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雪看他頗為疲憊，聲音也放低幾分：“大人，若是累了，回去早些休息?！?/br>
    裴明昉長舒口氣，端起她遞過來的桂花露，豪邁地一飲而盡。

    “多謝娘子?！?/br>
    他如此說著的時候，聲音溫柔得如同春日里剛花開的甘泉，涓涓流淌心間。

    “累，其實也只是心累罷了，朝廷里來來回回不過那些事，只是面對的人心變了?！?/br>
    裴明昉并不掩飾這些，對沈憐雪母女兩個都是有話直說：“如今官家已經(jīng)無以為繼，只看能到何時，只看儲君如何選出?！?/br>
    “也就在今年了，待入了冬去，大抵一切都會結(jié)束。”

    裴明昉又吃了一碗桂花露，長舒口氣。

    沈憐雪安靜聽了一會兒，正待勸慰兩句，卻聽邊上的女兒開口：“爹爹，其實這些人要做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能否轉(zhuǎn)變。”

    沈如意倒是知道這部分劇情，但她并不想事情按照原書中的劇情走。

    因為那個靖王，著實令她討厭。

    但在原著中，所有的內(nèi)容都圍繞著靖王和蘭嬸嬸的感情而走，在沈如意看到的那些篇章里，雖還未寫到最終的繼承大統(tǒng)，但靖王的儲君之位已經(jīng)十拿九穩(wěn)。

    大抵是因為他是那本書里的男主角，是當(dāng)之無愧的運氣之王，所以即便他性格乖張暴戾，根本就不是明君人選，依舊有那么多人支持他，毫無理由地就站在了他那一方。

    這些事，似乎只有沈如意知曉。

    她看著不解的父親，終于還是開口道：“有些事，其實也沒什么常理可循，但事已至此，我們就只能尋找到那個改變的機會?！?/br>
    小姑娘清脆的話語和篤定的語氣，讓裴明昉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所說之事是那么深奧而玄妙，即便是飽讀詩書的文人墨客，似乎也說不出這樣的話語來。

    但她偏偏就是說了，還說得篤定又堅持。

    裴明昉緩緩抬頭看向女兒，在她清澈的黑葡萄一般的眸子里，看到了純粹的鼓勵。

    那種鼓勵，很令人心動。

    裴明昉沒有問女兒到底知道什么，亦或者她的這種奇異之處究竟是為何，他只是很認(rèn)真地看著她，同她道：“謝謝團團，我知道了?！?/br>
    沈如意看父親聽懂了她的話，咧嘴笑了。

    她眉眼彎彎，笑容甜蜜而可愛：“爹爹，注定好的結(jié)局，也是可以更改的，我能成功，你也可以。”

    父女兩個的交流頗為深奧，沈憐雪聽懂了女兒的話，卻沒有多言。

    待聽到這一句時，她心中微動，突然會一起了去歲的那一天。

    那一日，女兒是哭著醒來的。

    那一日之后，她們的生活由此轉(zhuǎn)變。

    從那時起，她慢慢從過往的陰霾里走出來，走向光明，走向未來，走向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但若是沒有那一日呢？

    若是沒有女兒層出不窮的菜譜和靈感，沒有女兒的鼓勵和支持，似乎也沒有現(xiàn)在這一切。

    沈憐雪垂下眼眸，突然有所了悟。

    裴明昉沒有注意到沈憐雪的頓悟，他只是認(rèn)真看著女兒，低聲道：“團團，這些話，以后只能同我跟你娘說，其他人……無論是誰，都不要講?！?/br>
    父親的鄭重，讓沈如意很是有些驚訝。

    不過她很快便沖著父親笑起來：“爹爹，我也只會同你跟娘說呀，旁人怎么會聽我的話呢?！?/br>
    裴明昉松了口氣，他伸手在女兒頭上拍了一下，然后輕咳一聲，啞著嗓子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爹爹一直都知道，只還是會擔(dān)憂?！?/br>
    “如今汴京局勢動蕩，朝中亂成一團，許多事都讓人意想不到，”裴明昉道，“我少有空閑，會疏忽對你們的關(guān)照，心里是很歉疚的?！?/br>
    裴少卿道：“爹爹向你跟你娘道歉?！?/br>
    他曾答應(yīng)過要照顧好母女兩人，但如今事與愿違，不過剛剛相認(rèn)卻又因事耽擱，裴明昉心中到底是愧疚的。

    沈如意沒想到最后竟聽到了裴明昉的道歉，她看了看母親，見她垂著眼眸，面容沉靜，唇瓣似還有些笑意，便伸出手，在父親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我知道爹爹有大事要忙呀，”沈如意瞇著眼睛笑了，“我爹爹是宰相大人，為國分憂，為民請命，團團很驕傲的?！?/br>
    她道：“而且團團知道，爹爹心里有我們，何必去在意那些表面功夫呢？”

    這孩子是真通透。

    她平日里總是笑嘻嘻，可愛又頑皮，似乎總是透著天真的稚氣，但她內(nèi)心深處，其實什么都明白。

    也可以說，這小姑娘還是有些表里不一的。

    裴明昉同她說了這片刻功夫，心里的那股火氣都被澆滅，整個人都安靜下來。

    早朝時的那些嘴仗，在他這里似乎都不重要了，他們愛如何如何，他做他的差事便可。

    如此想著，裴明昉正要同女兒道謝，就聽沈憐雪開了口：“大人，您是應(yīng)該多休息，聽著您的嗓子都有些啞了，回去后還是吃些湯藥。”

    “冬春交替，最易傷寒?！?/br>
    沈憐雪關(guān)心的話，讓裴明昉心中越發(fā)溫暖，他看向沈憐雪，這一次倒是沒再多言，起身沖她長躬到底。

    “多謝娘子，我會的?！?/br>
    裴明昉把話說完，自覺深夜將至，他也不好多留，便道：“柳四娘的案子已經(jīng)定論，刑部和大理寺復(fù)議過后應(yīng)該不會有變更，大約這三五日，她就要被發(fā)配邊關(guān)，你還要見她嗎？”

    沈憐雪想了想，道：“大人可派人告訴我在何處，我若是得空，也想看，就去，若是不得空便不去?！?/br>
    “她對于我們來說，已經(jīng)完全不重要了?！?/br>
    裴明昉點頭：“好，聽你的?！?/br>
    他如此說著，起身推門而出，讓沈憐雪不必多送，徑自下了樓去。

    天上明月皎皎，星輝落了滿地。

    月光灑在裴明昉高大的背影上，映襯出一個明亮的偉岸的身軀。

    他的背很寬闊，身形很挺拔，也很高大。

    月光之下的，是大宋的脊梁。

    第78章 【二合一139-140……

    回到屋內(nèi)，沈如意正幫母親收拾好桌上的碗筷。

    沈憐雪讓她莫要忙，端著盤碗進了廚房，很快便端著水盆出來。

    “明日再沐浴吧，今日太晚，明日你要困的?！?/br>
    沈如意點點頭，自己脫下鞋襪泡腳，然后就看母親在屋里忙。

    “娘，如果那個壞王爺當(dāng)了官家呢？”

    沈憐雪正取了帕子出來，聞言倒是沒有吃驚，只道：“一定會是他嗎？”

    沈如意倒是被母親問住了，她沉思片刻，道：“有可能是，但也有可能不是，我也不能確定?！?/br>
    沈憐雪看著女兒犯了難，皺眉深思的樣子，不由輕聲笑了。

    她眉頭松開，面容也跟著柔和下來，似乎她們說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擔(dān)心什么？”沈憐雪坐到女兒身邊，跟她一起泡腳。

    “我是看爹爹很擔(dān)心，”沈如意在母親的腳上踩了一下，“爹爹嗓子都啞了?！?/br>
    沈如意不愧是爹娘的小棉襖，關(guān)心娘也關(guān)心爹，貼心得很。

    沈憐雪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聲音輕柔：“你剛才已經(jīng)告訴他了，所以你父親應(yīng)當(dāng)知道要如何做，剩下的事，就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

    沈如意點點頭，她道：“我覺得，即便是那個壞王爺當(dāng)官家，爹爹也一樣能擺平他?！?/br>
    沈憐雪輕笑一聲，道：“好了，咱們就不cao心這家國大事，這也不是咱們能cao心的。”

    “嗯，那倒是?！?/br>
    母女兩個閑談一會兒，待到盆子里的水冷了，沈憐雪就給女兒用帕子裹好腳，讓她洗漱凈面，自己往臉上涂桂花霜。

    待到沈憐雪忙完，熱好炭盆上了床，沈如意已經(jīng)睡著了。

    沈憐雪看著女兒恬靜的睡顏，緊繃著的心弦終于輕輕一松。

    她能看出女兒的獨特之處，裴明昉更能看清，但他們卻都很默契，選擇以自己的方式保護女兒。

    無論女兒為何這般獨特，她又曾“經(jīng)歷”過什么，對于父母來說，她都是最好最貼心的也是放在心坎里疼愛的小囡囡。

    無論她如何“獨特”都沒有人可以傷害她。

    所以裴明昉讓女兒不要同外人多說一個字，若是能說，便只同父母兩人來講，他甚至沒有把趙令妧和裴少卿放在可以知道此事的位置上，足見他的謹(jǐn)慎。

    但謹(jǐn)慎之余，他又沒有如何驚訝和震撼。

    就仿佛女兒無論是什么樣子，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女兒開不開心，健不健康，僅此而已。

    沈憐雪懸著的那顆心，終于穩(wěn)穩(wěn)落回胸膛里。

    她在女兒軟軟的臉蛋上親了一下，摟著她閉上眼睛。

    沈如意就是她的獨一無二的珍寶。

    一夜好夢。

    次日，團團食肆又早早開張。

    沈憐雪跟沈如意來到食肆?xí)r，已經(jīng)過了早晨最繁忙的時候，李麗顏正坐在邊上歇息，順便拿著糖三角慢條斯理吃著。

    兩個食娘子倒是已經(jīng)學(xué)會煎餅，正在攤位前忙碌。

    沈憐雪同李麗顏打了招呼，讓她少吃些，然后便進了廚房，開始做豬rou燜面。

    豬rou是早就留出來的，沈憐雪改刀成rou絲，然后便開始下鍋炒制。

    市面上的湯面，馎饦很多，什么樣的種類都有，但燜面卻少有人做。

    沈憐雪把rou絲、白菜絲、蛋餅絲先入鍋爆炒，然后便把早就做好的面放入鍋中，蓋上蓋子悶煮。

    他們這邊忙著，孫小吉便過來道：“老板，今日若是有空，可教我做桃酥。”

    沈憐雪看了一眼菜單，今日是做燒鵝，道：“今日得做燒鵝，明日做熏魚時再教你，不急慢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