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亭不知道“余情未了”還是性格問題，天平不禁往心軟那邊倒：“你現(xiàn)在不也要說了，捂那么久存心氣人的。”

    “現(xiàn)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出不了國了，”放棄未來的心痛令他語氣失控，自暴自棄道，“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劶窝?，肚子餓了嗎？我們?nèi)コ燥埌??！?/br>
    談韻之捏著談嘉秧后脖子，又費了好一番口舌勸他離開。

    徐方亭分神跟上，隱約聽見極為低沉的三個字“對不起”。他的迷途識返激活了她的勇氣，她問出心中長久的疑惑——

    “你姐為什么不愿意回來？”

    談韻之看了她一眼，短暫的一瞬依舊有猶豫，但立刻給那邊凌厲的眼刀壓了下去。

    “談嘉秧是個意外，本來兩個人已經(jīng)分手，為了孩子匆忙結(jié)婚；金家人什么樣，我爸那副樣子你也懂，我姐想離婚他覺得丟臉，換誰誰不抑郁，”談韻之說，“最嚴重那次抱著談嘉秧要——跳樓?！?/br>
    后面兩個字說得極輕，怕給談嘉秧聽去，發(fā)酵成不恰當(dāng)?shù)脑捳Z。

    徐方亭想了想，問：“她一個人在加拿大？”

    “有她的朋友，”談韻之語氣漸躁，“我感覺她狀態(tài)好得差不多了，沒以前嚴重，她就是這幾年習(xí)慣一個人了，不想要小孩。”

    兩個人追著談嘉秧快步走，語速隨之加快，聽著像吵架似的。

    徐方亭不太確定道：“哪有mama不愛自己的小孩……”

    “除了每年我捎回來那幾件衣服，”談韻之嘲諷道，“你見過她有給他買過什么東西嗎？她還不如你疼小孩?！?/br>
    后面一句像認可她付出的熱情，徐方亭的天平又傾斜了一點：“她既然是這樣的態(tài)度，你讓她回國看小孩，也不合適吧?！?/br>
    “誰生的小孩誰負責(zé)，我都幫她看了四年了，”談韻之對著眼前的空氣說話，“她回來頂兩年班都不行嗎？——小徐，我真的很煩，不知道要怎么做，好像誰也幫不了我。這段時間脾氣很差勁，跟誰都想吵架，我就不來找你了。你想看談嘉秧隨時去，跟葉阿姨說一聲就好了。”

    話畢，他跟她錯肩而過，大步追上談嘉秧，看得出這番話已經(jīng)極盡忍耐，才不把火撒到她身上。

    可能離她遠了幾步，談韻之有恢復(fù)一個人的錯覺，不知不覺從一邊褲兜摸出了一盒她沒在他身上見過的東西——

    她剛想出聲，說不要給小孩抽二手煙，那邊忽地做賊似的瞥了她一眼，無事人一樣不著痕跡把盒子送回兜里，煩躁地晃了晃手肘。

    “……”

    徐方亭也很煩，不知道該怎么做。

    她和他明明已經(jīng)完蛋，卻因為一個小孩藕斷絲連。每次兩個人吵架，小孩總無意間充當(dāng)粉飾太平的工具，幫她和他熬過一段微妙的假和平時間。

    小孩是無辜的，不管他怎樣冷淡或暴躁，她和談嘉秧一起努力那段時光，都是此生無法復(fù)刻的寶貴經(jīng)歷。

    大一的課程安排相對寬松，徐方亭隔些天就避開談韻之可能在家的時間，抽了不頭不尾的周三，去榕庭居看望那個沒媽的孩子。

    她也趁機跟繆老師交流特教行業(yè)動向，看能不能對學(xué)業(yè)有所啟發(fā)。

    目前特教專業(yè)的?？粕^多，本科生比較稀缺，她以后還是大有希望。

    徐方亭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兼職，恐怕在別人眼里，她這個用著蘋果全家桶的人也不必打工。

    她就這樣成了班級里面出名的“摳門土豪”，用著電子奢侈品，卻連一根口紅也買不起。下學(xué)期評國家勵志獎學(xué)金鐵定沒她的份，只能全力沖刺不用“勵志”那一份。

    進入四月，天氣漸熱，異木棉的棉花球球不時飄落，給風(fēng)吹成不一樣的形狀，有時夜里看著以為掉下一塊破抹布。

    宿舍門口的小情侶活絡(luò)起來，失去大衣風(fēng)帽的遮擋，當(dāng)眾親吻便顯得明目張膽。徐方亭和錢熙程有時路過，還能聽到黏膩的啵嗞啵嗞。

    王一杭約過她幾次，她興致缺缺地推卻。他可能讀懂她的態(tài)度，或者論文繁忙，后面只是偶爾微信問候。

    TYZ已經(jīng)沉到幾頁屏幕之下，埋得太深，好像不再有這個人——

    直到她跟葉阿姨說好接談嘉秧放學(xué)，恰好路過物業(yè)辦公室那棟樓，談嘉秧忽然大叫一聲“舅舅”。

    一個多月未聯(lián)系的人就這樣毫無征兆闖進眼簾。

    時間總能消弭一些齟齬，增添幾分疏離，兩個人進入比假和平更假的客氣階段，一問一答，尋常又毫無營養(yǎng)，真正觸及矛盾核心的問題，卻誰也不敢碰。

    “葉阿姨說你經(jīng)常來看他，”談韻之手中拿著一個透明的文件袋，察覺到她的目光，便說，“來辦點手續(xù)?！?/br>
    徐方亭收回打量：“也沒有經(jīng)常，一周才來一次?！?/br>
    她琢磨著，如果他真的出國，談家再也沒有她能親近的人，以后估計見談嘉秧一次很難。

    “比我爸以前還熱心，”他試著開玩笑，“不給你算兼職工資說不過去了?！?/br>
    “我也不是為了兼職來，”她說，“我是真的喜歡他。——談嘉秧，你是不是姨姨的乖寶寶？”

    談嘉秧換起了短袖和長褲，剛放學(xué)滿頭大汗，不知疲倦嘻嘻道：“是呀?！?/br>
    其實一部分也在還“全家桶”的人情債。

    他淡淡道：“不耽誤學(xué)習(xí)就好?！?/br>
    她唔了一聲：“學(xué)習(xí)任務(wù)也不是很重。你知道，學(xué)這個專業(yè)，我比其他人有基礎(chǔ)，容易上手。課業(yè)對我來說比高中輕松多了?！壳岸允沁@樣，以后當(dāng)然還會有更深奧的部分。——像你以前說的，只不過把別人玩樂的時間，用來陪小孩而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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