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日夜夜，祝清川不止一次地在想，如果當(dāng)初他答應(yīng)帶江寶珠一起走，是不是就能讓她幸免于難……

    愧疚和懊悔折磨著他，讓他難熬了這么多年。也因此，雖然當(dāng)初年紀(jì)還小，他對江寶珠并無什么男女之情，他也還是無法從中走出，屢次拒絕祝家給他說親，形單影只到了現(xiàn)在。

    蕭燁道：“哪兒那么多真的假的？給你賜婚便是。”

    祝清川抿著唇，猶是不信：“我看上誰都成么？”

    蕭燁滿不在乎地嗤笑一聲：“你便是說看上了哪個后妃，只要你二人情投意合，我都能成全。”

    這些年皇祖父糊涂著，也沒少往宮里進(jìn)新人，都是些如花似玉的年輕少女，民間對此怨聲載道。蕭燁本就打算等登基后，將那些愿意歸家的年輕后妃放歸。

    祝清川看上的人便是身份再特殊，能特殊得過后妃去？

    蕭燁只是隨口一說，祝清川聽了這話，卻是眼神亮了亮，頓時有了信心。

    第46章 .  胡話   蕭燁呵一聲

    時至傍晚, 整個宮城都籠罩在了一片昏暗的天色里。

    顏芷跟書圓兩個人坐在寢殿里，清點她私庫里的那些寶貝。

    有些明顯有皇家標(biāo)識，不好出手的東西就算了，旁的金銀首飾之類, 倒是可以偷偷找人弄出宮, 融了變成金子銀子, 存到錢莊去, 等她脫身逃出宮后取用。

    她今日又拜托趙蘇葉往尚服局去了一趟，找那個宮女金蘭幫她送信。

    從望京到揚州路途遙遠(yuǎn), 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把信送到。

    信中內(nèi)容敏感，顏芷為了不被看出，特意絞盡腦汁, 用她哥哥從前最熟讀的一本史書為基礎(chǔ)，隱晦地用暗語把信重新寫了一遍。她的兄長向來聰穎，與她極有默契，她特意在信中留了幾句令人懷疑的話，希望她哥哥能看懂她的意思，把她寫在信中的內(nèi)容破解。

    等她被救出宮，兄長能來望京接應(yīng)她, 帶她回家自然是好。可若是中間出了什么變故，那信沒有送到，或是她哥哥沒看懂信上的暗示, 她就要想法子自己回到揚州。

    多融些金銀首飾, 給自己準(zhǔn)備點盤纏總沒錯。

    顏芷一邊清點著自己的私庫, 一邊把能用的東西都拿筆記了下來。

    書圓看看她，好奇問：“夫人這是要做什么？”

    顏芷還不敢完全跟她說真話，隨口道：“這一年得了陛下那么多賞賜, 我心里總要清楚吧。”

    不用白不用，她就算再使勁兒揮霍，也無法平復(fù)她在老皇帝那里受的氣！

    更何況，這大部分東西，她根本就帶不走。

    能融掉換錢的那些，也得小心托人弄出宮去，顏芷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走與送信一樣的渠道，讓那個尚服局的宮女金蘭幫忙。只盼著那宮女可靠些，莫要被旁人發(fā)現(xiàn)，再追究起來，懷疑她的打算。

    畢竟，還沒聽說過哪個即將要被封為皇后的宮妃，貧窮到要變賣首飾的。

    如今離大典不過二十多天，她得仔細(xì)籌謀，不僅要借著江霽與祝清川的手逃出皇宮，還要為后續(xù)回家做打算。

    只是……祝清川瞧著還好說話，江霽肯放她離開么？

    顏芷把筆放在架子上，左手撐著腦袋發(fā)呆。

    不肯放她走也沒關(guān)系，只要出了禁衛(wèi)森嚴(yán)的皇宮，她自己長了腿，又不是不會跑。

    顏芷思緒飄忽，想得出神，這時，趙蘇葉回來了。

    顏芷看到她進(jìn)門，眼前一亮，慌忙把書圓支開，然后問她：“趙jiejie，信送出去了么？”

    趙蘇葉點點頭，神色卻有些氣悶：“那金蘭也是個貪心的，說你這次送的信太厚，兩片金葉子還不夠，最后把你給我的五片金葉子全要走了！”

    顏芷一愣。

    她用得是暗語，表面上看都是些家常話，實際上里面隱藏了許多信息。也因此，這次的信格外厚些。

    乍一損失了五片金葉子，顏芷雖然rou痛，但還是苦著臉說：“她要就給她吧，誰讓我求人辦事呢?！?/br>
    貪婪也好，金蘭拿錢辦事，顏芷不用懷疑她別有用心。

    趙蘇葉自然也懂這個道理，她嘆了口氣，又說：“我在回來的路上，還碰見錢公公了。”

    顏芷一聽，頓時緊張地看向趙蘇葉，伸手拽住她的手臂，就要撩開袖口：“碰見錢公公了？他、他做什么沒有？”

    趙蘇葉無奈地止住她的手，笑道：“沒有，你別擔(dān)心?！?/br>
    顏芷心頭提起的那口氣又放下。

    趙蘇葉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原本以為他最起碼會諷刺我?guī)拙?，卻沒想到，他只當(dāng)沒看見我似的，直接就走了。”

    “他沒為難你就太好了！”顏芷高興起來，她轉(zhuǎn)轉(zhuǎn)眼珠，獻(xiàn)寶一般給趙蘇葉說，“那是因為前兩天在乾元殿，我向皇帝告他的狀了?！?/br>
    顏芷望著趙蘇葉詫異的神情，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發(fā)生在乾元殿的事說了。她說那錢遠(yuǎn)跪在地上，自己打自己巴掌，明明心里不服氣，卻不敢反駁皇帝的樣子，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趙蘇葉也跟著她大笑：“原來如此！我說呢！那可要多謝謝你了?！?/br>
    顏芷喜滋滋的。笑完，卻又忍不住想到等她脫身離開皇宮之后，趙蘇葉與書圓該怎么辦……

    她們都得罪了錢遠(yuǎn)，到時候錢遠(yuǎn)看她“不在”了，可不得使勁兒磋磨她們？

    顏芷眉頭輕皺，暗想，她不止得給自己準(zhǔn)備退路，也得給趙蘇葉與書圓留一條生路。

    -

    夜深人靜，顏芷如往常般，赴約上了小轎。

    小轎晃晃悠悠的，顏芷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被顛著倒覺得挺舒坦。每當(dāng)這個時候，她就喜歡閉目養(yǎng)神一番，等休息片刻，精神恢復(fù)的差不多，小轎也就到了。

    可今晚，顏芷感受了一會兒，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不禁出聲：“王公公。”

    王盛立時應(yīng)道：“夫人?！?/br>
    顏芷遲疑著說：“我怎么覺得，今晚走得路似乎不太一樣？”

    王盛眼皮一跳，暗道，榮國夫人還真是好本事，竟真能記得！幸虧他足夠機靈謹(jǐn)慎，早就提醒過太孫殿下這件事，今夜特意繞了旁道。

    王盛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宮中守衛(wèi)多變，為避人耳目，這路線也要跟著變一變?！?/br>
    顏芷哦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心中卻有些遺憾，總覺得似乎按照從前的路再走幾遍，她就能知道江霽讓她去的究竟是哪里了。

    不過……江霽既然讓她蒙著眼，想來是不想讓她窺探太多，反正她的目的只是要他救她，知道那么多也沒有必要。

    顏芷腦子里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估摸著應(yīng)是快到了，轎子還沒落下，耳邊卻先傳來了陣陣琴音。

    是她熟悉的曲調(diào)……皇帝最喜歡的舞曲綠腰。

    顏芷身形一僵，不及細(xì)想，轎子便停下了。

    王盛走上前，笑瞇瞇地伸出手臂扶她：“夫人快些進(jìn)去吧，干爹要等急了?！?/br>
    顏芷點點頭，沒有特別依靠王盛的攙扶，自己走入了房中。那琴音從內(nèi)室傳入，顏芷對這室內(nèi)的擺設(shè)也基本熟悉了，她定定神，循著光亮與樂音，轉(zhuǎn)到了內(nèi)室。

    琴音停了。

    顏芷伸了伸手，摸到一側(cè)的屏風(fēng)。

    她“望”著剛剛那琴聲的方向，聲調(diào)冷漠地問：“你彈這首曲子做什么？”

    她現(xiàn)在很討厭這首曲子，雖然老皇帝喜歡，她不得不繼續(xù)跳。

    蕭燁的手從琴弦上粗糙地刮過，發(fā)出“錚”地一聲，他收回手，神色平淡地看向顏芷。

    “你前幾天在乾元殿跳的舞，不就是這首么？”

    顏芷一愣，他怎么知道？

    她一手扶著屏風(fēng)，嘴角耷拉下去：“我不喜歡這首。”

    “我也以為你不會再跳了。”蕭燁起身，寬大的廣袖從這架名貴的古琴上拂過，他身形微動，抬步向她走來，“你還說以后只給我一人跳舞，可你不還是在別人面前跳了？”

    顏芷驚愕抬頭！

    她都忘了她許諾過這種話了！

    而蕭燁正好在她身前站定，手臂微抬，解開了她眼前的布條。顏芷瞪大的雙目，以及其中那一絲來不及收回的訝然，盡數(shù)被蕭燁收在眼中。

    蕭燁望她一眼，轉(zhuǎn)身到榻邊落座。

    顏芷后知后覺意識到他似乎是在與自己置氣，站在原地躊躇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陛下要看……我有什么辦法……”顏芷小心翼翼扯住他的袖子，坐在他身邊輕輕地?fù)u了搖，“這事又由不得我做主。”

    蕭燁覺得好笑：“既是由不得你做主，那你與我說那種話做什么？”

    顏芷自覺理虧，低下頭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我……我心里確實是那么想的呀……”

    蕭燁呵一聲：“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br>
    “……”顏芷眨了眨眼。

    江公公您還挺會開玩笑。

    蕭燁見她沉默，不免轉(zhuǎn)目睨她。

    其實當(dāng)初她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他都沒當(dāng)真，所以也算不上生氣。她慣常是這樣，瞧著似乎是挺喜歡你，但實際上都是裝出來的罷了。就好像之前在驛館，她都大膽到從后面撲上來抱住他的腰了，竟然連他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蕭燁不生氣，氣這個做什么，她又不會懂。

    蕭燁屈起食指，在膝蓋上輕敲了兩下，皺眉道：“滿嘴胡話，下次不許再這樣。”

    顏芷哦一聲，又拿眼瞟他：“那我以后不止給公公一個人跳舞，我還要給陛下跳，給宮里的娘娘們跳，給宴席上的文武大臣們跳……”

    她掰著手指數(shù)了一堆，就差數(shù)到在瑤華宮伺候的那些宮女太監(jiān)了。

    蕭燁額角青筋跳了兩下，倏地攬過她的腰，把她的上半身扣到了自己腿上。他一只手臂托著她的背，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讓她枕靠著自己，形成半躺的姿勢。

    “你成心氣我是不是？”蕭燁沉著臉睨她，冷聲道，“不許?！?/br>
    還是哄他的那些好聽話更順耳一些。

    顏芷笑瞇瞇的，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的，”顏芷今天膽子大，她抬了抬頭，湊近他的耳朵，“霽之，你好難伺候呀?！?/br>
    第47章 .  大典   夫人想不想活？

    難不難伺候的, 蕭燁還不是縱著她愈發(fā)無法無天，都敢故意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