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險(xiǎn)些被自己的口水嗆著，為了掩飾這一點(diǎn)，低下頭去。

    沈家父子誤以為他點(diǎn)頭。

    沈舒城不禁感慨的嘆了口氣。

    老杜繞到沈家父子和甜兒中間，扭頭瞪一眼甜兒。

    甜兒無所謂地聳聳肩：“沈爺爺，快進(jìn)來。我娘和兩個(gè)meimei在炸馓子，我給你們拿去?！?/br>
    沈舒城吃過那東西，知道做起來很麻煩，頓時(shí)明白怎么遲遲不見杜春分出來。

    甜兒的聲音不小，杜春分聽到了，就找個(gè)干凈的菜碟拿六把。

    十年前杜春分可不敢這么闊。

    最近rou票隱隱有要取消的跡象，說不定下周再去菜市場(chǎng)就不需要票，杜春分蒸點(diǎn)過年吃的饅頭，剩下的面全用來做馓子。

    本想做些小麻花，但麻花只能干吃。做成馓子，老杜想開火，就可以洗點(diǎn)青菜或菠菜跟馓子炒。半夜餓了也可以倒點(diǎn)開水泡著吃。馓子有鹽也有油，泡馓子的湯也比白快水好喝。

    老杜打點(diǎn)熱水讓沈家父子洗洗應(yīng)該凍的冰冷冰冷的雙手。

    沈舒城見狀，不敢信：“連個(gè)保姆也沒有？”

    老杜笑道：“平時(shí)有司機(jī)和警衛(wèi)員。這不過年嗎，讓他們回家去了。平時(shí)我多在單位，周末去春分那兒，用不著保姆?！?/br>
    “菲——春分也在這兒？”

    老杜：“我女婿在寧陽戰(zhàn)區(qū)當(dāng)兵，春分是隨軍家屬?！?/br>
    沈舒城不禁說：“真好?！?/br>
    他這么坦然地接受，換老杜好奇，“你知道春分沒跟她媽走？”

    沈舒城：“以前不知道。思維這次回來跟我一說我才知道?！?/br>
    老杜很是意外：“思維見過他？”

    沈思維：“也是近幾年才聯(lián)系上。以前那位還活著，不光內(nèi)地有對(duì)他忠心不二的特務(wù)，國外也有他的死忠。我媽知道我爸在管理所，怕因此連累阿姨她們，除了跟我們家情況一樣的，誰也不敢聯(lián)系?！?/br>
    老杜問：“她應(yīng)該還好吧？”

    沈思維點(diǎn)頭：“還是那么優(yōu)雅，跟，跟——”

    “跟我和你爸像兩個(gè)世界的人？”

    沈思維見他自己說出來，點(diǎn)頭笑了笑。

    老杜道：“我們本就是兩個(gè)世界的人?！?/br>
    甜兒很好奇：“爺爺，你們說的是我那個(gè)奶奶嗎？”

    老杜點(diǎn)頭：“你娘的媽?！?/br>
    “既然這位叔叔能回來，她為什么不回來？”

    沈思維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很是擔(dān)憂地看向老杜。

    老杜反問：“她為什么回來？”

    甜兒被問住。

    老杜問：“你生父和平平的生母有來看過你們嗎？”

    甜兒搖了搖頭：“我明白了。你們分開的原因雖然各有不同，但他們其實(shí)是一類人?！?/br>
    沈家父子糊涂了，不是死了嗎。

    老杜笑道：“死了是甜兒胡說的。其實(shí)是離婚?！?/br>
    甜兒：“我沒胡說。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其實(shí)他已經(jīng)死了。”

    沈舒城愣了一瞬間，反應(yīng)過來失笑道：“這孩子有意思。上幾年級(jí)了？”

    甜兒忍不住抿嘴嘆氣，一臉無奈。

    老杜：“大二?！?/br>
    沈家父子很意外，她看起來很小。

    老杜道：“去年夏天考上的。過了年虛歲才十九?！?/br>
    甜兒見他倆不敢信，很是不介意多說點(diǎn)：“平平也是。還有安安和小美。不過，她倆沒我倆考的好。我們?cè)诘鄱即髮W(xué)，安安在航空航天大學(xué)，小美的分?jǐn)?shù)其實(shí)能上首都師范大學(xué)，她嫌辛苦，又嫌粉筆臟，上的是戲劇學(xué)院。也是本科院校?！?/br>
    沈家父子驚得難以置信。

    好一會(huì)兒，沈舒城又忍不住感慨：“不愧是二哥的孫女。你學(xué)的什么？”

    甜兒道：“我是經(jīng)濟(jì)，平平是法律?！?/br>
    沈思維忍不住說：“法律難。”

    甜兒點(diǎn)頭：“對(duì)她來說難，對(duì)我來說不難?！?/br>
    “那你怎么不學(xué)？”平平反問。

    甜兒理直氣壯地說：“我不喜歡啊?！?/br>
    “邵甜兒，少說兩句?！倍糯悍殖鰜?，一邊拿掉圍裙一邊說：“就聽你一個(gè)人嘚啵嘚啵。老杜，中午吃什么？”

    老杜問兩人：“讓小杜看著做？對(duì)了，住哪兒？”

    杜春分：“除了招待所還能住哪兒？他家人都在國外，寧陽就你一熟人吧？”

    沈舒城本想糊弄過去，被她點(diǎn)出來，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老杜道：“那回頭把行李拿過來。到了我這兒住什么招待所啊?！?/br>
    沈舒城趕緊拒絕：“不行！”

    老杜：“上面都敢放你出國，還怕你在我這兒？再說了，我既不是省政府一把手也不是二把手，這一兩年不怎么管事，明年就退休了。你怕給我惹麻煩，對(duì)外就說我老家親戚?！?/br>
    沈舒城不由得看杜春分。

    杜春分道：“住幾天就泄密，您太看不起老杜和我愛人的覺悟。”頓了頓，“有心泄密怎么可能讓你們住進(jìn)來？在街上碰見也得裝不認(rèn)識(shí)?！?/br>
    老杜：“是這個(gè)理。小杜，還有菜吧？”

    杜春分道：“早上買的魚和雞還沒收拾。原本打算下午再收拾?！?/br>
    老杜轉(zhuǎn)向甜兒：“你們幾個(gè)把雞和魚收拾了?！?/br>
    甜兒不禁嘖一聲：“是親爹?！?/br>
    “什么？”老杜沒聽清。

    甜兒大聲說：“是我娘的親爹?！?/br>
    老杜氣笑了，揚(yáng)起巴掌嚇唬她：“趕緊去！十二點(diǎn)了?！?/br>
    沈家父子不過來，杜春分就把油舀出來，借著油鍋煮一鍋面隨便吃吃得了。

    聽沈舒城的意思出國前特意來見老杜一面，有可能是這輩子最后一面了，無論如何也不能糊弄。

    沈舒城卻是不好意思。

    他為了早點(diǎn)見到老杜，下了火車直奔招待所，放下行李就找人打聽省干部大院，街上也不比早年隨處可以買到東西，所以爺倆空著手來的。

    沈舒城道：“隨便吃點(diǎn)就行了。”

    杜春分笑道：“雞和魚原本打算晚上吃，中午吃了晚上再隨便點(diǎn)吧。對(duì)了，你們是吃米飯還是吃饅頭？”

    沈舒城生在魚米之鄉(xiāng)，這些年一直在北方不是吃玉米面窩頭就是吃雜面饅頭。二十多年下來反而覺得饅頭比米飯好吃。

    沈舒城道：“饅頭也行?！?/br>
    老杜家有兩個(gè)烤爐和一個(gè)爐子，杜春分就用堂屋的烤爐煮半鍋粥。待鍋開了，她就把爐子封上，然后往里面放兩個(gè)箅子熱饅頭。

    沈舒城看到白面饅頭，眼皮不由得跳一下，“這邊的糧票也取消了？”

    老杜搖了搖頭：“從首都來的吧？”看到他點(diǎn)頭，“跟首都一樣還沒呢。即便取消了，國家現(xiàn)在的情況也是雜面搭配著白面賣。這些白面是專門留著過年吃的。你來的巧，不然我還得拿雜面招待你?！?/br>
    沈舒城淺笑道：“我吃什么都行?！?/br>
    “你行我不行?！崩隙艙u了搖頭，見他手里的馓子還沒吃，“嘗嘗春分的手藝怎么樣?！?/br>
    沈舒城使勁點(diǎn)一下頭，“哎！”

    杜春分刮幾個(gè)土豆，又泡一些木耳等物，待甜兒把雞拿過來，她就去臥室那邊做小雞燉土豆。

    原本家里燒倆烤爐就夠燒水做飯了。因?yàn)檎ㄢ套佑蜔熤?，不好在堂屋和臥室，這才把廚房的爐子點(diǎn)著。

    先前煮粥的空檔杜春分又換了一塊新煤球，她把油舀出來一大半，剩下的再次燒熱炸魚，然后做糖醋魚。

    糖醋魚出鍋后用干凈的大盆蓋上保溫，杜春分做兩個(gè)素菜，一盆清炒白菜，一盆蘿卜絲。

    這兩個(gè)菜非常快，鍋底下的火又旺，也就十來分鐘的樣子。待這倆菜先后出鍋，小雞也燉的差不多了。用三個(gè)小一點(diǎn)的盆盛滿滿三盆。全都端上去，四個(gè)菜乍一看是六個(gè)菜。

    沈舒城不禁輕呼：“這么多？”

    老杜道：“不多。寧陽飯店應(yīng)該放假了，等過了年咱們?nèi)ワ埖瓿??！?/br>
    沈舒城欲言又止。

    老杜不禁問，“年前還回去？”轉(zhuǎn)向沈思維。

    沈思維道：“年前不走。爸爸想再看看別的朋友，然后再去老家看看?！?/br>
    “首都那邊收拾好了？”老杜問。

    沈舒城：“還沒收拾。我打算走之前再去謝謝這些年照顧我們的那些干部?；仡^從首都走?！?/br>
    老杜想一下問：“首都沒什么親戚吧？”

    沈舒城微微搖頭，不懂他怎么跟查戶口似的。

    老杜道：“那就等過了年再走?！?/br>
    沈舒城懂了，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看杜春分。

    杜春分笑道：“老杜的家老杜做主。”

    沈思維問：“不打擾吧？”

    杜春分：“添兩雙筷子的事。你們不嫌今天一頓白面饅頭，往后天天雜面窩頭，想住多久住多久?！?/br>
    老杜看一下杜春分：“她們也不能在這兒多待，年初二不走，年初三再不回去，我那個(gè)女婿能親自來找我要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