心口發(fā)顫。

    杰你來保護我好了。五條悟說出了讓夏油杰懷疑自己耳朵的發(fā)言，高層那群老頭子超可怕的，將來肯定還會對我各種威逼利誘，妄圖腐蝕我的意志！摧毀我的理想！蹂/躪我的rou/體！讓我屈服在他們的yin威之下！

    五條悟睜著眼說瞎話，斬釘截鐵跟真的一樣。

    杰你必須要保護我！大貓貓抖抖毛，大寫的弱小可憐又無助，不然我會被他們欺負死的！

    夏油杰捂住額頭，覺得眼睛有點疼，悟這個不太適合你。

    比起眼前這個瀕臨ooc邊緣的五條悟，他還是覺得天上天下唯吾獨尊比較能接受一點。

    何況誰能欺負得了你，敢對你下手的墳頭草都三丈高了。夏油杰錘了錘五條悟的肩膀讓他正常點，你可是最強。

    關(guān)于這件事，二葉亭鳴選擇站在五條悟這邊，插話道：但是最強也只有他一個人啊。單打獨斗就是很容易吃虧，特別是當他現(xiàn)在有軟肋的時候。

    說到軟肋的時候他著重看了看夏油杰，他口中五條悟的軟肋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對對對。五條悟點頭，趴在夏油杰肩上唉聲嘆氣，要是杰心神不寧發(fā)揮不好，那群又老又皺的爛橘子肯定就會趁機讓你受重傷甚至死掉來打擊我。而要是你叛逃去當詛咒師我更加慘，他們絕對！絕對！會用這個大做文章！說不定還會干出命令我去追殺你的缺德事，不管我任務(wù)成不成功都會被他們當把柄捏著，忍氣吞聲給他們當一輩子打工仔使喚！

    貓貓悲泣，堪稱聞?wù)邆囊娬呗錅I。

    五條悟已經(jīng)隱約摸到他跟夏油杰矛盾的關(guān)節(jié)所在，也意識到夏油杰雖然聰明敏銳，但由于生長環(huán)境不同對于高層能惡毒惡心到什么程度并沒有清晰認知，對咒術(shù)界懷抱著某種烏托邦式的幻想。

    這可不行！

    五條悟心里立刻拉響了十級警報，嘰嘰呱呱給夏油杰掰扯了高層利用他們關(guān)系裂痕把他坑死的一百零一種陰謀詭計，又展望了自己倘若孤軍奮戰(zhàn)勢必被算計吃虧還無處訴苦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