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嬡盤腿坐在床榻上，大氅披蓋了她整個(gè)身子，嘴里說著子龍幫她擦，她便幫子龍擦，實(shí)際坦坦蕩蕩的縮成一團(tuán)，享受著趙云的擦拭。

    似覺得有些冷了，趙云隨手披了件外袍。

    他沒有系帶，衣襟依舊大開著，面上的表情很認(rèn)真，拿著巾帕擦拭擠壓發(fā)間水的動作也很細(xì)致。

    一段時(shí)間的相處下來，穆嬡覺得這個(gè)人無論做什么事都很認(rèn)真，專注，沉穩(wěn)得讓人格外的有安全感。

    儒將，穆嬡仔細(xì)分析著這兩個(gè)字，又去看面前人一臉正色的神情，唇角上翹，笑容覆面。

    坐在她對面的趙云打開巾帕蓋在她頭上，雙手去輕輕揉搓，低頭時(shí)就看見她一副偷腥貓兒似的笑容，眸光柔和了幾分。

    “子龍會兵法嗎？”穆嬡問。

    “曾讀過兵書?！?/br>
    “那，為人為臣為君之道子龍可知一二？”

    趙云手一頓：“大人，趙云只知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于孝，與國人交，止于信。”

    “我自認(rèn)與子龍相交，從未失過誠信二字。就算情不自禁冒犯了子龍，也是坦然面對從未疏遠(yuǎn)過子龍，這段時(shí)日，子龍為何避我？”她拉著他的衣裳，從狐貍毛中仰頭看他。

    趙云眉微鎖，默然不語。

    “我喜好特殊，卻從不強(qiáng)迫與人。人生在天地間，難道連喜愛之情都不能溢于言表嗎？若愛人也成為一種受限的行為，豈不是活得太苦難？”穆嬡上下嘴皮子一碰，便是一串話。

    趙云垂眸，放在她發(fā)上的手隔著巾帕慢慢摩擦她的發(fā)。

    穆嬡盯著他抬手動作間，手臂動作帶動的胸前肌rou拉伸，眼珠子要貼上去了：“先前是我自制力太差，給子龍?jiān)斐衫_，此后，我定不會再犯……”

    她往他那邊傾，乖乖收回眼神，低下頭讓他更方便擦發(fā)。

    房間里只有巾帕與發(fā)絲摩擦的聲音。

    穆嬡雖然貪念色相，但知道分寸，不會再像上次一樣控制不住自己。

    畢竟去彌補(bǔ)一時(shí)沖動花費(fèi)的力氣太大了。

    安靜的空間，和面前滿身安全感的人，讓她有些惰怠起來。

    拉了床上的被褥蓋在自己和他腿上，穆嬡挪了挪身體，離他近了些，額頭靠在他肩膀上，懶懶道：“我若睡了，子龍擦完記得叫我，我?guī)妥育埐痢?/br>
    趙云下意識大掌去護(hù)在她腦后，聞言抿唇，應(yīng)道：“好?！?/br>
    手中的巾帕已經(jīng)被發(fā)上的水染濕不少，趙云動作盡量放輕，用巾帕拭干她發(fā)間的水。

    這是一件簡單，做起來卻繁瑣需耐心的事。

    肩上的人呼吸平穩(wěn)，默然靠在他身上的姿態(tài)親近又放松。

    他還是第一次為人擦拭濕發(fā)。

    與人這般親近除去她，便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他雖然從不拒人，卻也與人保持著距離，除了她……

    她是他一直想要追隨的人，他也渴望能與她赤誠相對，坦誠相待，可自從那日便不一樣了……

    那日她醉酒后，行事大膽又放縱。

    她或許不知，她酒后在他身上留下了多少印記，除了唇上的，她也舔舐啃咬過他的耳垂，脖頸，鎖骨，手臂和胸膛……

    他的左下腹間至今還有一個(gè)結(jié)疤的牙印。

    留下時(shí)的痛楚他已經(jīng)忘記了，如今只記得當(dāng)時(shí)的驚愕與極快的心跳，和倒在地上任由她胡來的縱容。

    隱隱的，被壓在最深處的一個(gè)聲音告訴他，在他繁雜的情緒最底處是喜悅。

    他想起第一次見她時(shí)，她正與公孫將軍耳語，挑著眉眼中有些狡黠。

    在望向他時(shí)，卻驚訝地瞪大了眼，眸中的驚艷在瞬間被一種渴望堅(jiān)定覆蓋，誠摯熱烈的讓人不愿對視。

    陽光下，她望著他笑，唇角上翹，眉眼彎彎，好看耀眼得讓人炫目。

    她許是不知，他的目光自此從未離過她。

    想與她說話，想與她深交，卻唯恐她不是心中所想之人。

    她行事隨心，與人交從不有所遮掩。

    這幾日，他有意避著她。

    不是在避她，而是在避自己，他不能，他被世間條例約束，做不出這般坦然。

    他在躲自己的潛藏的情緒欲望，也在躲不為人接受的喜好之情。他不想與男子有所情愛牽扯，更不想與要奉為主的人有其他關(guān)系。

    手下的發(fā)在擦拭漸漸脫離濕潤。

    趙云的外袍卻被自己的濕發(fā)給透濕了，貼在身上冰冷得難受。

    她靠在他肩上，手從攏罩的大氅中失力跌落在他腿上，自然是安然睡著了。

    垂眸的人，放下手中的巾帕，壓著眸底翻涌的情愫，顫著眼睫去握住她垂落在外的那只手。

    握住手腕，手指從她的指間插入，他抬起，閉上眼，在面前素白的手掌上落下一個(gè)極克制的吻。

    “大人……”

    自古貪色之人命運(yùn)悲慘，他不愿她如此，他會好好守護(hù)看護(hù)好她。

    “子龍……”

    懷中的人似乎醒了。

    趙云慌然松手，兩人相牽的手瞬間分離。

    他溫順道：“大人困了，趙云送大人回房?！?/br>
    手?jǐn)埳纤难常聥芑谢秀便钡厣斐鍪秩キh(huán)抱他的脖子，應(yīng)著：“好……”

    困意還未消，她掙扎著睜開一條小縫虛虛看了眼就閉上了，滿身心地窩在他懷里。

    趙云抱著她從床榻上站起身，往門外走。

    穆嬡的困意在面前人把她放在床上去解她攏在身上的大氅時(shí)消散，她握住他的手，別扭道：“我自己來就好，辛苦子龍了，子龍快回房歇息吧?！?/br>
    趙云停手，點(diǎn)頭應(yīng)道：“是?！?/br>
    見人離開，穆嬡松了口氣，她解下身上的大氅，里面只穿了一件單薄里衣，極易被發(fā)現(xiàn)不同之處。

    她往榻上一倒，掀開被褥鉆進(jìn)去，睡得一臉安然。

    一夜好夢。

    第二日，幾人開始正式行事。

    二爺叁爺和子龍忙得只有在用膳時(shí)穆嬡才能看見他們。

    夜晚歸來時(shí)，幾人身上臉上都有不少臟污痕跡，一臉疲倦，神情卻是滿足愉悅的。

    穆嬡的主要任務(wù)是安撫百姓，監(jiān)督各方行事。

    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巴結(jié)本事沒忘，察言觀色，揣摩人心拿捏到位，沒事兒便去縣中田間與人談?wù)摚嘎篂轳R，或是徒手畫大餅。

    小鳳凰的策略他們都看過，先不說二爺叁爺，既然能得子龍認(rèn)可，那就是可行的。

    日子在忙碌中過得極快。

    休整養(yǎng)息后，平原縣已有所大變。

    不負(fù)初來的荒蕪，縣中的街道開始有不少人來往，因此縣施以德政，有不少流落在外的人來此尋求安居之所。

    幾人也脫離了初時(shí)的忙碌。

    二爺叁爺和子龍常去教場監(jiān)守新征召入伍的士卒演練，穆嬡便一人在府中或府外找樂子。

    有時(shí)，她會趁機(jī)把子龍拉走，想再刷一刷他的忠誠值。

    子龍的忠誠值在進(jìn)入平原縣后漲到75就停滯不前了，無論穆嬡怎么去討好他都穩(wěn)穩(wěn)的停留在原地。

    “子龍，接著！”

    站在高處樹干上，從枝椏上摘了一個(gè)果子的穆嬡向下一丟，喊道。

    趙云身形微動，伸手穩(wěn)穩(wěn)接住那個(gè)果子。

    “大人，小心。”

    他仰頭看著樹上絲毫不顧及形象，爬樹摘果的某人。

    吱呀——

    不遠(yuǎn)處傳來開門聲，還夾雜著——

    “誰！誰偷老娘的果兒？”

    “娘！娘！快來??！有人偷果兒！”

    “哎！哎喲！她娘！她娘你慢點(diǎn)——”

    “遭！”樹上的穆嬡臉色一變，貓著腰對樹下的趙云悄聲喊道：“子龍！子龍快接住我！我們快走！”

    說完她便什么也不顧了，從高高的樹下往下跳——

    趙云眼眸一縮，身體此意識先一步閃身到她墜落的地方，張開雙臂穩(wěn)穩(wěn)地接住她。

    穆嬡做了壞事，臉上氤著紅，她抱住他的脖子，催促道：“快！快！咱們快跑！”

    趙云心中還有些驚顫，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便抱著人往他處跑去。

    身后。

    “站??！哪個(gè)龜孫兒！竟敢偷老娘的果兒！”

    “哎喲，她娘你快歇歇?dú)?，別追了別追了……”

    “娘！娘，我覺得那個(gè)人長得好像縣令大人哦……”

    “瞎說！什么縣令大……人？縣令大人？”她停住步伐，驚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真的是縣令大人？”

    男人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也有些怪異：“都叫你慢點(diǎn)了……”

    兩夫婦面面相覷，而后，婦人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男人也是滿臉笑意。

    “新來的這縣令大人可有意思，她不是愛上咱家的果兒了吧？”

    每隔兩天便來一次，果未熟之時(shí)，便一個(gè)人站在樹下仰望許久，熟了竟還親自爬樹來偷。

    偷就算了，被人發(fā)現(xiàn)便跑，跑了后第二天，她們家院門口總會無端多出些谷物。

    要知道，這些谷物便是買下院外的那棵樹都綽綽有余……

    遠(yuǎn)離了偷盜之地，穆嬡從趙云懷里下來，她徑直伸手去掏他衣襟里放進(jìn)去的果子。

    紅彤彤的，湊到鼻尖聞滿是水果的香甜味。

    穆嬡臉上盈著笑，把果子遞給趙云：“子龍快嘗嘗，我守這棵樹好久了，這可樹上最大最紅的一個(gè)，終于到手了！”

    被迫與她一起偷盜的趙云握著手中的紅果，表情有些微愣：“大人……不吃？”

    穆嬡眨眨眼：“我不吃，專門為你摘的，快嘗嘗！”她巴巴的看他，“我蹲了好久的點(diǎn)，子龍快嘗嘗甜不甜？”

    趙云把手中的果送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清甜從舌尖蔓延，帶著些澀，他微瞇著淺色的眸點(diǎn)點(diǎn)頭：“甜。”

    穆嬡看他那副表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嘴里喃喃：“是嗎？真這么甜？”

    話落便就著他的手啃了一口，確實(shí)是清甜的果香，但澀意有些讓人難頂，穆嬡啃了一口便皺了眉。

    她拉起唇角微微含著笑意的趙云往別處走。

    “子龍?jiān)倥阄胰ニ幙纯础?/br>
    她把趙云拉出來，除了想刷忠誠值，也是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無論做什么，這人都不會有所微詞，能滿足她一切開口的要求。

    有時(shí)候她會有一種帶壞了人的錯(cuò)覺。

    帶著人四處閑逛瞎玩了一番后，穆嬡就在午時(shí)跟著趙云的步伐回府。

    還未到府前，就看見二爺叁爺一臉急切的來到她面前。

    穆嬡滿臉茫然：“云長，翼德，怎么了？”今日午膳難道不在府內(nèi)吃？

    二爺叁爺站在她身邊，臉上的神情有些怪，就連平日直性子的叁爺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二爺俯身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大哥，嫂嫂來了?！?/br>
    叁爺急切的點(diǎn)頭：“大哥大哥，嫂嫂看起來情緒不好，你……你可千萬別惹嫂嫂生氣?！?/br>
    穆嬡嚇傻了。

    啥玩意兒？

    她夫人來了？臥槽！她家夫人不是還在涿郡嗎？！

    她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一臉緊張的看向身邊兩人，問：“我今日衣冠是否得體？我氣色如何？相貌好看否？”

    兩人對視一眼，一拉一拽地把心里已經(jīng)開始想打退堂鼓的穆嬡往府內(nèi)帶。

    “我、我這，二弟叁弟我發(fā)冠可散了？”

    “要，要不要容我先去理理儀容啊？”

    身后，趙云抱著一些雜亂的物什，斂眸，靜默。

    陽光照射在他身上，在他濃密的長睫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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