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宴 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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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白綾的另一頭,卻牽在沈憐雪的手上。 曾幾何時,拿捏別人的卻是她呢? 柳四娘心口一陣陣的刺痛。 第34章 【三合一49-51章】…… 平生第一次,柳四娘對沈憐雪妥協(xié)了。 沈憐雪并未表現(xiàn)得如何怨恨憎惡,也沒有如何強(qiáng)硬,她只是用哀婉地語氣訴說著這幾年來的不幸,柳四娘仿佛便心軟,對她“視如己出”的繼女產(chǎn)生了憐憫之心。 沈憐雪甚至都不用說自己可以如何狀告沈家,把屬于她的東西奪回,把鳩占鵲巢的東西趕出去,柳四娘就退縮了。 她身不正,行不端,沈雨靈的年齡和由來,都是她身上割舍不開的污點(diǎn),她想讓沈雨靈繼承沈家,就不能把事情鬧大。 鬧大了,就什么都沒了。 沈憐雪不用說半句話,一向心狠手辣,慣于用這些骯臟手段坑害人的柳四娘便已然明白。 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罷了。 “母女”兩個隔著槐樹,皆是滿面笑容。 柳四娘輕輕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日子過得不好,怎么不回來尋娘?娘怎么也不能坐視不理?!?/br> 沈憐雪笑著看她,沒有說話。 三爺這會兒已經(jīng)醒過味來,沈憐雪這又哭又鬧的,無非是想要銀錢。 他冷哼一聲,對柳四娘道:“文禮媳婦,你同她廢話什么?她不過是看沈家生意好,回來威脅咱們要點(diǎn)銀錢罷了。” 他皺著那張老臉,語氣是一貫的高高在上:“咱們家一貫樂善好施,便是破落戶,也會憐憫體恤,你便施舍些銀錢,好歹也是自家血脈?!?/br> 沈憐雪看都不看他,目光只落在柳四娘身上。 “大娘子,我是破落戶,卻也是沈氏嫡親血脈,”她含笑道,“你施舍的時候,可要想想這些根底。” 柳四娘的臉色微微變了。 她面具上的裂縫幾乎要維持不住,被沈憐雪這一句懟在心口,一時間呼吸困難,胸口悶悶地疼。 倒是六爺年輕一些,也明白事,見沈憐雪已經(jīng)今非昔比,十分有光腳不怕穿鞋的架勢,便去哄勸三爺:“三哥,咱們里面先去取族譜,您德高望重,還得是您親自刪名?!?/br> 三爺便冷哼一聲,轉(zhuǎn)身推門而入。 待他們兩個走了,柳四娘才覺得松了口氣,她心里反復(fù)斟酌,因不知沈憐雪的根底,此時竟又些束手束腳。 她盤算了一輩子,可謂機(jī)關(guān)算盡才有今日,卻無法算清沈憐雪這個最后的門檻。 只要跨過她,只要跨過她。 眼前,便是通天大道。 柳四娘頓了頓,難得的,她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沈憐雪。 “娘知你如今日子艱難,還有團(tuán)團(tuán)要養(yǎng),必要為了女兒未來考慮,”她暗示她,“娘便是想要幫扶于你,也不知如何出手,你看……” 柳四娘道:“你看如何行事可好?” 她低了頭,卻也威脅沈憐雪,我如今肯給你,是因?yàn)椴幌媵[大,但你也有女兒,你也要為你女兒考慮。 若是人人都知道她是個沒爹的孩子,以后如何做人? 沈憐雪目光微沉,一個個看著在場眾人。 邊上的幾個族老都是同沈文禮同輩,算是沈憐雪的叔叔,此刻竟是都一言不發(fā),只任憑這娘倆交涉。 沈憐雪輕聲道:“我來時剛好路過香行街,看到了家中的兩處鋪面,生意可真是好啊。” “小的時候,祖父還曾帶我去過總店,那時候我就被里面的排場和熱鬧所震撼,想著以后這里就是我要繼承的家產(chǎn),一定好好好打理家業(yè)?!?/br> 沈憐雪語氣平淡,一字一頓說著,卻句句都刺柳四娘和沈家人身上。 沈憐雪道:“可是祖父過世之后,就在沒有人帶我去鋪?zhàn)永锩嫱?,我那時候很羨慕沈小姐,父親總是帶著她跟大娘子一起去鋪?zhàn)?,從來不帶我。?/br> “為什么呢?”沈憐雪低下頭,顯得很是脆弱,“大概是我不討人喜歡吧,若不然父親怎么喜歡非親生的繼姐多過我呢?” 柳四娘嗓音拔高:“你!你閉嘴!” 沈憐雪仿佛受驚的鵪鶉,她抬起頭,很快又低下頭去:“抱歉大娘子,我說錯話了,你別往心里去。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她喃喃道:“沈家的香水行生意可真好啊,四處鋪面加起來,每日營生要過這個數(shù)吧。” 她伸出手,對柳四娘比了個十。 十貫錢,不多也不少,平日里的營生若是不景氣,最低也有這個數(shù)。 當(dāng)然休沐、假日和冬日時節(jié)的生意火爆時,那營生可以翻倍,沈憐雪卻也不用一一細(xì)說。 “大娘子,你看家中如此多的營生,卻養(yǎng)不活我們孤兒寡母嗎?” 沈憐雪最后只說了這一句。 柳四娘那一個你字就壓在喉嚨里,她深深喘著氣,努力端著的貴婦面容一下子便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被逼迫,被威脅,被逼著吐出貪墨之物的刺痛。 那真是生生從她身上咬下一口帶血的rou,痛徹心扉。 柳四娘深深吸著氣,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用盡自己所有的理智,壓下了心里的怒火。 她咬牙道:“你想要的多少?!?/br> 沈憐雪看著她,終于展露出明媚的笑顏:“我要的不多,沈家……一月的營生,怎么樣?” 一日營生是十貫,一月營生便是三百貫,這么大的數(shù)額,著實(shí)嚇了柳四娘一跳。 她橫眉冷豎,所有的偽裝全部被沈憐雪驅(qū)散,只剩下無所遁形的惡毒和埋怨。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憑什么!” 她尖叫著,似乎就想要上前毆打沈憐雪。 沈憐雪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臉上重新露出害怕的表情:“大娘子,你別激動,咱們慢慢說?!?/br> “我只是,我只是問問罷了,你怎么就生氣了?”沈憐雪輕聲道,“沈家的產(chǎn)業(yè),營生,也并非是大娘子您一人的,它屬于沈家所有人?!?/br> “也包括我?!?/br> 她才是沈氏嫡系,是沈老爺子攢下偌大家業(yè)的繼承者。 那么多鋪面,幾乎稱得上是日進(jìn)斗金,卻不肯給她這個孤兒寡母一月的營生。 她怎么敢? 她怎么不敢? 沈憐雪微微一頓,嘆了口氣:“大娘子若是不肯給,也可以商量,畢竟我也不知往年父親給叔伯們多少分紅,沒個參考。” 柳四娘頓住了,幾個族老也閉口不言。 給他們的分紅,怎么可能少得了?沈憐雪只說了香水行的生意,還不算沈家置辦的田地以及售賣食水的利頭,一年給他們的分紅雖沒有那么多,卻也有數(shù)十貫不止。 沈憐雪要被從族中除名,徹底同沈家斷絕關(guān)系,她只要三百貫,這買斷價錢真不算多。 但對于這些貪婪的蚊子,那當(dāng)真比殺人還痛。 柳四娘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她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雪娘,你沒做過生意,不懂那些事,人力、小廝、湯娘子都要使錢,更不用說水炭和稅金?!?/br> “家中還這么些族人,養(yǎng)活這么多人端是不易,娘也不能把族中產(chǎn)業(yè)全拿出去賃賣于你,族人也不能答應(yīng)。” 那幾個族叔三三兩兩道:“就是就是,二丫頭你要懂事?!?/br> 沈憐雪安靜聽柳四娘說話。 柳四娘想了想,最終咬牙道:“三百貫真是太多了,家里無論如何拿不出這么多錢,但娘念你孤身不易,畢竟也是沈氏骨血,你看……你看一百貫如何?” 沈憐雪開了一個柳四娘痛徹心扉的價格,就是等她還價。 還到一百,其實(shí)也在沈憐雪跟孫九娘的意料之中。 但沈憐雪卻沒有立即答應(yīng)她,她只是低下頭,最終壓著嗓子問:“今日我落了花押,以后就再不是沈家人,同父親……同父親也再無父女親緣,是嗎?” 她的話提醒了柳四娘,即便逐出家族從族譜是中除名,沈憐雪也還是沈文禮的親生骨rou。 若是有什么差錯,必要連累沈文禮,亦或者到處敗壞沈文禮以及沈家的名聲。 柳四娘一咬牙,道:“咱們的文書要寫得清清楚楚,以后你同沈家,同你父親,便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我可以給你一百五十貫。” 這錢決計(jì)不少了,尋常人家一年,辛辛苦苦營生,也不過攢下六七貫錢,一百五十貫要攢上二十年。 沈憐雪立即露出受傷的表情,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有這么多表情,也可以如此同人討價還價,但這種感覺,說起來其實(shí)很好。 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才算是好好活著。 沈憐雪猶豫著,皺著眉頭,似乎不想同沈文禮斷絕關(guān)系,但又怕到手的鴨子飛了,整個人瞧著特別糾結(jié)。 柳四娘緊張地看著她,她籌謀多年,就等這一日。 她尖細(xì)的指甲把手心都刺破了。 最終,沈憐雪在柳四娘又忍不住掐手心的時候,才低聲道:“好?!?/br> 談判的過程很漫長,也很費(fèi)功夫,當(dāng)真要進(jìn)祠堂,同祖宗道別,簽花押被驅(qū)逐處沈家,也不過一刻。 柳四娘特別謹(jǐn)慎,她額外讓人寫了一份諾書,承諾以后沈家同沈憐雪再無關(guān)系,沈父與她也與沈憐雪斷絕父女關(guān)系,兩邊都落了花押,會隨著族譜一起去開封府落印。 自此,沈憐雪同沈家再無瓜葛。 當(dāng)這一切塵埃落定,沈憐雪只覺得滿身輕松,但柳四娘確也沒有興高采烈。 漫長的煎熬與籌謀,才換來今日的成就,但她卻為何不高興呢? 沈憐雪平靜地看著柳四娘,道:“我想去見一見沈老爺,只見他這一面?!?/br> 柳四娘微微一怔,想到一切都已落定,這才道:“他也很想你,去吧?!?/br> 待到落日之前,沈憐雪跟孫九娘一起出了沈家。 兩個人并肩走在安靜的香蓮巷中,直到聽不見沈氏中的任何聲響,孫九娘才笑道:“雪妹子,恭喜你。” 沈憐雪仰起頭,定定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