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頤目光溫柔地看著她，沖她招手：“過來?！?/br>
    趙歸雁乖乖地走過去。

    程景頤環(huán)著她的腰，扶著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他下巴擱在她的頸窩，深深嗅了一下。

    鼻間芬香縈繞，沁人心脾，程景頤一整日的煩躁就得到了安撫。

    趙歸雁被他嗅得有些癢，笑著將他的腦袋推開。

    程景頤抱著她，嗓音低沉：“明日我就要走了，如何也放心不下你。”

    趙歸雁安撫他：“陛下，您要相信我能保護自己。就算您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您自己。”

    這次祭祖，要遠離長安，皇宮空虛，帝王離宮，便剩下宋太后和她了，宋太后心懷鬼胎，無論如何程景頤都不放心。

    “那些暗衛(wèi)也無法時時刻刻守著你，將你交于別人手里，我無論如何都不放心?！?/br>
    程景頤低聲道。

    程景頤手中有一批暗衛(wèi)，武藝高強，以一頂百都行，甚至還有許多能工巧匠，機關(guān)暗器，皆有人才。這只暗衛(wèi)隊隸屬于程景頤，不受其他人支配。

    這次離開長安，程景頤將這只暗衛(wèi)交到了趙歸雁手中，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就擔(dān)心自己不在，發(fā)生意外。

    趙歸雁笑他：“陛下太過擔(dān)心了吧？這些暗衛(wèi)都是您一手挑出來的，什么本事您一清二楚，怎么會讓我受傷。”

    程景頤蹙眉：“再有本事也不能時時刻刻守著你，許多事情……他們也沒辦法啊……”

    程景頤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語氣擔(dān)憂：“生孩子就不能代替你?！?/br>
    趙歸雁：“……？”

    趙歸雁有些無語凝噎，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這是我的孩子，如何別人能幫我？”

    程景頤卻覺得自己的話沒什么錯誤。

    “生孩子的人都在死門關(guān)上走了一圈，我聽說過好些女子因為難產(chǎn)而喪命了，若是可以，我真想將這份痛苦轉(zhuǎn)移到我身上。”

    程景頤如是說道。

    趙歸雁笑容微微停了一會兒，伸手握住程景頤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掌心一片冰涼，比她還要冷一些。顯然光是談及，程景頤都嚇得不輕。

    “我會陪著您，麟兒也會陪著您，不會早早地就離開的……”

    第69章 離宮

    晴空萬里，烈日當(dāng)空，浩浩蕩蕩的儀仗從皇城門一路延伸到了外城。

    后宮眾人紛紛到了城門口，恭送出城的隊伍。

    程景頤一襲黑色袞服，金線繡紋，五爪金龍栩栩如生，更是襯得他威儀赫赫，讓人不敢直視。

    他端坐于馬上，走了兩步，忽然扯了韁繩，回首望著城門口。

    那里站著一些人，錦衣華服，云鬢高聳，可他仍是一眼就從人群里找到了他想見的人。

    趙歸雁穿著天青色緙絲蘭花裙，在這悶熱的天氣里，如一縷清風(fēng)，拂過眾人的眼。

    豁然開朗。

    隔得遠了，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能感覺得到，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不舍。

    勢必同他一樣。

    趙歸雁張了張唇，隱約看得出馬上的人影回了頭，她眼底光影躍動，還沒分別，她就開始想念他了。

    程景頤身下的馬動了動蹄子，他剛要回頭，就看到自己的小皇后突然揚起手，沖他揮手。

    程景頤驀地笑開。

    宋太后皺著眉，低聲呵斥：“皇后，注意儀態(tài)，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等不莊重的舉措，這不是丟皇室的臉面嗎？”

    趙歸雁眨了眨眼，見程景頤這次沒有停留地離開了，這才收回手，緩慢地屈了屈膝，“臣妾知罪?！?/br>
    臨近產(chǎn)期，她如今肚子很明顯了，這樣下蹲行禮的姿勢做得也有些艱難。

    宋太后不滿的看著趙歸雁，嘴上說著知罪，可臉上的神情可是一點都沒有害怕惶恐的樣子，她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默默收回了出口的責(zé)罵。

    念在趙歸雁替程景頤懷上皇嗣的份上，她總是要寬容一些。

    趙歸雁就看到宋太后即使再生氣，卻也沒再指著她，垂著的眼眸掠過一絲深思，她發(fā)現(xiàn)了，宋太后對她越來越容忍了。

    尤其是越臨近產(chǎn)期，宋太后脾氣越好。

    程景頤臨行前再三叮囑她，小心宋太后，更何況，她自己也覺得宋太后不是好人，也沒有想要和宋太后虛與委蛇的想法，送完了程景頤，就打算回宮了。

    “太后娘娘，臣妾身子不適，就先回鳳儀宮了。”趙歸雁說完，也不等宋太后反應(yīng)過來，就領(lǐng)著宮女離開了。

    宋太后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很是不滿。

    程景頤夫妻二人，簡直越來越不將她放在眼里了！

    一旁的妃嬪看著太后與皇后之間火/藥味十足，皆是屏息凝神，不敢亂說話了。

    好像自冬獵開始，宋太后與帝后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不太好了。

    以前程景頤還愿意維持著表面的和善，后來，也不知怎的了，就連表面的和諧都不愿意維持了。

    一月一次去壽安宮請安也取消了，這近一年里，也就去了兩次壽安宮。

    外面都猜測太后與景和帝不和，怕是母子之間，反目了。

    有人說是因為當(dāng)初宋太后為了自家兄長封王賜地的事情聯(lián)合前朝給景和帝施壓，這才讓母子反目。

    也有人說是因為皇后，宋太后不喜皇后，景和帝為了皇后難得昏庸，多次忤逆宋太后，這才導(dǎo)致母子生疏至此。

    外面?zhèn)餮约娂?，都沒逃過皇宮里的主子的耳朵，可卻也從沒見他們出來澄清。

    漸漸的，這些傳聞越演愈烈，熱鬧看夠了，沒了談?wù)摰呐d致了，這些流言才慢慢沉寂下去。

    淑妃和麗妃是宋太后親自挑選入宮的人，對于宋太后還算忠心，所以有些內(nèi)情她們二人也是知道一二的。

    那些說法，不能說全是對的，但也有對的。

    空xue不來風(fēng)，但她們安分守己，從未說出她們知道的真相。

    麗妃嘴巴甜，對宋太后也不是很害怕，見宋太后氣得臉色發(fā)青，連忙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柔聲寬慰道：“太后娘娘莫生氣了，皇后娘娘如今孕期將近，脾氣大一些也是能諒解的，等她生下皇子，您到時候再給皇后娘娘立規(guī)矩也好啊，何必急這一時？”

    宋太后也不知道這幾個月忍氣吞聲的次數(shù)多了，如今倒也沒有剛開始那么生氣，只不過她覺得皇后這樣的舉措是在挑釁她的威嚴(yán)，所以才有些不高興。

    宋太后斜睨了一眼麗妃，見她一臉討好的笑容，這才舒心許多，皇后被程景頤護得太好，沒見識過宮中險惡，所以才不會對她心存敬畏。

    瞧瞧麗妃，這樣子看著多順眼？

    宋太后目光微移，淑妃觸及她沉沉的目光，心尖發(fā)顫，下意識也露出一抹討好的笑，眼底的忌憚飛快閃過。

    宋太后這才滿意下來。

    “是，等皇嗣一誕生，皇后也該好好學(xué)些規(guī)矩了，不然這偌大的皇宮被一個粗俗的人管著，惹天下看笑話呢！”

    ……

    宋太后被人眾星捧月地擁簇著回了壽安宮，見宮門口站著一個面容清秀的書童，宋太后腳步頓了頓，旋即臉上滿是笑容，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你們都回去吧，哀家這里有客要迎，不方便，你們就都回自己的寢殿吧?！?/br>
    宋太后還沒進門，就開始趕人了。

    淑妃和麗妃有些好奇壽安宮的人是誰，但又不敢忤逆宋太后的命令，偷偷地往殿內(nèi)看了幾眼，見實在是看不到什么東西，才好奇得不行地離開了壽安宮。

    宋太后拍了拍發(fā)髻，輕輕提著裙角，疾步走入了殿內(nèi)。殿內(nèi)端坐著一個如松如竹的男子，溫潤如玉，翩翩有禮，十足的濁世佳公子。

    原是累世公勛，敬王的嫡長子，宋明翰。

    因為敬王成為異姓王，宋明翰的身份也水漲船高，成為王世子。

    宋太后一見宋明翰，那些煩悶情緒一掃而光，她略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翰兒，你怎么今日進宮了？”

    她走上前，抓著他的手，感受了一下脈搏，跳動平穩(wěn)。又細細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見他臉色還算正常，松了口氣，又有些擔(dān)憂地說道：“你身子不好，小心這暑熱，在府里待著多好呀！”

    宋明翰這副身子如今只是強撐著，任何風(fēng)吹草低都能讓他染病，平常都是極小心的。

    宋明翰笑了笑，抽回手：“姑姑不必擔(dān)心，我受得住。父親隨圣駕出了長安，家中無人說話，我就想入宮來看看您?！?/br>
    他頓了頓，道，：“您也知道，我活一天，就少一天，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不想憋屈地躺在床上虛度光陰，哪一天我都想活得有意義?！?/br>
    宋太后皺著眉，急急拍了拍桌面，嘴里也急急說道：“呸呸呸！胡說什么呢？你要活得長長久久，不要說喪氣話！”

    宋明翰強自展顏一笑：“嗯，下次不說了?！?/br>
    宋太后見他這樣懂事，心疼不已，她眼底有些濕潤，溫柔地看著他，撫了撫他的頭發(fā)：“如果你覺得無聊了，下次派人來宮里找姑姑，姑姑出宮去，你也別折騰了，姑姑會擔(dān)心的?！?/br>
    宋明翰抿了抿唇，說道：“知曉了?！?/br>
    宋太后吩咐人去準(zhǔn)備了宋明翰愛吃的菜，拉著他說話：“這些天好些了嗎？”

    “好些了，您上次讓人送來的雪芝很好，這些天胃口也好多了。”

    宋太后欣慰地點了點頭：“有用就好。”

    她屏退了眾人，寢殿里只有他們二人，宋太后稍稍壓低了聲音，說道：“再忍忍，過不了多久，我一定會治好你?！?/br>
    宋明翰扯出一抹笑：“姑姑，別再安慰我了，我這副破敗身子，能活一日都是上天垂憐，您和父親也別為了我，一直滿天下地搜羅奇珍異草?！?/br>
    宋太后眼神飄忽了一下，以人心入藥的事情，宋明翰根本不知道。

    宋明翰生性溫良，是個走在路上連螞蟻也不舍得踩死的性子，要是知道，他的性命要另一條生命來挽救，他肯定是寧死也不愿意吃那藥了。

    宋太后含糊其辭：“總有辦法的，天下醫(yī)術(shù)高超者數(shù)不勝數(shù)，總會治好你的病?！?/br>
    宋明翰只是笑了笑，端起茶盞，動作優(yōu)雅地飲茶，顯然是不相信的。

    宋太后也不再多說，她也害怕言多必失，到時候惹得宋明翰起了疑心。

    用了晚膳之后，宋太后見天色已晚，到底舍不得，便出聲挽留：“夜里路不好走，又是更深露重的，要不在宮里住下吧，哀家這里的偏殿一直替你留著，每日都有人打掃?！?/br>
    宋明翰年幼時身體還沒有這么差，偶爾來宮里玩累了，也會歇在壽安宮。

    壽安宮里專門給他準(zhǔn)備了房間。

    宋明翰本想拒絕，但他忽然就猛烈咳嗽起來，一時之間，旁邊伺候的人手忙腳亂，一番忙碌之后，宋明翰就拒絕不了了。

    鳳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