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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聲音囁嚅,而后將毛絨絨的腦袋蹭在父皇的后背上,用手去夠他的手,輕聲道;“父皇,兒臣的病與他們無關,實在是,心病所至?!?/br> 心病這個解釋也恰好印證了趙太醫(yī)那句非藥石所能醫(yī)治。 父皇緊鎖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他輕聲道:“樂安是什么心???是想吃西域的葡萄還是海南的荔枝亦或是想要海邊新打撈上來的螃蟹,你想要什么父皇都可以給你?!?/br> 我搖了搖頭。 這些我都不想要,既勞民又傷財。我意不在此,也并不想讓父皇這樣耗費國力在無用的事情上。 天子有些犯了難,他輕聲道:“那樂安想要什么?凡這天下所有,只要樂安想要,本朝所有,朕能給你的,都依你?!?/br> “我只想要一個人?!?/br> 新科狀元,謝煜。 二 沒過多久,這消息就傳的幾乎滿朝皆知。 樂安公主得了病,病中向皇上請求新科狀元,文淵閣新進的大學士謝煜做她的老師。這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等謝煜進宮授我詩書的時候,我抬起頭,輕聲開口道:“少師怎么看我強讓你入宮的事?” “公主殿下自有決斷,臣不敢妄加揣度。” 他回答的體貼禮貌而又恰到好處,七月的槐花剛好落在他的肩膀上,混雜了他身上的茉莉香,更帶有別樣的一番風情。 我趴在石桌上,手里拿著本倒了的《世說新語》,隨手扣在腦袋上,看著面前的少年郎把《資治通鑒》放在桌子上輕聲道:“殿下,這頁你還沒有讀完。” 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聲音帶著些溫和的寵溺的意味,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再讀。你知不知道滿朝文武對我那些傳聞?” 我說得這樣清楚,料想他該是知曉的。 什么傳聞? 無非是公主殿下得的是相思病,對新科狀元謝煜見色起意,讓他來當自己的老師,只是因為喜歡他罷了。 面前的少年聽到這話一愣,他輕輕抓緊了石桌上的《資治通鑒》,聲音壓地低了又低。 “公主殿下自有公主殿下的道理,無需聽那些坊間傳聞來毀壞公主殿下的名聲。清者自清的道理書中都寫過了。” 他果然知道,只是避而不答。 聰慧靈巧如他,選擇性的避開了這個敏感的問題,但被我逼問,又不得不去直視。 “那如果——” 我眼睛直視著他,而后將聲音拉長了些。 “就是他們說的這樣呢?” 我要他一個答復。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想要把滿腔赤誠的喜歡捧到他面前,讓他知曉。我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是什么見色起意,而是,一旦認定了就是一生。 他莞爾一笑,正午的陽光傾瀉在他身上,給他渡上了薄薄的一層金色,映照得他整個人如同世外謫仙。 我表面坦蕩,實則內(nèi)心波濤洶涌。 好像只過了一瞬間,又恍若山中不知日,醒來已千年。 聽他這樣開口道:“殿下現(xiàn)在還小,等到殿下遇到自己真的心悅的人,未來再這樣表白心跡也來得及?!?/br> 他只不過虛長了我兩歲,就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話說得這樣冠冕堂皇。 可我偏偏不信邪,他現(xiàn)在都不知道我哪里好,怎么會知道以后不會喜歡我? “可我覺得你才是最好的?!?/br> “會有比臣更好的?!?/br> 這話我聽了不以為然,我已經(jīng)見過最好的那一個了,便不再把其他的人和事物放在眼里。我這人說話一向直來直去,隨心所欲,徑直開口道:“謝煜,我覺得沒人比你更好,哪怕是前陳那四歲就能誦讀《天問》、《招魂》的小太子在我心里也比不過你?!?/br> 面前的人有一瞬間的啞然,而后搖頭道:“殿下說笑了?!?/br> 我只當他是在謙虛。 但我心里果真是這樣想的。 謝煜是個很有才識的人,他將那些經(jīng)天緯地的道理講得頭頭是道,確實是一位很好的先生,我歷來的先生都不如他,這也是為什么父皇破例將他授與少師這一頭銜,教我經(jīng)世明理之道。 他的策論寫的切合時弊,一語驚人,總能抓住最根本的民生問題,那篇《論得失賦》我拜讀過后只覺得更將他驚為天人。 我朝成立之后,土地兼并和豪強的問題并未解決,加上祖父將得來的土地大面積分封給功臣,均田法的存在名存實亡,百姓受剝削苦不堪言。 北部有突厥人sao擾邊境,再加上征服原有的前陳和其他小朝廷統(tǒng)一天下就已經(jīng)耗費了不少國力,橫征暴斂用作擴張的軍餉的同時,父皇又耽于享樂,將沉重的徭役加諸于百姓,大興土木和水利。 盡管從長遠上看,土木和水利都有助于后世。 但我心知這樣快的節(jié)奏是行不通的,終有一日,會大廈將傾。 父皇對他看重得很,太子哥哥雖然年長于他,卻也跟從謝煜讀書明理。 畢竟這樣好的先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得來的。 只可惜父皇雖然對謝煜的策論點頭稱是,卻并不打算付諸實踐。 我心下惘然。 “先生。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br> 我傾身一拜,而后輕聲道:“感謝先生教我治世之道?!?/br> 他頷首低眉:“公主謙虛了,一日為師終身為師,這只不過是下官該做的而已,分內(nèi)之事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