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聚在廳里，看起來其樂融融，卻沒有發(fā)覺曼云只是低頭微笑，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光。

    經(jīng)年

    夜里，汪太太便尋了劉媽過來。

    “問太太安?！眲尮ЧЬ淳葱卸Y。

    “你伺候三小姐也有幾個月了，并沒有不好的言論傳出來，可見你還是很得三小姐器重的。”汪太太笑道，這一瞬間，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賢妻良母，她繼續(xù)說道：“你做的這樣好，每個月再多加兩塊錢工錢吧！”

    “多謝太太，不過小的也就是盡心伺候，小姐也是通情達(dá)理的人，從來不為難小的?！眲屨f話也很小心。

    “以前我就說過，我照顧曼云，但凡有個不周到的地方，你要多提點我。這幾個月也不曾見你提過?！?/br>
    “那自然是太太做的實在好，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眲屬潎@道：“外人看來，竟是跟親母女一樣了！”

    “是嗎？”汪太太一臉愁容：“這孩子跟我終究隔了心。你看二小姐，什么都不怕，又撒嬌耍性，哪里像三小姐這么拘謹(jǐn)？你倒幫我想想，是不是我說錯了什么，惹惱了三小姐？”

    劉媽不以為然地笑道：“我的太太，且不說太太從來沒說錯什么，就是真的說了些不該說的，三小姐又怎么會在意呢？要我說，三小姐就是性子冷了些，心里還是領(lǐng)太太的好的。小的伺候了這幾個月，三小姐對我，對小璃都是淡淡的，可是心里是疼我們的，這是一樣的道理?！?/br>
    汪太太笑道：“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你再想想，可別委屈了三小姐?！?/br>
    劉媽煞有介事地想了半天，說道：“真是沒聽說過。小姐就是上學(xué)，做功課，也沒見她哪天不高興了。小姐對太太是極敬重的，太太就放一百個心吧！”

    汪太太笑容有些僵，過了一會兒，便說道：“沒有自然是最好的，你快回去吧，免得三小姐使人的時候找不著你?！?/br>
    劉媽行了禮，便回東院去了。

    綠竹端著汪太太的冰糖銀耳羹進(jìn)來，見她一臉怒容，不敢多說什么惹禍上身，便屏聲斂氣站在一旁。

    “哼！”汪太太攥緊拳頭，想到：“當(dāng)初見她老實聽話，以為是個好棋，沒想到，倒給她添了個忠仆！”

    綠竹抬了抬眼皮，沒說什么。

    “如今曼珺的心也給她收去了，我倒成了小題大做的小人了。才十五歲，手段就這樣的高明！”汪太太恨恨地說道：“我也歷練了二十年了，不信就斗不過她！”桌上盛著冰糖銀耳羹的青瓷碗映得汪太太拳頭雪白。

    “這都是康先生送給姑娘的？”劉媽一邊收拾，一邊問道。

    “二姐的已經(jīng)給她了，這些都是給我的。”曼云把頭發(fā)打散，坐在妝臺前梳理頭發(fā)。

    “康先生康太太這樣大的人物，做事倒是很細(xì)心的，真是難得?！毙×дo曼云收拾床鋪，說道。

    曼云望著鏡子里的自己，說道：“是啊，他們對我，確實是很好?！?/br>
    “姑娘可千萬抓緊這樣的貴人，以后有這兩個人為姑娘做主，姑娘自然沒有什么可怕的了！”劉媽倒是很高興，接下曼云遞過去的首飾，說道：“太太今天又問我來著，被我打了個哈哈混過去了。如今二小姐樣樣不如姑娘，太太看姑娘恐怕也不舒服。姑娘總不能為了她，真的藏拙一輩子吧！”

    曼云理好頭發(fā)，心里念道：太太也真是沉不住氣，我又不能一輩子賴在家里，她何苦這樣提防我？她籌謀了這么多年，總算當(dāng)了家，就這樣迫不及待了，只怕以后能維持面上的和順就不錯了。

    曼云看著鏡子里自己的容顏，稚氣未脫，卻帶著幾分沉郁。她心里真是羨慕曼珺，在應(yīng)該天真爛漫的季節(jié)里天真爛漫，不像自己。

    隨著汪太太的步步緊逼和曼云的步步為營，這一對繼母女之間的戰(zhàn)爭就悄無聲息地展開了。

    會游歷的青年，是很愿意來北京的。且不說這里四季分明，古跡眾多，而且名校薈萃，名人云集，來學(xué)習(xí)也是很好的。

    不過十來年的動蕩，北京早已失了首善之地的威名，尤其是政局混亂，十一二年，便換了九任總統(tǒng)，十一任總理。今天奉系打來了，明天又被皖系打跑了。但是，對于深閨千金來說，誰做總統(tǒng)總理，實在與她們不相干。對于曼云來說，只要平安就好。秉承著這一宗旨，再加上伯蓀對自己的器重，她算是安安靜靜渡過了在北京的四年多。

    北京的秋天，清爽干凈，顏色上有天空的湛藍(lán)，楓樹的深紅，楊樹的金黃。這一年秋天，北京名媛賦稅司長之女凌月出名花有主，嫁給了司法總長之子賀喬雄。這對門庭顯赫的夫妻的典禮，自然是轟轟烈烈，熱鬧非凡。

    曼云作為月出的閨中密友，擔(dān)任了女儐相。另外一個女儐相和兩個男儐相都是月出或者新郎的朋友。主人家的意思，四個人都年輕漂亮，站在容貌出眾的新郎新娘旁邊，越發(fā)能顯得花團(tuán)錦簇。

    賀家住的是洋樓，一共三層，一樓一進(jìn)門就是一間可容納一兩百人的大廳，裝修的金碧輝煌。大廳里鬢影衣香，人來人往，比起外面微涼的天氣，里面溫度高了很多。

    曼云和其他的儐相都是新式學(xué)生，年齡相仿，很談得來。正在休息室說笑著，就聽見外面?zhèn)鱽硪魂囉茡P的鼓樂聲，外面的人嚷嚷著新人來了，里面的人便急急的往外走。曼云起身迎接，里面的男賓女賓，外面看熱鬧的市民熙熙攘攘，這一番情景實在是形容不出。從禮堂到門口，鋪著一寸厚的鮮紅地毯，汽車停在了地毯的一頭，一個高大強壯的青年，牽著月出的手走下汽車。月出穿著一身塔夫綢的婚紗，雪白的衣服襯得人更加嬌小玲瓏，臉上的笑意，更是使她艷光四射。新人一上地毯，便有四個穿連衣裙的小女孩牽著新娘的喜紗，走在后面。更有四個小女孩捧著花籃，一邊揮灑鮮花瓣，一邊引導(dǎo)。曼云和另三個儐相左右夾著新人走進(jìn)禮堂，他們先進(jìn)了休息室，過了一會兒，才出來舉行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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