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宴 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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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暉落在她肩上,給她天香國色的面容染上漂亮的胭脂色。 她一貫低調(diào)、平淡、冷漠的面容上,一瞬便多了明媚與喜氣。 沈憐雪看著孫九娘,笑容如無香的海棠花婀娜多姿。 她道:“多謝大姐,我很高興?!?/br> ———— 回程路上,兩個人又賃了一匹馬。 沈憐雪坐前,孫九娘坐后,兩個人靠得不算近,卻也不遠。 同坐一匹馬,甚至還能擋風,暖和許多。 安靜行了一刻之后,沈憐雪才低低開口:“大姐,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br> 在來沈家前,沈憐雪已經(jīng)給孫九娘講過一個故事了。 在第一個故事里,并沒有她的戲碼,出場最多的是改名為沈文禮的沈父和柳四娘。 那個故事不長,也不算短。 講起來其實很簡單,一個因為邊疆戰(zhàn)亂,家族覆滅的年輕書生從邊疆逃亡,作為流民一路來到汴京,憑借過人的數(shù)算之能,他很快便尋到了一份差事。 給一個攬戶當賬房。1 但周文禮卻是個非常有心計的人,不過兩三年光景,他就從攬戶的賬房變成了攬戶。 而他也從自己的原東家手里接果了沈家的差事。 這三年里,他租住在香行街不遠處的小院子里,同一個雜院住的也是從邊疆逃亡過來的柳四娘。 大抵是同鄉(xiāng)情誼,也可能是同病相憐,兩個人漸漸暗通款曲,成就了好事。 若故事只到這里,便是一段苦情男女終成幸福好事的佳話,然而周文禮的眼界很寬,攬戶之營生,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越是熟悉沈家的稅賦之數(shù),越是了解沈家的情形,他的心思便越發(fā)深重起來。 大抵是他表現(xiàn)得太好,以至于識人無數(shù)的沈老爺子也被他欺騙,漸漸把他當成乘龍快婿,在問過周文禮的意見之后,順利成就了他同自己獨女的姻緣。 二十幾年前的那個暖風微醺的春日,無論是沈老爺子還是沈家族老,乃至沈憐雪的母親都對這個贅婿滿意至極。 他不僅聰慧機敏,在生意上頗有建樹,對大小姐還體貼入微,并且他家中親人盡數(shù)遭難,獨只剩他一人在汴京求生。 這是多么完美的一個贅婿,完美得失去了真實。 沈憐雪說道這句的時候,聲音也越發(fā)冰冷起來。 她從來沒這么說過話,至少面對孫九娘的時候,總是溫柔和煦的。 沈憐雪繼續(xù)說著。 沈老爺子還在時沈家和和美美,過了兩年,沈憐雪出生,已經(jīng)姓沈的沈文禮異常高興,還辦了三日宴會,以宣告沈家后繼有人。 但也從那個時候起,沈文禮便忙碌起來,他總是說外面生意繁忙,想要再開始新的分店,想要賺更多的錢,重病的沈老爺子和不懂生意的沈母并沒有意識到什么,放心讓他在外面打拼。 變故很快就發(fā)生了。 在沈老爺死后,沈母繼承了沈家,而沈文禮作為贅婿,開始作為大掌柜經(jīng)營生意。 他開始重新回沈家,只是再回沈家的沈文禮,露出了另一種面目。 他時而冷漠,時而暴戾,很偶爾的時候,才會有溫柔面容,對沈母道歉。 說他心情不好,說他太過忙碌,說他不是故意的。 再這樣擔驚受怕之下,沈母逐漸沉悶起來,一開始她也曾跟族老求助,被冷漠拒絕之后,沈母便郁郁寡歡,很快便病倒在床。 她病倒之后,再也沒人看護沈憐雪。 原本應該是最后依靠的家,成了沈憐雪的噩夢。 父親把所有對她祖父、對她母親的仇恨都轉(zhuǎn)嫁到她身上。 他不是長久地漠視她,任由女使欺凌,要么便是無邊的謾罵,嫌棄她身上所的缺點。 沈憐雪忍著,為了母親的病,她不敢反抗。 可是母親最終還是死了。 母親是一個人孤獨死在偏僻廂房中的,而那時的她,因為“頑皮”,被鎖在祠堂罰跪。 母女兩個最終沒有見到最后一面。 沈憐雪沉默了良久,才道:“母親過世后一月,他就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女人,以及……” “以及一個比我年長一歲,并且同我面貌相仿的女兒。” 這個女兒是誰的孩子,不言而喻。 這就是上一代的故事,不長,也不短。說起來不過短短幾行字,可卻是沈憐雪漫長的前半生。 孫九娘安靜聽她說,沒有安慰,沒有激憤謾罵,她只是很平靜地聽她把話說完。 而此時,沈憐雪也似乎是如此。 這些話憋在她心里很多年,在無數(shù)個漆黑的冰冷的深夜里,她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就是在反復回憶她慘淡斑駁的前半生。 實在也沒什么好說的,可若不說出口,她幾乎都要憋死。 孫九娘輕輕拍了拍沈憐雪的肩膀,無聲地鼓勵著她。 沈憐雪低下頭,看著馬兒脊背上的鬃毛,再度開口:“另一個故事就更簡單了。” 沈憐雪的聲音很低,似乎在呢喃,又似乎只是同自己低語。 “那大概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節(jié),好像比今年還要冷一些,待到太陽落山時,冷風便如刀子般刮過?!?/br> “那個時候他還沒生病,依舊是沈家的家主,是高高在上的沈老爺,是沈氏香水行的大東家。” “也不知為何,他給我訂了一門親事,”沈憐雪平靜地說,“對方姓方,是隔著一條街的讀書人家的幼子,看起來端方有禮,是個不錯的青年人。” 定親之后,沈憐雪幾乎沒有見過對方,她原本也是沈家可有可無的存在,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也不會有人在乎她想不想結(jié)婚。 哪怕她想孤獨終老,對男人沒有半分好感,都無人可以訴說。 所以她只能忍著,等著,想著忍一忍,一輩子也就那么過去了。 “但我想忍,有的人卻不想忍。” 沈憐雪道:“大抵是覺得這門親事很好,也可能是看中方家子的人品,總之,柳四娘和沈雨靈都不想讓我結(jié)親,對于把親事定給我的他也頗有微詞?!?/br> “于是她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招數(shù)?!?/br> 沈憐雪的聲音微微發(fā)起抖來。 “她們,她們選了一個寒風呼嘯的傍晚,對我說要給我母親送寒衣,家中沒有閑散人手,讓我去白紙坊取香燭元寶,回來好給我母親供奉。” 沈憐雪的聲音,被漸漸刮起的寒風吹得七零八碎。 孫九娘往前靠了靠,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沈憐雪的聲音破碎而顫抖,卻沒有任何淚意,她仿佛只是對那段過去恐懼,不愿意再度回憶。 沈憐雪道:“我當時幾乎不出沈家,不知道每一家戶都是如何做營生,也不知道白紙坊的鋪面是什么樣子,我只尋了那家名叫元寶齋的鋪子進去,然后就被人迷暈過去?!?/br> “再醒來時……”沈憐雪的聲音破碎不堪,“再醒來時就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炙熱在我身上流竄,我什么都看不見,意識模糊,難受至極,然后……” “然后就是另一個靠近的身體?!?/br> 沈憐雪終于把這些都說出口,她哽咽了幾聲,卻最終把那些舊日的情緒都咽了回去。 她告訴孫九娘,并非想要博得同情,也不是在祈求憐憫,她只是不想讓孫九娘誤會團團的由來,對團團有偏見。 “雪妹子,”孫九娘的聲音也帶著顫抖,“別說了?!?/br> “沒事的,”沈憐雪喃喃自語,“大姐,沒事的,都過去了,過去好多年了?!?/br> 沈憐雪輕聲道:“如果今日柳四娘不重提,我?guī)缀醵家说??!?/br> 那怎么可能忘記? 孫九娘哽咽一下,卻不叫自己發(fā)出一星半點聲音,她努力咽下喉嚨里的苦澀,使勁眨著眼睛,不讓眼淚順著臉頰流淌。 沈憐雪不需要遲來的憐憫,她甚至不需要沈家的道歉,已經(jīng)發(fā)生的悲劇,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彌補。 一千一萬句道歉,都不足以平息她所受的苦。 沈憐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怕那些高大的男人,看到他們,就忍不住出汗發(fā)抖。” 孫九娘終于開口:“人之常情,大抵如此?!?/br> 沈憐雪輕聲笑了。 她道:“是我先醒來的,身邊那個人……整個人昏睡在被子里,呼吸都是微弱的,似乎要死了。我當時很慌張,不敢看他的臉,不敢發(fā)出一丁點聲響,我慌慌張張穿好衣服就跑了出來,就在漆黑的深夜里回了家。” “我那樣破敗倉皇地回家,沈家沒有任何人疑惑,她們似乎早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連伺候我的丫鬟也只是沉默地打來洗澡水,然后便退了出去?!?/br> “我把自己關在屋里十幾天,終于覺得好些的時候,終于敢出門的時候,”沈憐雪道,“沈家卻人人都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齷齪事,我當時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可以那樣貶低自己的血脈親人。” “燕館歌樓里的樂者,唱支曲還要得賞,我難道還不比得她們?”2 孫九娘厲聲道:“雪妹子!不許胡說!” 沈憐雪兀自笑了,那笑聲單薄而倉皇,凄涼得如同冬日荒冢,落寞而悲傷。 “其實按理說,如果是個意外,沒有人會知道我發(fā)生了什么,但那肯定不是意外,所以在我躲在臥房中的那十幾日,不僅沈家說我偷了漢子,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敗壞了沈家的門楣,就連方家也都知道了。” 沈憐雪道:“我當時……” 她咽了咽心中的悲憤,最終道:“我原本想……卻不料,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br> 沈憐雪身上的悲憤和怨恨一瞬褪去,再開口時,聲音里的溫柔重新浮現(xiàn)。 “我當時想,老天終究帶我不薄,好歹……好歹……”沈憐雪道,“好歹給了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br> “若當時沒有團團,沒有這個意外,”沈憐雪沉默良久,最終低低道,“我現(xiàn)在恐怕,都要被他們折磨死了。” 孫九娘握著她的手一緊,努力把自己身上的溫暖傳遞給她,想要讓她感受到世間一切的美好。 沈憐雪卻并未全然沉浸在舊時思緒里,她確確實實地,只是想把故事說給孫九娘聽。 “大姐,一切都過去了,”沈憐雪聲音平靜,“真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