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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臺艷宦在線閱讀 - 帝臺艷宦 第66節(jié)

帝臺艷宦 第66節(jié)

    司徒馬悻悻地走了。

    戚卓容才不會聽他的話呢。她就是這樣的人,只要是她認(rèn)定的事情,旁人怎么說都沒用,除非是她自己想開了,或者從一開始意志就不是那么堅定。

    回京的路上,裴禎元一直郁郁寡歡。旁人都以為是隊伍末尾還掛著一個待審的鄭知府,影響了陛下心情,只有司徒馬知道,他是因為戚卓容走了,所以才不高興。

    唉,十分理解,十分同情,畢竟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左膀右臂,就這樣隱退了,確實很可惜。

    -

    回到京城后,裴禎元將鄭知府的事丟給三司處理,又另召了一群大臣入御書房議事。

    司徒馬在旁聽了幾耳朵,無非是他微服私訪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百姓疾苦等等,質(zhì)問各部官員,為何法令頒布下去時言之鑿鑿,到地方落實時卻又變了個意思。不管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都必須盡快找出整改。

    司徒馬本來聽得昏昏欲睡,忽然聽到裴禎元一句:“傳令地方官員,往后東廠活動范圍將不限于京城,若是被朕知道,有些人陽奉陰違,在地方各行其道,阻撓百姓入京上告,就只能請他們?nèi)|廠走一趟了。倘若罪證確鑿,上級卻未曾察覺,上級也有連帶之責(zé)。”

    東廠可不比三司,進(jìn)三司會審,那還是依程序辦事,可進(jìn)了東廠,就算沒了命,那也只能自吞其果。

    下面大臣皆擦擦額汗,躬身領(lǐng)命,只有司徒馬一個激靈,頓時精神了起來。

    不限于京城?意思就是他又可以全國亂跑了?

    本來這一次陛下只帶了戚卓容出去,他還頗有點不服,如果將來還有巡視地方這樣的好事,他一定當(dāng)仁不讓!反正東廠都要是他的了,那他自己指派自己出去,豈不是正好?這樣一想,好像接手東廠也不是什么很痛苦的事情?。?/br>
    裴禎元余光瞥見司徒馬突然振奮起來,便知他一定又按捺不住性子了。

    他結(jié)束議事,遣散大臣,對司徒馬道:“朕不在的時候,都積了多少折子沒批?”

    司徒馬拍了拍旁邊的箱籠:“都在這兒呢,陛下。簡單的都由已由內(nèi)閣代批,陛下若要看,都有存本。其他復(fù)雜些的,需要陛下親自批閱的,大約有近百本,不過都不是很要緊的事,陛下分幾天批完就行?!?/br>
    裴禎元示意他搬上來,道:“朕會盡快批完。另外,避暑行宮那邊該準(zhǔn)備的還是要準(zhǔn)備起來,朕不日便會過去?!?/br>
    司徒馬愣了一下:“真要避暑啊?”

    “當(dāng)然?!迸岬澰櫫税櫭?,“不然建了放那兒浪費嗎?”

    這京城比順寧府悶熱太多,人在皇宮中,更像是身在一座巨大的金蒸籠里。他在這皇宮里,看著那些雕梁畫棟,便會想起自己在路上粗茶淡飯、風(fēng)餐露宿的日子。雖然有些艱苦,但也算精彩。他現(xiàn)在待在這兒,反而有種本能的禁錮感,他需要換個環(huán)境,給自己一點獨處的空間,才能讓自己靜下心來,去回顧、去整理自己一路上的所思所得。

    他雖然給大臣們下了詔令,要求嚴(yán)加整頓地方稽查,但他知道,一定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做。

    “好?!彼就今R應(yīng)下,“我這就去辦。”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心道,有什么可準(zhǔn)備的,那地方他又不是沒去過,雖然號稱避暑行宮,但其實就是外面宮墻建得像模像樣點罷了,里頭的建筑還不如鄭知府家來得精致。

    其實按照裴禎元的性格,他本來并沒打算建這個避暑行宮,畢竟先帝死于行宮,后來那么多年的夏日他都是在皇宮中度過,也都習(xí)慣了。

    但是他執(zhí)政后察覺,每到夏天,就有臣子上書勸他另建行宮,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臣子為自己著想,后來發(fā)現(xiàn),純粹是因為京城夏季太熱,而皇宮高墻紅瓦,更是熱上加熱,這幫大臣不愿入宮,便盼著皇帝搬出去住,也省得大家一起上朝受罪。

    裴禎元想想也行,便派了戚卓容去勘察京城附近地勢,尋了處山澗湖地,圈地建起新行宮。新行宮主要建材都是自原本行宮拆解而來,除了運輸和搭建人力以外,幾乎沒有其他成本支出。

    就在裴禎元和戚卓容微服離京的時候,司徒馬和拾肆跟著所謂的帝王車駕來到新避暑行宮,結(jié)果一進(jìn)去就呆了片刻——怪不得建得這么快,原來根本沒花什么心思。

    “這里是避暑行宮,不是冷宮罷?”司徒馬望著樸素的、甚至還有點掉了漆的主殿感慨道。

    拾肆則望著花園里搖曳的狗尾巴草,委婉地說:“看來陛下愛好野趣?!?/br>
    不過,至少確實是避暑了。這山林石地,又臨湖而建,確實比高墻深宮涼快了不止一點半點。而且這里人少,比皇宮里清閑自在得多。

    司徒馬一邊回憶著行宮里的景象,一邊腹誹著陛下去了可千萬別失望。

    -

    一日后,裴禎元熬夜處理完了所有的奏折,又花了一日的時間安排了近期京中要事,第三日,三司來稟,稱鄭知府的案子已全部審?fù)?,擬了最終罪名呈陛下過目。結(jié)黨營私、濫用職權(quán)、貪污受賄等等,俱是常見罪名,只是此次尤其嚴(yán)重,再加上涉及人命,數(shù)罪并罰,判鄭知府秋后處斬,家眷一干人等悉數(shù)流放邊疆。

    裴禎元看罷,批復(fù)允了。

    三司走后,他坐在椅子上,疲憊地按了按額角。

    司徒馬走過來,問了一句:“陛下困了?要不要睡會兒?”

    “不用?!迸岬澰逼鹕韥恚L嘆一口氣,“明日便動身去行宮罷?!?/br>
    司徒馬道:“今天東廠的兄弟們又來問我督主哪兒去了,我總不能一直說他在外面替你辦事罷!”

    裴禎元看了他一眼:“現(xiàn)在你才是督主,這都要來問朕?”

    “但我總覺得說實話怪怪的,真的會有人相信是他自己要辭官的嗎?”司徒馬狐疑道,“正常人肯定都覺得,一定是他哪里惹怒你了,然后被你偷偷咔嚓了罷?”

    裴禎元拂袖起身:“你若想不出該怎么說,朕便給你放個假。最近幾日無事,你不必跟著朕去行宮,也不必日日去東廠,你愛干什么就去干什么,順便好好想想說辭?!?/br>
    還有這種好事?司徒馬心里狂喜,面上卻道:“陛下不會是在坑我罷?”

    “不要就算了。”裴禎元皺眉,“朕是看你在順寧府那幾日辛勞,才給你放假的。”

    “要要要!”司徒馬忙道,“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彼肓讼?,又補(bǔ)充了一句:“那明日陛下啟程,我就不送陛下了。反正路上都安排好了,行宮里也有宮人及守衛(wèi),都是嚴(yán)格篩過了的,陛下就放心地去罷!”

    裴禎元嗯了一聲,又對著他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走出了御書房。

    司徒馬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腦袋。

    什么意思,他哪里做得不對嗎?算了,不想了,他又不是戚卓容,沒那個玲瓏心思會哄皇帝。他把案上的筆墨文書收拾好,便優(yōu)哉游哉地踱了出去。

    第81章 小時候的事情,都不作數(shù)……

    次日,裴禎元起駕出宮。

    因大多宮人都已隨上回的假皇帝車駕一起去了行宮,所以此次裴禎元身邊只帶了兩個隨隊的小太監(jiān),其余皆是護(hù)送的精銳親衛(wèi)。

    裴禎元坐在馬車?yán)?昏昏欲睡。

    馬車外響起小太監(jiān)試探的聲音:“陛下,可要更換冰鑒?”

    裴禎元睜開眼往身邊瞥了一眼,那冰鑒中的冰塊已化了大半,只余了一小塊漂在水面上。但他依舊懶懶道:“不必。”

    “是?!?/br>
    馬車外復(fù)又安靜下去,只余蟬鳴聲聲,車輪轆轆。

    裴禎元倚著軟枕,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很長,甚至還做了個夢,夢到不知是哪個糊涂宮人,竟然在夏日給他穿了件貂裘,他還怎么都脫不掉,正急得滿頭大汗時,門簾忽然撩開,戚卓容彎著身子走了進(jìn)來,只看了他一眼便忍俊不禁道:“陛下怎么穿成這樣?”

    她伸出手來替他解開那貂裘的死結(jié),他呆呆地看著她,看著她離自己是如此之近,近到甚至能看清她眼睛上的睫毛。

    他怎么就會沒有發(fā)現(xiàn)呢,她明明從未刻意改變過容貌,可他與她朝夕相處,竟然真的從未懷疑過她的真身。他甚至還曾同她感嘆過:“若你meimei還在,想必也是個美人?!?/br>
    她當(dāng)時聽了一定在心里笑壞了罷!

    她解下了他的貂裘,放在一邊,見他臉色通紅,不由詫異道:“陛下怎么還這么熱?”

    裴禎元手足無措,竟然一頭撞在了車壁上。

    這一撞,把他給撞醒了。

    什么貂裘,什么戚卓容,通通消失,他面前只有空蕩蕩的車廂,與一只融化干凈的冰鑒。

    “陛下恕罪。”他還沒開口,外頭的小太監(jiān)便急急道,“是有人攔路!這才急剎!”

    裴禎元眉頭一皺。

    什么人,連皇帝車駕都敢攔?

    他沒有動作,因為他知道外面的親衛(wèi)會替他解決??缮踔辽形催^一息,他就聽見了親衛(wèi)們齊刷刷收刀的聲音。

    他正在訝異間,便見車廂的門簾被人一把掀開——甚至沒有人來通稟一聲。

    “陛下?!眮砣颂袅颂裘迹澳氵@車廂里頭,也太悶熱了罷。”

    裴禎元愣愣地看著她,腦中一片空白。

    他看著她彎腰走進(jìn),在他對面坐下,然后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她一邊喝茶,一邊多看了他兩眼,道:“陛下怎么穿成這樣?”

    一切就好像夢境重演,裴禎元懷疑是不是自己還沒睡醒。

    她伸出手來,和從前幾百個日日夜夜一樣,熟稔地捏住他的衣領(lǐng),然后伸指抹平,笑話他:“陛下一定又打瞌睡了?!?/br>
    裴禎元手忙腳亂地?fù)荛_她的手,捂著衣領(lǐng)坐直身子。

    “戚、戚卓容?”他震驚不已,“真的是你?”

    “陛下好像不歡迎我來?”

    “不……不是?!迸岬澰Z無倫次,耳根通紅,“你不是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戚卓容放下茶杯,笑道:“我何時說要走?當(dāng)日我說要養(yǎng)傷,沒法趕路,陛下不是聽得一清二楚嗎?現(xiàn)在我傷養(yǎng)好了,便快馬加鞭趕了回來,誰知到了京城才知道陛下去行宮了,還白白多走了一段冤枉路。”

    裴禎元仍是難以置信的模樣,一雙眼睛睜得溜圓:“可你、可你那個意思,不就是在暗示朕,你不會回來了嗎?三年之期已到,你不是就應(yīng)該……”

    “唔?!逼葑咳莩烈髌?,望著裴禎元,認(rèn)真道,“陛下,若我說,我改主意了呢?”

    裴禎元怔住。

    外面忽而開始起風(fēng),吹開了遮光的窗帷,這車廂中的悶熱頓時一掃而空。裴禎元甚至能感受到風(fēng)從身上滑過時,帶來的那一絲微微涼意。一顆心撲通亂跳,他現(xiàn)在急需什么東西壓住自己燥熱的情緒,于是他拿起了手邊的茶碗,將那冷茶一飲而盡。

    戚卓容欲言又止:“陛……”

    那冷茶果然夠冷,一口下去,裴禎元靈臺頓明,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

    “何謂改主意?”他盯著她道。

    戚卓容抿了抿嘴,覺得自己十分厚顏,但還是開口道:“就是……我還能回到東廠嗎?”

    自從那日在鄭府思考過后,她借著靜養(yǎng)的機(jī)會,又一個人復(fù)盤了許久,終于覺得,或許退隱對自己來說,并不是一個好選擇。靜養(yǎng)的那些日子,她每日都坐在客棧里,觀察窗口下的往來行人,發(fā)覺每個人都行色匆匆,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可她卻不知道。到了該拆線換藥的日子,其實她一個人也可以做,但她實在無聊,便去了丹心坊,讓紀(jì)娘幫她完成。換完藥,她也不走,就搬了張凳子,坐在丹心坊廊下?lián)芘鹤永锏幕ú荨?/br>
    如此幾日,她每日都來,連紀(jì)娘都無奈道:“你就沒什么別的事要干嗎?”

    戚卓容認(rèn)真想了想:“我應(yīng)該干點什么呢?”

    紀(jì)娘說:“你不出去賺錢嗎?我看你的樣子,應(yīng)該是個江湖俠女,我聽說不都是會去參加什么比武大會,又或者當(dāng)什么賞金獵人嗎?”

    戚卓容:“……沒意思?!?/br>
    紀(jì)娘:“那你覺得什么有意思?”

    戚卓容不說話了。

    她覺得查案挺有意思的。

    紀(jì)娘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說:“你要是實在不知道干點什么,干脆嫁人算了。等你掌了家,就知道一個家里雞飛狗跳是多么耗神耗力了,那時候你只會嫌一天時間太短,根本來不及忙完。”

    戚卓容深深地擰起眉頭。

    紀(jì)娘攤手:“你這也不愿,那也不愿,那你原來到底是做什么的?還是說受了傷,就沒法重cao舊業(yè)了?”

    戚卓容想,她要是重cao舊業(yè),最大的問題就在于她的身份??蛇@么多年都蒙混過來了,再蒙混下去,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難事……罷?倘若真有朝一日被發(fā)現(xiàn)身份,她倒并不怕被人指著脊梁骨罵,唯一擔(dān)憂的是,世人會知道她其實是燕良平之女,然后將諸多惡意加到逝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