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畢竟他又不是神,在里側(cè)差點翻車過又被二葉亭鳴一把按住的經(jīng)歷都讓五條悟意識到什么叫天外有天,他需要一個能跟自己并肩的同盟,孤寡孤寡注定前途無亮。 五條悟的神情嚴肅,隱隱有著幾分高高在上的冷酷,他的分析深入淺出絲絲入扣,種種令人心寒的陰謀詭計信口拈來其中許多他還親身經(jīng)歷過。 這是五條悟沒在夏油杰面前展現(xiàn)過的一面,夏油杰不禁確認了一下說話的確實是他認識的那個五條悟。 你以前肯定不會這么說。夏油杰嘆息,又沒辦法不去動搖。 就算他對五條悟的強大任性以至于傲慢的本質(zhì)一清二楚,可誰又能面對五條悟破天荒的示弱乃至于撒嬌的情態(tài)毫不動搖呢。 這可是五條悟啊。 可以說就是因為夏油杰太清楚了,才愈發(fā)地沒辦法不去動搖。 五條悟揚了揚下巴,挑起個得意的笑容,我也是有認真讀書認真思考的。 在夏油杰在漫長苦夏里煎熬的時候,五條悟也被里側(cè)和二葉亭鳴一起狠狠沖擊了一波三觀,又在倉庫里好幾天被名著名言洗腦式拔高思想,現(xiàn)在的五條悟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中二貓貓了。 好吧 夏油杰承認,自己被五條悟口中的高層陰謀給驚嚇到了。他家以前只是中產(chǎn)階級,之前沒機會接觸到這種高級別的權(quán)利斗爭,他對豪門世家的生活認知基本源自文藝作品和想象。 如果五條悟的處境真的和他說得那么險惡的話 夏油杰又捏了捏眉心,能清楚感覺到心底保護欲和拯救欲在蠢蠢欲動。 如果真的是那樣,他怎么可能留下悟單打獨斗啊 夏油杰握了握拳頭,抬手揉亂了掛在自己身上的五條悟的頭毛,我先說好,想雇傭我可是很貴的,友情價只能給你打個十倍折扣。 他的神情是這段時間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反過來把五條悟當(dāng)支撐靠著,瞇起眼笑容狡黠,如同一只盤算著掏空雇主錢包的狐貍。 還有什么沉重的東西留在他的眼底,但是更多灰蒙蒙污濁沉悶壓得他窒息的繭殼,如露水晨霧般從他身上散去了。 有一根蛛絲懸下,拉扯住他下墜的靈魂。 五條悟定定看著他,也跟著瞇眼笑起來,好呀,我的卡你隨便刷。 眼前的場景真的非常感人,世界意識都在二葉亭鳴的意識里發(fā)出嗚嗚的感嘆聲音。二葉亭鳴倒也不是毫無觸動,只是他認真盤了盤兩個人的對話,滿腦袋都是阻礙他感動的問號。 那個、我有個問題。二葉亭鳴舉手,打斷了大貓貓和大狐貍加深友情的貼貼。 既然咒術(shù)界高層不做人,你們?yōu)槭裁炊紱]考慮過跳槽呢? 他這個只具備與正常人類相當(dāng)?shù)某WR的書都知道,一不小心進了黑心企業(yè)要立刻辭職逃生,當(dāng)然五條悟試圖搞改革也是一個思路啦,但既然五條悟自己都承認勢單力薄短期內(nèi)干不過高層,戰(zhàn)略性撤退換個根據(jù)地積蓄力量不香嗎? 為什么一定要留在高層眼皮子底下跟他們死磕,又沒有輿論優(yōu)勢又得被他們支使著干活,不管想干什么都超被動很容易被鉆空子。 條條大路通羅馬,為什么非要走最難走的那一條呢。 二葉亭鳴是真的很想不通。 而對他的問題,五條悟做出了解答:因為爛橘子搞壟斷,誰跟他們競爭他們就搞死誰。 不然你以為他們?yōu)槭裁茨敲床贿z余力地想干死詛咒師,態(tài)度比對咒靈還殘酷嚴厲。 甚至有部分業(yè)務(wù)重疊的除妖師和陰陽師都在高層的打擊范圍內(nèi),不少跟咒術(shù)師撞了生意的除妖師陰陽師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咒靈事故里。 既然如此,二葉亭鳴結(jié)合咒術(shù)界的現(xiàn)狀,外加突然腦內(nèi)靈光一閃的小想法,建議道,比起搞咒術(shù)界改革,你們不如拉個隊伍出來自己干吧。 想要把一棵根子都長歪長爛了的樹扳正很困難,還可能殘留下各種毒瘤,但重新種一棵樹就簡單多了,等新樹長大了再把舊樹連根鏟掉,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隱患問題。 反正咒術(shù)界也不是什么政府承認的官方組織,就法律意義上來說甚至沒有港口Mafia合法,屬于非法結(jié)社暴力團體,同時有偷稅漏稅人口買賣謀殺搶劫破壞公共財產(chǎn)等重罪嫌疑,國家機器有心打擊的話一搞一個準(zhǔn)。 說實話,要不是咒術(shù)界搞壟斷暫時沒有替代品,又因為戰(zhàn)爭導(dǎo)致咒靈數(shù)量激增急需咒術(shù)師干活,早八百年前咒術(shù)界就該感受一番國家機器的力量了。 但如果咒術(shù)界內(nèi)部正巧有五條悟和夏油杰這樣,有實力有野心又在同齡人中有號召力的年輕人想另立門戶,政府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地接手一下順便經(jīng)營壯大反壟斷一下的。 我正好認識個人,說不定能給你們提供一些幫助和建議。二葉亭鳴摸出了夏目漱石走之前留給他的名片遞過去,感興趣的話你們可以找他聊聊。 第19章 第十九章 離開二葉亭鳴的書店,步行大概十五分鐘左右,就會看見一條暗巷。狹長不見陽光的窄巷里坐落著一間間二層或三層的矮樓墻總是臟兮兮的滿是污漬,墻皮剝落露出里面的磚頭。地面濕滑爬滿青苔,路邊的排水溝散發(fā)著臭味,蚊蠅盤旋垃圾遍地,若是夏天兩邊的人家連窗戶都不敢開。 蘭堂就租住在這條巷子最里面一棟二樓的房間里,與小攤販、混混和落魄窮學(xué)生為鄰。 昏暗逼仄的房間里陽光很難得能從窗戶透進來,家具老舊榻榻米上到處是破洞和霉跡,好在房間水電齊全還附帶有一個裝了熱水器的窄小浴室,哪怕浴缸小得蘭堂坐進去連腿都伸不開,能把身體全部泡進熱水里也是疲憊工作一天后奢侈的享受。 蘭堂搬進來后,又給房間裝上空調(diào)暖爐被爐等設(shè)備,雖說是保證了屋里一年四季的保暖,但每個月的水電費也高得嚇人,再加上他的身體對于生活品質(zhì)的要求很高,便宜衣物廉價被褥會讓他渾身難受,第一筆工資到手他就立刻換了全套絲滑柔軟又親膚的蠶絲三件套。 賭場警衛(wèi)的工資其實是還不錯的,但就蘭堂這個花法,哪怕工資再翻十倍都顯得太過微薄。 蘭堂被二葉亭鳴送到樓下大門口,住在一樓的租客聽見汽車的聲音,打開一點門縫往外偷看。蘭堂很快注意到他的視線,眼神一轉(zhuǎn)看過去對方被他發(fā)現(xiàn)了也并不尷尬,笑著跟他打了聲招呼。 日安,蘭堂先生。 青年冷得鼻尖微微發(fā)紅,他身上裹著的棉襖看起來很破舊了,層層疊疊打了好幾個補丁,但是洗得很干凈。他把手攏在袖子里,一探頭就被穿堂而過的冷風(fēng)吹得打了個寒顫。 蘭堂看了眼貼在他房間門上的名牌,冷淡地頷首,日安,金田一。 這個叫做金田一京助的青年是這里的老租戶了,蘭堂搬進來時他還熱情地來送過點心。據(jù)房東太太說金田一京助是某大學(xué)的高材生,畢業(yè)后以給報紙撰寫文稿為生,間或也做一些關(guān)于文字的研究。 天氣好的時候蘭堂見過金田一坐在門口讀書,雖然本人穿著樸素簡陋,書本卻保護得很細致。 那些書就和蘭堂懷里放著的兩本書那樣,外面用包裝紙或者舊報紙仔仔細細地包上一層,壓得四角尖尖橫平豎直,再貼上寫了書名和作者的貼條,正面貼一張,書脊也要貼一張。 蘭堂跟金田一并沒有怎么接觸過,平時見面的次數(shù)都極少。蘭堂又不是什么健談的人設(shè),打了個招呼便上樓去了,他聽見對方房間里有說話聲,好像是在招待什么客人,又很快在轉(zhuǎn)角將陌生人的事情拋諸腦后。 二樓屬于蘭堂的房間里開著空調(diào),暖爐也燒得發(fā)燙,一開門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暖意,讓蘭堂在外面冷得發(fā)僵的身體稍稍回暖。 被爐里的溫度也溫暖得正好。 蘭堂把懷里的書掏出來放在桌上,立刻往被爐里一鉆用被子裹緊了自己,過了一會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涼氣,身體像被擼舒服的貓那樣松弛成一灘液體,發(fā)出滿足的嘆息。 暖起來了。 通常暖起來之后,蘭堂會趕緊把身上價值三個月工資的厚外套平整掛起,換上家里穿的舊衣服再去做其他事情,但是今天的情況格外不同,身體稍微舒服了一點他就立馬把那本《蘭波詩集》拿了起來,一邊低聲念著這個莫名熟悉的名字,一邊迫不及待地翻開了第一頁。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過去,一片空白的記憶讓他在這世界上沒有半分落腳之處,活著也如同已死的幽魂就連【蘭堂】這個名字,都是救援隊的人根據(jù)他昏迷時還緊攥著不放的帽子上的字母拼寫給他取的。 那頂帽子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子里,像牽連起他跟過去的最后希望。 蘭堂時常覺得自己之所以還掙扎地活著,唯一的意義不過是追尋自己過去的影子罷了。 那本《蘭波詩集》的第一頁是一張畫像。用鋼筆或者黑色水筆畫的速寫那樣,畫著一個戴著帽子中長發(fā)的青年,他嘴里叼著煙斗手插在口袋里,悠閑而隨意地站著。 畫像邊上寫著幾行法文,又落了作畫者的簽名,潦草模糊的字跡如藤蔓般彎曲蜿蜒,卻讓蘭堂微微一顫,像被什么東西重重敲在了頭上。 保 他輕輕碰觸那處簽名,小心地像是害怕碰碎舌尖那呼之欲出的名字。 保爾 保羅 蘭堂一遍遍模仿著腦袋里的發(fā)音,女人的聲音,男人的聲音,或大或小的聲音或親昵或溫存地念著這個名字。 保羅、保羅魏爾倫。 如此親切,又如此陌生的名字啊。 說了太久日語讓蘭堂舌頭僵硬得發(fā)不出應(yīng)有的音,但他的心里知曉這個名字應(yīng)當(dāng)怎么念才對他仿佛曾經(jīng)無數(shù)遍、無數(shù)遍地念誦過這個名字,他不知曉那叫做魏爾倫的人和自己是什么關(guān)系,只是當(dāng)這個名字從記憶最深處浮上水面時,一同翻涌起溫存閃爍令他喜悅,卻又滿是苦澀余味的泡沫。 蘭波。 又有人這么呼喚他,一閃而過的藍色如夜色中的大海,在他記憶里彌漫開冰冷的霧氣。 過去,如果我記得不錯,我的生活曾是一場盛大飲宴,筵席上所有的心都自行敞開,醇酒涌流無盡我只盼找回開啟昔日那場盛宴的要是,也許在那樣的筵席上,我可能找回我的食欲,我的欲望 作為被打下地獄的人,這是我的手記,這幾頁極為可厭的紙頭我撕下來送給你。 詩集的序言是地獄的開場,深海浮起的破碎過去是寒冷的浮冰,帶著尖銳的棱角狠狠扎進蘭堂空白的記憶里,每一處都割開血淋淋的紅色又流淌下冰冷的藍,他渾身發(fā)顫拿不住書本,眼前各種顏色混成潑了水的水彩畫,身體在溫暖的被爐里冷到牙齒發(fā)顫。 巨大的沖擊叫蘭堂幾乎昏迷,意識又掙扎著漂浮在光怪陸離的世界里。詩句里的文字變成光變成空氣又像列隊的士兵,風(fēng)暴般裹挾住他的靈魂,一時給他蜂蜜似的甘美甜頭,一時又風(fēng)刀霜劍般穿透他的身體,把那些激烈的迷醉的毒/藥般的情緒灌注進他的血管。 閃爍的太陽已躍過高傲的山巒,幽谷中的光點有若泡沫浮起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著你的心 整個太陽是殘酷的,整個月亮是苦的 我擁抱過夏日的黎明。 書本砸落在了地上,黑發(fā)的青年顫抖著翻滾蜷縮成一團,冷汗津津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臉頰泛著guntang病態(tài)的紅。 是誰在呼喚他? 是誰在注視著他? 誰咒罵他誰又發(fā)出如哀悼的嘆息 【我一邊仰望著月亮,一邊叼著煙斗。無所事事郁郁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