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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奴 第65節(jié)

    胡劍雄糊里糊涂安排了,到早飯上桌瞬間清醒——自家主子分明尋齊聿去了,天還沒亮就回家,脾氣還大得很,昨夜必定不大快活——

    嗯。

    穆遙洗過出來,換一身便裝。胡劍雄同她盛粥,“即便是微服過去……穆王現(xiàn)時(shí)出現(xiàn)在中京戍衛(wèi),叫朱相知道——”

    “你不會不叫他知道么?”穆遙夾一箸菜,“胡什里如今在中京戍衛(wèi)做什么?”

    “他么,本事大,功勞也大,一個(gè)虛名養(yǎng)著唄,還能做什么?”胡劍雄把粥碗遞給她,“前回北境組軍,不是還來求穆王帶著他?穆王不肯帶,我還沒想到。”

    “北境有沈良。”穆遙道,“我缺的是中京的人?!比齼煽诔酝辏白?,尋胡什里去。”

    二人打馬出城,天剛亮?xí)r到中京戍衛(wèi)。轅門守衛(wèi)不認(rèn)識二人,正要阻攔,胡劍雄把一塊銅令,守衛(wèi)唬一跳,“不知是御前的哥哥,失禮了。哥哥來此什么事?”

    穆遙道,“尋你們管事的?!?/br>
    “杜將軍今日奉詔,帶著三位將軍入蘭臺了……家里只有胡將軍在?!?/br>
    穆遙點(diǎn)頭,“有人就行。”

    胡劍雄暗暗發(fā)笑——就是知道無人在家才特意尋來的。二人立在門上等一頓飯工夫,內(nèi)里一條大漢罵罵咧咧出來,鐵塔一樣的身形,黑面黃發(fā),一雙眼睛是湖水一樣的藍(lán)。

    活脫脫一個(gè)胡人長相。來人正是聞名天下的遠(yuǎn)胡歸附的胡人將軍納什里,天子賜名胡什里。胡劍雄笑著叫一聲,“胡將軍。”

    胡什里放緩腳步,看清來人,“胡總管,稀客呀,你怎么突然有空——”忽一時(shí)站住,“您——您怎么來啦?”

    穆遙道,“尋個(gè)僻靜地方?!?/br>
    胡什里肅然消聲,引著他二人只管往僻靜處走,到一處隱蔽的房舍,掩上門,轉(zhuǎn)回來納頭便拜,“穆王?!?/br>
    穆遙受了,俯身拉他,“穆遙一個(gè)小輩,本不該受將軍的禮。方才那一禮,算我代父王受?!?/br>
    胡什里紋絲不動,仰起臉,欽慕地望住穆遙,“穆王這說的什么話?我們一族受西州庇護(hù),西州的主人,便是納什里的主人。老王爺沒了,您就是我的主人。您有所差遣,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br>
    穆遙道,“哪里就要你赴湯蹈火了?”拉他起來,“坐著說?!?/br>
    三人依序坐下。穆遙道,“中京戍衛(wèi)一向與西州不合,為免將軍為難,尋常都不敢來看望將軍,將軍在此,可還好么?”

    “納什里一身本事,只想投身軍中,現(xiàn)在這個(gè)地方,天天看他們劃拳喝酒,待得著實(shí)憋屈,求穆王帶我走,我可與沈哥哥為先鋒?!?/br>
    “以后有的是將軍立功的時(shí)候?!蹦逻b道,“今日來,是有大煩難,請將軍幫我?!?/br>
    胡什里站起來,“穆王只管吩咐?!?/br>
    穆暗暗瞟一眼胡劍雄,胡劍雄心領(lǐng)神會上前,拉著胡什里坐下,“都是自家人,將軍坐著說話。”嘆一口氣,“我早想來尋將軍,穆王一直攔著不讓,今日至此,已是無可奈何。實(shí)不相瞞,若無將軍援手,穆王在京,朝不保夕?!?/br>
    第79章 三策   替穆王拿下中京戍衛(wèi)

    胡什里猛一拍書案, 勃然發(fā)作,“某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對穆王不利?”

    穆遙瞟一眼胡劍雄,“為何危言聳聽?”

    “老奴并無一字虛言?!?/br>
    胡什里解圍, “中京的事, 我也聽說了許多。穆王不用斥責(zé)胡統(tǒng)領(lǐng), 局面如此, 都看得分明。”

    穆遙一聽這話入港,便低著頭不吭聲。胡什里道, “朱青廬現(xiàn)在日子難過得很,穆王同他一直走得近,難免受牽連, 我心里都明白?!?/br>
    穆遙只不言語。

    “中京未來,一定是秦觀的天下。穆王留在中京,確實(shí)大不安全?!焙怖镎酒饋?,“納什里今夜便護(hù)送穆王出京,回西州?!?/br>
    穆遙一聽這話大不對路,抬起頭道,“北境大捷, 我奉了旨意回京為陛下賀歲來的,突然走了,倒不好交待。沒的連累西州, 說存有二心就大大不好了?!?/br>
    胡什里一滯, “那要如何是好?”

    穆遙低頭, 輕聲道,“老祖宗如今確實(shí)勢大。”

    三個(gè)人久久沉默。

    胡什里站著,眼見穆遙嬌嬌俏俏一個(gè)年輕女子, 垂頭喪氣坐在自己面前。想她孤零零一個(gè)女子,父兄陣亡,獨(dú)自一人艱難為繼,同自己亡國族人一般境遇。自己尚且有西州庇護(hù),西州又有誰來庇護(hù)?一時(shí)熱血上頭,“咱們偏要走——便反了又怎樣?中京這些大將,哪一個(gè)是我和沈良兄的對手?”

    “尚不至于此?!蹦逻b擺手,“我前日對外言語,避到郊亭,便是為圖個(gè)清靜。朱青廬不倒便罷,即便倒了,我是北境勝戰(zhàn)統(tǒng)領(lǐng),應(yīng)不至于立時(shí)有性命之憂?!?/br>
    “穆王不能掉以輕心?!焙怖锏溃袄献孀诂F(xiàn)在,文有齊聿,武有蕭詠三,杜奇天,崔滬,說不定還要添上一個(gè)田世銘——說句難聽的話,若非穆王在京,皇帝本人要不聽秦觀的話,都難收場——穆王還是早走為妙?!?/br>
    穆遙道,“既如此,陛下怎肯輕易叫我離京?”

    胡什里怔住。

    “我本不打算來中京的。除了陛下絕不答應(yīng),其實(shí)還有一個(gè)原因?!蹦逻b低聲道,“朱青廬同我說,他知曉三年前危山一戰(zhàn)之真相——我父兄死得不明不白,我為人子女,不能不查個(gè)明白?!?/br>
    “朱青廬說不定以此誘哄穆王入京……穆王要幫他嗎?”

    穆遙搖頭,“我當(dāng)然不想……但我更不想再仰人鼻息。西州這些年舉步維艱,我父兄命喪危山,哪一件不是與朝中這二位有關(guān)——還沒受夠嗎?”

    胡什里瞳孔一縮。

    穆遙懇切道,“將軍,可愿幫我?”

    胡什里聲音瞬間放得很輕,“穆王要做什么?”

    “扳倒秦觀。”

    胡什里瞬時(shí)雙目放光。

    “將軍也看到了。我如今脫身不可能,旁觀不可能,只能入局——入局便要有入局的章法。相幫朱青廬不可能,一則此人日薄西山,二則此人以一己之私倒行逆施,我絕不能助紂為虐。至于秦觀——”穆遙笑一聲,“朱青廬一倒,西州必定是他rou中之刺。為今之計(jì),只能扳倒秦觀,才能在朝中謀一立足之地?!蹦逻b站起來,“我雖不害人,也不能為人所害?!北汔嵵匾欢Y,“請將軍幫我。”

    胡什里忽然笑起來,“穆王在這種時(shí)候來我這,我本已打算豁出去,無論如何看在穆王面上,為朱青廬出一回手——萬幸穆王明辨是非?!?/br>
    穆遙皺眉,“將軍何意?”

    “朱青廬之所做所為,我說不出口。穆王若要我?guī)退乙膊桓也宦?。穆王不我某為難,我怎能叫穆王為難?”胡什里撲地跪下,“穆王行事,某愿為先鋒,必替穆王拿下中京戍衛(wèi)!”

    “將軍如何拿下?”

    “納什里乃百戰(zhàn)之余,沒有花巧手段,時(shí)機(jī)一到,穆王只一聲號令,某立即擊殺杜奇天,控制中京戍衛(wèi)!”

    胡劍雄擊節(jié)贊嘆,“不愧陛下親賜‘威武大將軍’,大將軍威武?!?/br>
    穆遙點(diǎn)頭,“既是擊殺杜奇天,需以奇勝,將軍現(xiàn)時(shí)仍需蟄伏,不叫外人看出底里?!?/br>
    “是?!焙怖稂c(diǎn)頭,“中京戍衛(wèi)不足為懼,崔滬也不行了,穆王需留心田世銘和蕭詠三,蕭詠三掌著內(nèi)三城,若叫他脅天子令諸侯,穆王便難受了?!?/br>
    “將軍有何計(jì)策么?”

    “殺?!焙怖锫唤?jīng)心道,“穆王一聲號令,我這便親自動手。反正現(xiàn)在朱青廬正同秦觀斗作一團(tuán),人死了,秦觀必定尋朱青廬去?!?/br>
    穆遙搖一搖頭,“蕭詠三武藝非凡,為人又極警醒。田世銘——畢竟同我有同窗之誼?!?/br>
    “穆王休得一念之仁,某出手,手下絕無活口。”胡什里站起來,“穆王不要在此久留,先回。田世銘既然仍在兩邊觀望,先不管他。十日之內(nèi),某先殺蕭詠三,再殺齊聿——穆王靜侯佳音?!?/br>
    穆遙一個(gè)激靈,“休動?!?/br>
    胡什里皺眉。

    “文臣成不了氣侯?!蹦逻b恐他不聽,正色道,“齊聿正審朱青廬,他一死,難道要朱青廬逃出生天?扳倒秦觀也要等他先弄死朱青廬,急急出手,反受其害?!?/br>
    胡什里恍然大悟,“幸虧有穆王教誨,差點(diǎn)叫某犯下大錯(cuò)。”

    “蕭詠三也不用你管?!蹦逻b道,“一則中京戍衛(wèi)重中之重,不容錯(cuò)失。二則你外貌特征過目不望,不要輕易出手。蕭詠三我另外設(shè)法。”

    “是。”胡什里應(yīng)一聲,“穆王速歸?!?/br>
    穆遙二人從隱蔽處走,離開戍衛(wèi)營。胡劍雄道,“胡什里族中百余殘戶都在西州,以他同西州的淵源,穆王說什么他都是要聽的,穆王何需如此?”

    “你懂什么?”穆遙道,“胡什里這種人,不能叫他心服口服,給你賣命也有限。他在中京戍衛(wèi)許多年,給秦觀出過一分氣力?”

    “那倒是——這人主動起來也是真主動,”胡劍雄道,“差點(diǎn)叫他主動把晏海侯暗殺了?!?/br>
    穆遙皺眉,“以后齊聿出門,多多帶人跟著?!?/br>
    “是。”

    二人從南門悄悄回京,剛過一家古董鋪?zhàn)?,掌柜立在門上看見,連使眼色。胡劍雄拉著穆遙入內(nèi),七里八拐入里間,掌柜磕頭,“穆王休回,朱相今日帶人,先闖了中京王府,又闖了紅葉別院?!?/br>
    胡劍雄咋舌,“朱相這是狗急跳墻了呀?”

    “你回,我出去躲躲?!蹦逻b一擺手走了,獨(dú)自往趙硯處走一回。趙硯得到消息悄悄跑回來,看見她便笑,“就知道你這種時(shí)候絕不會去郊亭,果然——躲哪去了?”

    “我躲哪你不知道?”

    “我不知?!壁w硯道,“今日朱相真是一絕,直接帶人闖了你的老巢,搜了個(gè)底朝天——你倒好,跑我這兒來了。”越說越笑,“是剛好不在家,還是你壓根不住別院呀?”

    “我不住別院能住哪里?”穆遙正色道,“不是來找你了嗎?剛好不在家?!?/br>
    “我不背你的鍋?!壁w硯道,“這都正午了,你找我能找一早上?”便招手喚侍人,“午間豐盛點(diǎn),我有客人。”

    穆遙一直等侍人走了才問,“案子怎么樣?”

    趙硯“哇”一聲,“你今日沒去蘭臺真是可惜——齊聿把朱相一族男丁盡數(shù)拘了來,這也罷了。朱府舊宅從戶到縣,從縣到州,一條線上的田土長官,小到文書,大到州府省臺,一個(gè)不漏。分頭關(guān)押審問——連對個(gè)口供的機(jī)會都不給?!?/br>
    穆遙笑一聲,“這許多人,即便給機(jī)會對口供,也難對得嚴(yán)絲合縫。朱相這一回……可是難啦?!毕胍幌雴査?,“你若是朱相,如何脫身?”

    “難?!壁w硯搖頭,“你大約還不知道,光已知情況,一個(gè)縣里,非只田土,河阜商戶,無一不是朱相私產(chǎn)。這還只是縣里——州府什么情況,不得而知??待R聿敢把州府一眾人盡數(shù)拘來,說不定——”連連搖頭,“這是通天之膽呀?!?/br>
    “若非難上加難之事,怎么會問你?若是你,如何脫身?”

    “若真是我……勉強(qiáng)有二策?!壁w硯道,“上策尋北境勝戰(zhàn)之主,入宮陛見,一攜勝戰(zhàn)之功,二攜北境之軍,威逼誘哄陛下,陛下一向看重戰(zhàn)功,說不得主動退了田土,便罷了。但這一策已然是不行了——你躲得比秦觀還遠(yuǎn)十倍呢。”

    穆遙一笑,“接著說。”

    “下策立刻同族人分割,族人之罪,不累及朱相。從此休生養(yǎng)性,以期卷土重來——這一策能不能成功,便要看老祖宗容不容得他?!?/br>
    “那必是容不得?!蹦逻b搖頭,“趙硯,你這點(diǎn)水平,不大行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把王土據(jù)為己有——這么大罪過放著,我能有什么法子?”趙硯說著,眼珠子一轉(zhuǎn),“有一個(gè)人另有一策,你若想知道,問他去呀?”

    “誰?”

    “齊聿?!壁w硯笑道,“今日在蘭臺議論此事,他說其實(shí)還有一策,但是不肯告訴我。叫朱青廬知道,魚死網(wǎng)破,中京各世家難逃一禍。你我二人都是世家子,既是于我等不利,不肯說我就沒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齊聿為什么同你說這些?你倆交情到這一步了?”

    趙硯尷尬一笑,“畢竟是同窗嘛——穆遙,要不要與我同去問他?”

    “去哪問?”

    “今晚在冷湖畫舫,蘭臺御史丞請上官吃酒……我還真挺想去呢——”趙硯神秘道,“你不想看看,齊聿那正經(jīng)八百的模樣,歡場中是個(gè)什么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