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泊吃完了，從南梔碗里又撈了幾個過來。

    “撲通”一聲，混沌掉進他的碗里，汁水濺在他臉上。

    南梔伸手替他擦去，嘲笑他：“饞貓！”

    他笑一笑，回答她：“是我?！?/br>
    窗外竟真的傳來貓叫。

    相視一笑。

    第49章 悄悄   往后余生，請允許他陪她走

    那一場空襲使西校區(qū)的幾間教室沒了屋頂, 南梔與同學(xué)們邁進教室時，發(fā)現(xiàn)頭頂一片藍天，幾只鴿子飛過。

    他們面面相覷, 隨后笑出聲，簡單將教室收拾一下，然后坐下來看書或聊天, 等著老師到來。

    鄭璞先生攜一卷書前來, 見到此情此景一時愣住, 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 叫他們都坐在外面的草地上，他要給他們講英國詩歌了。

    很巧, 尹良初也帶著學(xué)生坐在草地上, 他們的教室也沒了屋頂。

    于是他們各自占領(lǐng)一邊, 尹良初先生在東邊，鄭璞先生在西邊。

    有個學(xué)生突然冒出一句:“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币煤逄么笮?。

    多虧今天廬陽沒有雨，否則他們還不知道要在哪里上課。

    隔壁尹良初先生在講盛唐詩歌, 一派昂揚。

    這邊鄭璞先生在朗誦情詩，抑揚頓挫。

    底下的學(xué)生們聽聽這邊, 又側(cè)耳聽聽那邊，好不忙碌。

    這樣的經(jīng)歷前所未有, 這份體驗獨一無二, 若干年后他們還是會記得這一天, 中文系與英文系的學(xué)生相對而坐, 他們在一片藍天下同時聽兩位大家講課。

    安之若素。

    ·

    屋子修好后，英文系準(zhǔn)備排一出話劇。這是他們第一次排演，每位同學(xué)都被安排了臺詞。

    南梔很緊張, 說英文一向是她的短板，她還不夠大膽，無法自由言說。

    一連好幾天，她都在小禮堂里一個人練習(xí)到很晚。

    又是一個月夜，她照舊在小禮堂里念臺詞。外面有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經(jīng)過，旁邊就是一座圖書館，燈火通明。

    大禮堂和小禮堂算是最為“輝煌”的兩座建筑。

    紅磚瓦，紅的墻，旁邊一大棵銀杏樹，此時金黃一片。

    南梔坐在臺階上慢慢念，松月泊在窗外靜靜等候。

    他一連好幾天都不見南梔身影，詢問過后才知她每天都在這里練習(xí)。

    所以他來看看她，卻又不愿驚擾她，索性在外面默默陪伴。

    書聲催眠，他竟生出些許困意。涼風(fēng)吹來，困意也散去，他裹緊外套，靠在墻壁上，一些銀杏葉落到他懷里。光影落在他臉上，忽暗忽明。

    其實南梔不怕黑，在安南她偶爾會趁著月色往家走，那時她安閑自在，還會趁機賞賞月。

    可此時，門外雖人來人往，她卻有些害怕。

    頭頂上的電燈隨著秋風(fēng)搖晃，她心怦怦跳。周圍搖曳的影子仿佛會突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就連不動的桌椅也開始變得可怖。

    她開始自己嚇自己。

    終于害怕到極致，她推門走出去。背靠著門框大喘氣。

    不經(jīng)意轉(zhuǎn)過頭，不安的心瞬間落地，連微涼的風(fēng)也變得柔和。背后的電燈不再搖晃，它穩(wěn)穩(wěn)送出暖黃的光，與月色配合默契。

    南梔掖緊衣襟，微笑著走過去。

    她悄悄走，因為松月泊睡著了。

    距離他還有一步之遙，松月泊忽然睜開眼，他笑著伸手拉她，南梔順勢坐在他身邊。

    松月泊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握住她的手。

    “怎么這么涼？”

    “有些冷。”

    “明天記得多穿些?！?/br>
    “好?！?/br>
    南梔靠近他，問道:“什么時候來的？”

    “我說剛來信不信？”

    “你都睡著了，肯定不是剛來?！?/br>
    松月泊笑:“我想起有一回，我在琴房撿窗簾后的廢紙，你突然進來彈琴，我怕打擾了你的閑情，一直躲在窗簾后，你直到離開都沒有發(fā)覺。”

    南梔震驚:“什么時候？”

    “大約是剛認(rèn)識不久……”

    南梔有些尷尬，那時她彈的音調(diào)估計不能入耳。難為他聽了這樣久。

    他接著道:“當(dāng)時你不會彈鋼琴，可是后來，已經(jīng)能夠驚艷眾人，當(dāng)時可以做到，如今一樣可以?！?/br>
    他在鼓勵她，彈琴是這樣，演話劇依舊是這樣。慢慢努力，多難都會做好。

    南梔點頭，側(cè)頭看他，滿天星辰都落在她眼睛里。

    “還會彈那支曲子嗎？”

    眉目一動，南梔有些遲疑。她已經(jīng)許久不曾摸過鋼琴，也許久沒有聽到鋼琴樂音。

    松月泊抬起手臂道:“來，鋼琴借給你?！?/br>
    南梔伸出手，指尖跳落在他的胳膊上，他輕輕哼唱。

    月泊唱歌很好聽，婉轉(zhuǎn)如夜鶯曲。她還記得那個船上的夜晚，松月泊唱了一支德語歌，在分離的歲月里，她時?；貞浧鹉鞘赘柚{。

    她還記得《梔子半香》該怎么彈，原來不管過去多久，該忘不掉的，還是忘不掉。

    最后一個動作彈完，她收回手，挽著他的胳膊。

    松月泊道:“我陪著你，繼續(xù)練臺詞吧。”

    南梔應(yīng)了一聲，拿起一旁的筆記本小聲念。

    遇到不熟悉的地方，她問道:“這句應(yīng)該怎么念？”

    松月泊不回答她，反而仰起頭:“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

    南梔不理他，低頭接著往下看。

    下一句還是不會，她看向松月泊，月泊點點自己的臉頰。

    南梔抿唇，突然起身道:“我去問凌山岱！”

    她站起來，松月泊慌亂，一把拉住她，又把她拉回自己身邊。

    他接過南梔的筆記本，一句一句念給她聽，他念英文也很好聽。

    南梔靠著他的胳膊，慢慢閉上眼睛。

    太累了，她想休息一下。

    銀杏葉飄過來，松月泊抬手將她發(fā)上的葉片夾進筆記本書頁中，撥開她臉頰旁的頭發(fā)。

    松月泊凝視著她，突然覺得內(nèi)疚。多年前失約后，他與她斷了音訊。

    經(jīng)年以后相逢，她閉口不談過往曾經(jīng)。

    他還不知道她是怎樣到了廬陽，也不知在那段日子里，她受到了什么委屈。

    不過如今他很滿足，穿越山海回到故國，與師友重逢，與戀人相遇，不是誰都能這樣幸運。

    他還記得在英國的一位中國留學(xué)生，他臨別前與戀人告別，斷聯(lián)多年后再回國，她早已嫁人生子。

    一聲再見，一個轉(zhuǎn)身，已經(jīng)是滄海桑田。

    思及此，他慢慢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輕輕道:“gute nacht.”

    他其實早就知道，有些路南梔可以一個人走，可是往后余生，請允許他陪她一起走。

    第50章 演出   不卑不亢

    英文系的演出定于周三傍晚。

    南梔的同學(xué)們特意借來了西洋樂器用于伴奏, 南梔也替他們縫了演出服。

    外面人群烏烏泱泱，幕布之后，南梔在替主演們化妝穿衣, 她的戲份不算多，故而承擔(dān)了一些雜活。

    休息的間隙，她看著女主演微笑。她真正適合這個角色, 典雅美麗, 會說一口流利的英文, 她演女主角, 所有人都沒有異議。

    南梔將發(fā)冠戴在她頭上，留戀地看一看, 這頂發(fā)冠是她親手所做, 耗費了許多精力, 如今戴在她的頭上，果然光彩奪目。

    她贊嘆道：“好漂亮！”

    女主演起身去換衣，南梔望著她的背影發(fā)呆。

    凌山岱被喊來拉小提琴，他又叫上同學(xué)來彈鋼琴, 此時正在一旁擺弄樂器。

    他忙好了，湊到南梔身邊：張泊如先生會來么？”

    “來, 這樣的活動他從來都不會缺席。”

    凌山岱有些開心，他又問：“月泊會不會來?”

    南梔笑著點頭：“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