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看舒夢欣咬著牙，似是憋著痛，趕緊走過來幫忙。

    她從陳竹青手里拿過發(fā)圈，“你別弄了。一會給孩子弄疼了?！?/br>
    陳竹青心一驚，將發(fā)圈交出去，朝小朋友低頭認錯，“姑丈弄疼你了嗎？”

    舒夢欣搖頭，“沒有?！?/br>
    舒安笑笑，戳戳小朋友的臉，“疼就說，沒關(guān)系的?！?/br>
    舒夢欣伸手攬住陳竹青的脖子，往他肩上靠近些，“姑丈給我綁頭發(fā)。開心?！?/br>
    她的聲音稚嫩，甕聲甕氣的，眼里帶著孩子特有的天真，就那樣乖巧地看他。

    陳竹青心里軟成一團，可又像被什么東西碾過，隱隱作痛。

    他想起大姨說的，她爸媽從她出聲就沒怎么管過她。

    陳竹青的手在她背后拍了兩下，忍不住輕聲說：“哥哥、嫂子怎么舍得不管她。”

    在孩子面前，提起這事總歸是不好的。

    舒安忙用手捂住他的嘴，拿眼神示意他不能提這件事。

    舒夢欣眨眨眼，小手貼在舒安的手背，“我不疼。不要怪他?！?/br>
    舒安松手，轉(zhuǎn)而覆在她腦袋頂，心疼地摸摸，“姑姑不怪他。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然后我送你回大姨家。”

    她把孩子抱到桌邊喂飯。

    舒安打開袋子，有些詫異，“你怎么買這么多吃的？”

    陳竹青手伸過來，按在她的腰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都沒辦法帶你好好逛逛，買點好吃的補償下吧。”

    舒安從里面拿出一雙筷子給他，“你呢？吃了嗎？”

    陳竹青壓在她腰間的手輕揉兩下，偏頭躲開她喂過來的蝦餃，違心地說：“吃過了。你和夢欣吃吧，我去天臺走走?！?/br>
    舒夢欣獨立性很強，雖只有四歲，但對筷子的使用一點不比大人差。

    舒安盯著她吃完那個紅米腸，將牛腩面用小碗給她盛了一碗，把她留在屋內(nèi)吃飯，走出去找陳竹青。

    她扶著鐵樓梯走上天臺。

    陳竹青站在欄桿那，垂頭喪氣的，月光披在他身上，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長。

    舒安放緩腳步走過去，聽到他那傳來小小的嘆息。

    等走近了，發(fā)現(xiàn)他嘴里叼著根香煙，低頭再一看風衣口袋，兜里還有一包剛拆封的。

    舒安兩手抓著欄桿，往他肩膀靠了些，“你不是不抽煙的嗎？”

    陳竹青捏住嘴邊的香煙摘下，遞到她面前給她看，“沒點?！?/br>
    舒安更詫異了，“干嘬?。俊?/br>
    陳竹青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就叼一下。電影里不都這么表現(xiàn)主人公的愁苦的嘛。”

    舒安鼻子皺起小褶，“是不是賠償金談得不順利？他們要多少錢？”

    陳竹青豎起一根食指。

    舒安歪頭，天真地問：“一千？”

    他搖頭，“一萬?！?/br>
    舒安險些咬著舌頭，愣了片刻，牽住他的手，“算了。談不成就算了?！?/br>
    她眼角滲出幾滴眼淚，“誰讓他打人了，活該坐牢?！?/br>
    陳竹青的手攬過她的肩，“我跟那人約了大后天茶餐廳見，可能能行吧?！?/br>
    舒安一聽還有戲，臉在他的風衣上蹭蹭，邊抹眼淚，邊求安慰，“我知道你盡力了。所以不成功，也沒關(guān)系?！?/br>
    **

    兩天后。

    陳竹青提前去銀行把存折里的錢取出來，在包里放上所有身家——五千塊。

    他出發(fā)前，先下到一樓用旅館的電話打給律師，跟他確認去茶餐廳的時間。

    正說著話，旅館門口的歡迎鈴叮咚兩聲。

    他下意識地循聲看過去。

    那日的刀疤男穿了身皮夾克，站在門口朝他揮手。

    他依舊是那樣皮笑rou不笑地禮貌稱呼道：“陳總工。”

    陳竹青嘴巴張大，整個人愣在那里。

    他偏頭跟律師說：“你現(xiàn)在來我住的旅館。”

    刀疤男看他手拿著電話，邁開腿徑直坐到旅館接待大廳的沙發(fā)上等。

    刀疤男兩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和顏悅色地看他。

    律師那邊已經(jīng)掛斷了，陳竹青仍捏著電話裝出通話中的模樣。

    他側(cè)著身子站，雖沒朝著刀疤男那邊，眼角余光全是落在他那的。

    刀疤男點了一杯咖啡。

    前臺服務(wù)生很快給他送來。

    刀疤男笑著和對方說謝謝，禮貌到讓人不敢相信。

    可他越是這樣，陳竹青心里越慌。

    對方知道他住在哪，知道他的底細，但他對刀疤男卻一無所知。

    陳竹青觀察了好一會，平復好心情，才放下電話走過去。

    他坐到刀疤男對面。

    “不是約在茶餐廳了嗎？”

    刀疤男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簽署好的諒解書，“在哪重要嗎？就按你說的，三千。一手交錢，一手交諒解書?！?/br>
    他把諒解書推到陳竹青手邊，“這個給你了。錢呢？”

    陳竹青按住諒解書的一角，“等我的律師來。他說這個諒解書沒問題，我馬上給錢，一分不會少你的?！?/br>
    “好。我相信你?！?/br>
    刀疤男兩手敞開，舒服地靠在沙發(fā)上。

    陳竹青也點了一杯咖啡。

    等送上來的時，他才后悔不該點這個。

    因為他指尖蒙著細汗，一片濕滑，根本拿不穩(wěn)杯子。

    怕被人看出緊張，他翹腳側(cè)著坐，只留半張臉給他。

    陳竹青拿著那份諒解書，一行行仔細掃下來。

    正在這時，舒安準備出門去找舒夢欣，她從樓梯上下來。

    剛冒頭，刀疤男就熟絡(luò)地朝她招手，“舒醫(yī)生?！?/br>
    冷不丁地聽見這個稱呼，舒安頓了下，慢慢地轉(zhuǎn)過頭，看到陳竹青和那人都坐在那，心里更疑惑了。

    她沒多想地往那走，快要走到休息區(qū)時，陳竹青眉眼彎些，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想吃鶴針湯了，你出去給我買一份，好嗎？”

    鶴針？

    這時節(jié)哪來的鶴針？

    而且這是在廣州不是西珊島?。?/br>
    她愣神幾秒，聽出他的話外之意，應(yīng)了聲‘好’，匆匆往外走。

    而后。

    律師趕到旅館，確認那份諒解書有效。

    陳竹青從公文包里掏出三千給刀疤男。

    刀疤男接錢時，說了句，“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br>
    陳竹青沒心思想他這句里含著什么意思，給了錢后，轉(zhuǎn)頭就和律師商量申訴的日子。

    元旦剛過，法院結(jié)束休假。

    一切都剛剛好。

    這邊律師才走，舒安就從旅館的另一個小門繞進來。

    她問：“那人是干嘛的？”

    陳竹青嘆氣，“要錢的。不過還好，都解決了。等開庭就行了?！?/br>
    舒安似懂非懂地點頭。

    陳竹青捏著她的手，聲音有些發(fā)抖，“你上去整理一下行李，我們一會就搬走。這家旅館不能住了?！?/br>
    舒安發(fā)出訝異的一聲‘啊’，剛想問為什么，看陳竹青面色發(fā)青，似有什么難言之隱。

    再想想舒平在看守所說那些賭|徒很難纏，手段毒辣，心跟著提起來，“夢欣他們會沒事的吧？”

    陳竹青不敢妄加猜測，也無法打包票，“他們都收錢了，這事就算了了吧?！?/br>
    “你明天去夢欣大姨那，讓她把孩子的行李收拾好。這邊庭審一結(jié)束，我們就回西珊島?！泵髅魇虑樗沩樌鉀Q了，比他預期的還少兩千塊，可心里就是像塞進塊石頭似的，又悶又難受，怎么都定不下心。

    **

    庭審比陳竹青預想的要順利不少。

    雙方是互毆，舒平手臂縫了三針，雖然是他先動手，但兩邊都有過錯。有了家屬的諒解書，加上舒平認罪態(tài)度良好，主動供出幾個地下賭|場，最后法院改判為八年。

    拿到庭審后，舒安本想去看看舒平，但拘留所那邊說要準備移交到第二監(jiān)獄，不允許探視。

    舒安去拘留所，給他寫了一張字條，告訴他要將舒夢欣帶去西珊島的事。

    還給他留下三件過冬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