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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有個小舅舅 第45節(jié)

    這少年站在那兒,就站成了英氣勃發(fā)的模樣,他拿下巴看人,顯是聽見了顧瑁方才的話,好看的眼睛里便帶了幾分矜傲。

    “你喚節(jié)珂表姐做表姨母?”他看向顧瑁,嗓音帶著幾分戲謔,“那就該喚我一聲表舅才是?!?/br>
    顧瑁覺得很不爽,指著他的腳道,“出言不遜,不許踏入我家的府門。”

    那少年抱著臂,一雙英秀的眼眉望著顧瑁,一只腳抬起飛速地往門檻里一踩。

    “嘿,我進來了?!币婎欒Q勖嫉关Q,他立刻又將腳收回去,只笑一邊兒,“嘿,我又出去了?!?/br>
    這少年實在好玩兒,煙雨在一旁偷偷掩口笑,顧瑁卻忍不了了,氣得原地打轉:“快別攔著我,我要找掃把把他掃出去?!?/br>
    煙雨就扯她一把,輕聲說:“你先別同他斗嘴,且問問來歷再掃不遲?!?/br>
    顧瑁氣的兩眼冒火,那少年卻挑了挑眉,向著煙雨拱了拱手,道:“這位姑娘倒像是能說話的?!彼豢搭欒?,笑著說,“小可名叫谷懷旗,是為貴府七姑奶奶帶信兒來的?!?/br>
    他話音兒剛落,顧瑁就在一旁冷言冷語起來:“誰稀罕你叫什么?你既有信,遞過來便是,做什么還不走?”

    谷懷旗一挑眉,笑的肆意,“你還沒拿掃把掃我,我怎么能走?”

    顧瑁又氣得團團轉,正在這時,那顧泉呼哧呼哧地跑回來,拱手向著那少年道:“原來是制臺大人家的公子,我家三老爺請您入府?!?/br>
    谷懷旗聞言一笑,視線在顧瑁的頭頂打了個旋。

    “別轉了。再轉該暈了?!?/br>
    他說罷,視線旋即便掠過去了,隨著顧泉的指引,大踏步地往府里進了。

    顧瑁見這人負著手,趾高氣揚地進去了,直氣的在地上跺了一腳。

    “你瞧他得意的樣子!”

    煙雨卻想著方才谷懷旗的那一句節(jié)珂表姐,心里掀起了細微的波瀾。

    第49章 .載瞻星辰小心翼翼地愛她

    谷懷旗在顧家西府的前廳坐了。嘉

    果然是百年的簪纓世冑,正廳里的架幾案后掛的畫兒,都是云生滄海圖。薊州的家里,父親也學人掛畫,可終究還是掛了一副《九鯉戲蓮》。

    谷懷旗垂坐在太師椅里,此時收起了方才的少年恣意。

    他是薊遼總督谷秤平的獨子,今年只得十七歲,打小就跟著父親上戰(zhàn)場,同蠻子打戰(zhàn),練就了一身好武藝。

    這一回他只領了家仆從薊州進京,一則是為了今秋的“武殿試”,二則是為了替舅父舅母,往金陵顧家捎帶了信和節(jié)禮。

    他的舅父乃是薊州布政史司呂良溫,乃是谷懷旗的親娘舅,呂節(jié)珂則是谷懷旗的親表姐。

    因過了七夕一入秋,舅母齊氏便打算帶著珂表姐回一趟金陵,這便請了谷懷旗打前站,往金陵顧府送個信。

    正等的無聊,便見那門外進了一人,身量極高,蓄了一把美髯,甚是儒雅溫良的樣子。

    谷懷旗雖不識得此人,但憑著此人的氣度,便知道一定是金陵顧府的三老爺,如今的內閣輔臣顧知重。

    連忙上前屈膝行軍禮道:“晚輩見過侯爺?!?/br>
    彭城大長公主出降顧池春之后,先帝封了顧池春為文安侯。顧池春過世后,因顧府三子顧知重乃是太主親生,便襲了爵位,又因顧忌著東府兩位兄長,故而西府的門楣一直沒掛上文安侯府的牌匾。

    顧知重是個儒雅之人,他近年來抱恙,一向不怎么見外人,只因他八年前出任兵部右侍郎總督軍務時,征討渾川,谷秤平作為他的部下,曾在戰(zhàn)場上救他一命,從此結下過命的交情,故而谷懷旗來金陵,他是務必要見他一面的。

    顧知重清雅一笑,喚他落座,寒暄幾句便問道:“靶距八十步,騎射能中幾箭?軍事策略可有專長?”

    谷懷旗聞言,立時便正色起來,點頭一一回應,見顧知重的面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谷懷旗才放下心來。

    顧知重喚來仆從遞上名帖,寫上事由,向著谷懷旗道:“清涼山大營里有訓練的場所,你拿著我的名帖,每日辰時便可去cao練,以備秋試。”

    他又問道,“在金陵可有住處?”

    谷懷旗道有,“在大四福巷的薊州會館住下了。”

    顧知重沉吟一時道:“大四福巷在武定門左近,距離清涼山大營有些距離。若賢侄不棄,可在我顧府住下,每日往清涼山大營去,不過十里路?!?/br>
    長者的恩惠,推辭便有些不識抬舉了。谷懷旗應的爽快,站起身拱手一拜:“多謝侯爺體恤?!?/br>
    顧知重不是多言之人,見已將谷懷旗已然安置好,這便叫人領著他往前廳客居處去了。

    顧知重在前廳里坐了一時,忽有些事想要交代,這便信步往書房而去了。

    這一時日光正盛,顧知重緩步行至兒子的書房時,金芒正灑遍竹枝,顧以寧從書房里走出,一身燕居時的天青色道袍,佯佯而行時袍角微動,劃出清雅的弧線,好一副清都山水郎的氣度。

    他見父親來了,眉眼間便顯出了溫煦的神情,喚了一聲父親。

    仆從為父子二人搬來竹椅,兩人便在竹下坐了,顧知重近來雖告假休養(yǎng),對朝中之事卻不放松,只將這些時日的一些看法,以及方才薊遼總督谷秤平之子來家中一事說了。

    “薊遼總督谷秤平在軍事上堪稱天才,他在北地同齊王交往頗深,若齊王有異心,恐怕儲君之位有所動搖?!?/br>
    這已不是秘密。

    陛下前些時日抱恙,將分封各地的皇子召喚來京侍疾,唯有齊王在路上遇了襲,可見東宮心下有多忌憚齊王。

    “遷都一事便是試金石?!鳖櫼詫幧ひ糨p緩,他將仆從遞來的毯子輕蓋在父親的腿上,慢慢道,“陛下從前獲封燕北之地,即位二十年來一直心念北境,遷都便也提了有十五年之久,如今遷都一事提上日程,東宮與湖阜黨便坐不住了?!?/br>
    顧知重一雙浸潤了練達的老辣眼眸望向了兒子。

    “阿虞,你是如何想的?”

    顧以寧知道父親之意,深秀的眼眉間顯出幾分深重。

    “皓首窮經,知行合一,只為生民立命。誰坐江山,任之?!?/br>
    顧知重知自家這兒子從不結黨營私,一身清白磊落,心下雖有幾分擔憂,卻不知從何說起,這便嗯了幾聲,閑話了時局政事,一直坐到夕陽西下,這便起身離去了。

    顧以寧送了父親出了書院,身邊長隨石中澗在側旁低聲道:“昨夜太師府的盛大人往東府遞了名帖,要見您一面。后被告知要在西府遞名帖,便走了。不知盛大人有何事要找您?!?/br>
    顧以寧眸中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戾色,旋即又恢復了平靜,他說知道了,心下自有思量。

    石中澗又說起晚間宴請一事,“齊王爺今日又來下帖,邀您小聚,您看……”

    前幾日魏王設宴,公子原本已在路上,卻在去的路上臨時改了主意,往皇城中的文淵閣攀梯苦尋,去找那一枚明月珠,今日齊王又來請,想來公子還是不會去的吧?

    顧以寧自然是不會去,只問起羅映州同章明陶幾時來。

    “步帥與侯爺戌時三刻來,只說又領了位同僚一道赴宴?!?/br>
    顧以寧頷首,石中澗見狀卻步欲退下,卻聽公子微頓,輕問道:“表姑娘,此刻在做什么?”

    石中澗對表姑娘的行蹤了如指掌,這便躬身回稟道:“表姑娘晌午回了功課,便回了斜月山房,午間的時候我向飲溪姑娘打聽了,府里來了客人,太主娘娘在西山麓擺了酒席,招待那一位制臺家的公子,屆時表姑娘也會去?!?/br>
    石中澗說罷,斗膽向上覷了一眼公子,但見他眉宇間并未有什么波瀾,只安心地執(zhí)起了一卷書,這便卻步退下了。

    午間時分,煙雨的確在家中小睡,再起來時,就聽見外頭天井下,娘親正同芳婆說著話,她一陣兒高興,趿著繡鞋就跳了出去,趴在了娘親脊背上。

    顧南音正同芳婆說著路引的事,見女兒撲在她背上,這便將她從自己肩背上拽下來,摟在懷里給她拿五指攏頭發(fā)。

    “娘的乖兒睡得可好?”

    煙雨點了點頭,抱著明月珠睡,怎么都能睡好啊,她趴在娘親的膝頭,任由她給自己攏頭發(fā)。

    “一時西府有酒席,瑁瑁邀我一道兒過去,您說行嗎?”

    “那有什么不行的?”顧南音笑著刮了刮她的鼻梁,“你能多和朋友們交際,娘親最是高興不過了?!?/br>
    她又向著芳婆繼續(xù)方才的話題,“你接著說,是哪家鋪子?”

    芳婆就說起外頭的見聞來,“就是三元巷口頭那一家糕團鋪子,奴婢常去買糕團兒的那一家,那掌柜的是個潑辣的女子,一個人撐著一家店,摜是個爽快人??上蟼€月識得了一個小相公,短短幾個月,給他花了幾百兩銀子。昨兒我過去一瞧,鋪子關張大吉了?!?/br>
    顧南音嘖嘖兩聲,感慨道:“你瞧瞧,給男人花錢,倒霉一輩子?!?/br>
    她的話音剛落地,忽的臉色一變,心中道了一聲糟糕,她出去這兩回,可不是給男人花了七兩銀子?

    煙雨聽得津津有味,睜著大眼睛問:“那小相公生的一定很好看……”

    芳婆說可不是,卻見顧南音拍了拍女兒的頭,叫她回屋拾掇拾掇頭發(fā)去,“去去,小孩子聽不得。”

    見女兒回了屋子,顧南音又在心里計算了一下。

    好在她只花了七兩,應當不會太倒霉的吧。

    煙雨回了屋子,青緹就為她梳妝打扮不提,捱到了夕陽西下,主仆二人就相攜著,慢慢地下了山。

    梁太主這回將宴席設在了西山麓下,那一處水榭上,煙雨到時,顧瑁正在水榭的月亮門前翹首引盼,見煙雨來了,這便圍著她轉了一圈,夸她好看。

    “太婆婆做了個席,自己個兒回園子里打麻將去了?!彼肫鸱讲诺氖?,就一陣氣,“你怎生來的這么晚。今晚竟是為了招待他才設的宴,你沒見方才他的樣子,從我身邊走過去時沒動靜,一回頭,他就拿只知了猴嚇我!”

    煙雨覺得好笑,牽住她的手慢慢往里走,“你又不怕知了猴……”她從自己頭上摘下了一只七星瓢蟲,遞在顧瑁的手里,“一時你再見了他,就拿這個嚇他?!?/br>
    顧瑁覺得很好,把七星瓢蟲攥在手里,牽著煙雨的手,進了園子。

    今晚的酒席倒很熱鬧,望過去,東府的幾位姑娘、還有幾位客居的表姑娘,今晚的主角谷懷旗在樹下站著,正同一名身量很高的年輕人站在說話。

    谷懷旗是個不見外的脾性,遙遙地見顧瑁和煙雨往里走,這便高聲喚道:“這里,我來為你們引薦。”

    顧瑁才不想搭理他,牽了煙雨的手就想走,煙雨就在她的耳邊提醒:“拿七星瓢蟲嚇唬他呀……”

    顧瑁呀了一聲來了興致,立時就轉過身,拉著煙雨的手,云淡風輕地走了過去。

    那一廂谷懷旗站在樹下,身旁的年輕人聞聲轉過來,他穿一身碧青色的衣衫,樹上懸著料絲燈,光色溶溶地照下來,將他的面龐映的白皙凈白,他向著煙雨和顧瑁微微頷首,眉宇間有飛揚的笑意,顯然是一位很得志的青年。

    谷懷旗向她二人介紹道:“這一位是我從前在薊遼的同窗,名字喚作明質初,前歲的武殿試第一人,授了正三品參將,如今在上元大營里任職?!?/br>
    明質初如今只得十八歲,身上卻已有正三品的品級,不可謂不春風得意,他向著顧瑁和煙雨拱手問禮,說話的嗓音也很是穩(wěn)重文雅。

    顧瑁卻存了搗亂的心思,趁著明質初說話,谷懷旗沒注意的情況下,將手里的七星瓢蟲猛地往谷懷旗眼前一晃,哪知還沒喊出聲,谷懷旗卻一點兒也不害怕,舉起手在顧瑁的眼前虛晃一槍,倒把顧瑁嚇的往后一撤,連連后退,差點將煙雨也帶倒。

    煙雨也被谷懷旗嚇了一跳,腳下一個踉蹌,忽然一只手虛扶了她的手肘一下,將她穩(wěn)住。煙雨舒了一口氣,看向明質初,輕輕道了一聲謝。

    明質初眉宇間似乎有些緊張之色,他擺手說不必客氣,又像是為了緩解他的局促,指了指前方道,“他二人怎么跑遠了。”

    煙雨看過去,果見谷懷旗手里似乎拿了什么蟲子一類的,跟在顧瑁后頭嚇唬她,直將顧瑁嚇的抱著頭,逃的飛快。

    煙雨便提裙追了上去。

    吃酒時,四人也坐在一道兒,那明質初起先還有些無措,后來便有些松泛下來,幾個年輕人在一道兒談天說地,倒也愜意。

    快散席時,仆從們捧來了許多小燈,顧瓏便提議一人手里提一盞去西山麓下走一走,年輕人們這便聚在一處兒,慢慢往西山麓下閑逛而去。

    一路上有許多螢火蟲,也打著燈籠飛的可愛,煙雨越往西山麓走,心里卻記掛著小舅舅。

    第一回 遇見小舅舅時,就在西山麓下的園子里,那里似乎是小舅舅同好友小聚的地方,不知道今夜小舅舅是在西府的院子,還是在這里,倘或能遇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