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定新他們卻沒動(dòng)，這個(gè)時(shí)候進(jìn)去手都不敢摸磚，而且熱氣也遭不住。

    一直等到里頭不那么熱了，陳定新他們才進(jìn)去，先從窯里各個(gè)方位拿幾塊磚出來看看。

    磚頭此時(shí)還有些燙，陳定新他們搬出來放在木頭桌子上，只看那青中帶黑的顏色，李青文心就一沉。

    果然，上手一敲，磚只發(fā)出一聲悶響。

    陳定新他們的臉色也不太好，周圍的人看到了，知道這次又燒毀了。

    沒甚熱鬧好看，一些人便走了。

    陳定新不顧燙手，拿著兩塊磚相互一撞，沒用甚力道，兩塊磚斷成了兩截，旁邊的人倒吸一口氣，這也太不結(jié)實(shí)了，遠(yuǎn)遠(yuǎn)不如土坯。

    李茂賢倒還能穩(wěn)住神，轉(zhuǎn)身去里頭，一摞摞的把磚搬出來，然后敲著試試，無一例外，全都成了兩截。

    柳大廣他們也不停的往外搬，一陣陣悶響過后，地上多了一堆碎磚。

    李青文皺眉，蹲在地上看這些斷磚，回想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旁邊看著的也有好幾個(gè)過來幫忙，被磚燙的齜牙咧嘴。

    陳山和和盧氏趕緊安慰李青文，讓他別在意，反正也壞了許多窯了，不差這一回。

    “下面這些顏色好像就不一樣了……”來幫忙的人吸著冷氣，把手里的磚放在地上，這般說道。

    李青文看他搬出來的磚，青色很正，拿起兩塊敲了一下，聲音清脆，也沒有碎掉，跟剛才的完全不一樣。

    陳定新看著，眼睛一亮，又從地上拿了兩塊，這次使勁相撞，聲音更大，但磚頭堅(jiān)固依舊。

    “這、這是成了??！”柳大廣等人驚喜的叫著。

    旁邊的人也圍過來，撿了一塊拿在手里，顛了顛，“真沉?。　?/br>
    大家喜出望外，趕緊回窯洞繼續(xù)搬，幸運(yùn)的是，下面這些的青磚都是燒好的，只有幾塊缺了角，其他都是完完整整的。

    “天啊，竟然真的成了！”

    驚喜的眼淚淌下來，在臟兮兮的臉上沖出一道道的，柳大廣他們激動(dòng)的哭了，忙活了半年多，他們終于燒成了青磚！

    看著地上壘成一摞摞的青磚，李青文計(jì)算了一下，大概燒毀了三分之一，燒成了三分之二，這個(gè)結(jié)果還算是滿意。

    他剛松口氣，就被沖過來的陳定新一把抱了起來，“小仔兒，哥可真是要謝謝你！”

    李青文那口氣登時(shí)就提起來，連忙道：“我只是看看火，別的都是表哥你們做的……”

    “你要是再客氣，表哥要生氣了！”陳定新怒吼著，仿佛要把這幾年擠壓的憤恨和不甘都要發(fā)泄出來。

    李青文還能說什么，當(dāng)然是閉嘴，讓他表哥抱著了。

    最后還是李青宏和李青風(fēng)過來把弟弟給救了下來。

    旁邊看熱鬧沒走的人聽出點(diǎn)意思來了，也就是說，這次能燒成，是因?yàn)槔侠罴疫^來幫忙？

    不能吧，他也聽說，老陳家的小丫頭嫁的人家挺窮的，自己有這手藝，日子還能窮的讓親兄弟姐妹都嫌棄的地步？

    李青文才脫離他表哥的虎口，又被二舅母抱著頭蹭了一臉眼淚，還要絞盡腦汁的安慰她。

    幾千塊青磚，陳定新他們抹完眼淚趕緊一塊塊的察看，越看越興奮，恨不得跳起來喊幾嗓子。

    柳大廣跑到李青文身邊，一臉歡喜的道：“留下燒磚吧，我們一起掙錢，你只看著火就行！”

    李青文堅(jiān)定的搖頭，“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你們多燒幾次，火就能看的準(zhǔn)了?！?/br>
    他可是要賺二十多萬兩銀子的人，燒磚燒幾輩子都不可能攢到那些錢！

    “我不是那意思，你幫了我們這么大忙，我們就算是一起的了！”柳大廣急切的解釋著。

    李青文點(diǎn)頭，他知道，但他也不能留在這里。

    盧氏卻不聽他們說啥，推著一個(gè)個(gè)的往家里走，“趕緊回去洗洗，我弄一桌子酒菜，咱們慶一慶?！?/br>
    連著幾天，大都呆在山上，大家也累壞了，歡天喜地的回到家，洗手洗臉，換掉臟衣服，舒舒服服的躺在炕上，眼珠子比啥時(shí)候都亮。

    雖然不是整窯都燒好了，可成了恁多，以后一定會(huì)越來越好。

    雖然好消息沒有壞消息傳的那么快，但是隨著看熱鬧的人回去說兩嘴，很快，陳定新燒出青磚的事情就在村子里傳遍了。

    然后，就有人上門打聽這事，陳山和樂呵的接待這些人，只說兒子他們都累壞了，躺著睡呢。

    陳山荷嫁到隔壁村，并不遠(yuǎn)，她下山后先把幾個(gè)孩子送回去，知道李家一人還沒走，在家呆了兩天，又沒忍住，去了陳山海家。

    陳山荷婆家有錢，王氏對(duì)她也另眼相看，一個(gè)勁的夸她身上的衣服料子好，穿著更顯精神。

    陳山荷也夸大嫂有眼光，之前她在山上呆了那么久，陳氏和盧氏她們愣是都沒看出來，屬實(shí)眼拙。

    陳山荷不免又跟大哥大嫂抱前兩天的事情，著重講了李青風(fēng)是如何的蠻橫欺負(fù)小孩子，嘴里都是屎啊尿的啊，到外家做客還這么粗鄙，在村里不定咋樣呢。

    王氏冷哼道：“自己日子過的窮，還眼紅別人家的好，這樣的人，一輩子都沒好。”

    正說著話，她家兒媳端著洗好的衣服回來，進(jìn)門便道：“聽說定新把磚燒出來了，哎呀，三姑啥時(shí)候來的……”

    屋里的人聞言一愣，連忙追問燒磚的事情。

    兒媳婦把洗衣服時(shí)聽到的話說了，王氏臉上陰晴不定，“不知道這次是不是狗屎運(yùn)……”

    陳山海沒說話，王氏推了他一把，“你去打聽打聽?！?/br>
    “他也沒專門告訴我信兒，我為啥上趕著去問，好像巴結(jié)他們一樣?！标惿胶２⒉辉敢?。

    陳山荷倒是有些坐不住了，“我去二哥家問問，嫂子不用給我留飯?！?/br>
    王氏痛快的應(yīng)下，等到陳山荷走出家門，垂下眼睛嘀咕道：“空手來還想留下吃飯，想的可真美！”

    陳山荷再次上門，盧氏也只能把人迎進(jìn)來。

    陳氏正在燒火，道：“三姐來的正好，倆灶我燒不過來，你去燒另外一個(gè)。”

    陳山荷看了看自己嶄新的衣裳，皮笑rou不笑的道：“我穿的不太方便，你家小子那么多，喊一個(gè)來就好了，那么大，不會(huì)連這個(gè)活都干不了吧?！?/br>
    說完，她不看陳氏，扭頭同盧氏近乎道：“我聽說定新燒出磚了，那東西可不便宜，光蓋一房子用的磚都得不少錢，我婆婆家蓋的三間磚房可是花了半輩子積蓄呢。大嫂，這么多年你們可是熬出來了，以后每日就在家里坐在炕上數(shù)錢！”

    盧氏一邊淘米，一邊道：“這是小仔兒的功勞啊，沒他這磚也燒不出來！”

    “誰？”陳山荷愣了一下，問道。

    陳氏抬頭沖她笑了笑，“我小兒子啊，先前三姐不是在山上看過他嗎，就是長(zhǎng)的特俊的那個(gè)。”

    陳山荷呆住了，脫口道：“他不是個(gè)傻子嗎？”

    陳氏面上浮現(xiàn)一層冰霜，“這話要是從外人嘴里說出來，我能吐她一臉唾沫，你自個(gè)尋思尋思，你說的是人話嗎？”

    陳山荷被懟的一臉難堪，她失言在先，只能忍下這口氣。

    躺在炕上的李青文聽著外頭的說話聲，不由得默默嘆氣，再次開始懷念邊城的好。

    李青宏也沒睡著，摸了摸李青文的耳朵，小聲道：“哪里有這么聰明的小傻子喲，分明是她們眼瞎。”

    飯好了之后，盧氏把男人們都喊起來，大家分坐了兩桌，李青文他們自然是要跟二舅和二舅母一桌，也包括陳山荷。

    好似沒有發(fā)生之前那些不快一般，陳山荷隔著半個(gè)桌子，頻頻給李青文夾菜，讓他多點(diǎn)吃，別客氣。

    李青文艱難的吞咽著，抬頭就看到他娘和二舅母一人一個(gè)白眼翻過去了。

    只歇了幾個(gè)時(shí)辰，陳定新他們就立刻爬起來去晾坯，準(zhǔn)備燒第二窯。

    這次過來看的人更多，如果從前大家更想看熱鬧，這次則更加留意他們咋干活，擺在眼前的手藝不學(xué)白不學(xué)。

    李青文光著腳丫踩泥巴，半天沒看到李青風(fēng)，除了他，柳大廣也不在。他隨口問了一句，陳氏說他倆去山上打兔子了。

    李青文有點(diǎn)納悶，那柳大廣恨不得住在窯這里，咋還突然跑去抓兔子了。

    直到中午吃飯還沒見到他倆，追問之下，其中一個(gè)人吞吞吐吐的說，他倆應(yīng)該去找那個(gè)姓牛的了。

    李青文愣了，在家里的時(shí)候，他以為小四哥放棄了報(bào)仇的事，咋又跑去了。

    李茂賢也皺眉，怕他倆沒輕重，又怕這么遠(yuǎn)的路出啥事，立刻就要追過去，陳山和也跟著一起去了。

    摔坯這力氣活李青文干不好，他就踩了幾天泥，腳丫子在泥里都快泡壞了，盧氏她們死活不肯讓他再去踩，把村子里的牛借來，花幾個(gè)錢也行。

    走了五六天，李青風(fēng)和柳大廣終于被追了回來。

    陳氏提心吊膽了好幾日，連忙問道：“沒甚事吧？”

    “沒事，娘?！崩钋囡L(fēng)滿不在乎的道：“我就是看看那老頭子長(zhǎng)啥樣，才看到人，爹他們就到了，我們就一起回來了！”

    陳氏看李茂賢，李茂賢沒說啥，這才放心。

    李茂賢回來后沒發(fā)火也沒生氣，李青文以為沒啥事發(fā)生，虛驚一場(chǎng)。

    到了晚上，哥仨躺在一起，李青宏才問，他們咋收拾的姓牛的老頭。

    “沒動(dòng)手，就是嚇唬了他一下，誰知道他膽子跟老鼠一樣小，嚇的摔斷了腿?！崩钋囡L(fēng)的語氣中帶著nongnong的遺憾。

    “咋回事？”

    “我們?cè)诖皯敉饷姘绻碇幌雵樆樆Ｋ鲑\心虛，想關(guān)窗子，不知道咋從桌子上掉下來，腿就斷了?！崩钋囡L(fēng)道。

    “他活該啊，我們偷聽到了，他親口說，和他那個(gè)大徒弟一起騙人，白白使喚了那么多人，一開始就沒想教人真本事，還笑那些人笨的像是豬一樣?！?/br>
    “就你們倆？”李青宏突然問道。

    李青風(fēng)笑了，“爹和二舅也幫忙來著，他倆聽到那些話氣壞了，把老頭和他大徒弟揍了一通，那倆人一直叫爺爺祖宗啥的，快把我惡心壞了。”

    “二舅讓他把這些年收的東西還回來，那老頭說都吃了，二舅要揍的他吐出來，他嚇壞了，說賠錢，賠東西和這些年的工錢……”

    李青文：“……”

    解決了那個(gè)老騙子，大家可是心里出了一口惡氣，拿到他的銀子，都覺得惡心，但錢是好東西，到底不會(huì)扔。

    回來后，大家便開始準(zhǔn)備燒磚，陳定新花錢跟村里人買了柴禾，這是李茂賢和陳山和商量的，以后柴禾都要買。

    一家賺錢太招眼，得讓村里人都得沾光，要不那些眼紅的人總要弄出各樣各種的事情來。

    老牛灣跟楊樹村不同，村子大，各種姓氏的都不少，事情也多，村里人難免因?yàn)榈鼗蛘呤裁词虑橛行┘m葛。遇到這些事情，別的村子打打罵罵也就罷了，老牛灣的人會(huì)去官府揭發(fā)誰誰偷偷開荒或者多占地啥的，還有半夜點(diǎn)人家柴禾垛的，一年都要發(fā)生十幾回。

    吃獨(dú)食會(huì)被人嫉恨惦記，但要是前后左右鄰居都能掙點(diǎn)錢，他們也會(huì)幫著防著那些心懷不軌的人，雖然不如自家上心，總比孤軍奮戰(zhàn)強(qiáng)。

    陳定新在這里長(zhǎng)大的，知道村子啥樣，雖然心疼錢，也只能忍了。

    柳大廣他們四個(gè)人也都點(diǎn)頭，他們跟陳定新關(guān)系好，一樣的倔強(qiáng)，所以才能一起白干這么久。老牛灣這里才有燒磚的土，他們也想跟村子里的人好好處，以后還得繼續(xù)燒呢

    聽說陳家買柴，村里子許多人都高興壞了，立刻上山去撿，他們知道每次燒磚都要用很多很多的柴禾，要是勤快點(diǎn)，這一年供柴禾也能掙不少，不比出去找活做差啥。

    陳山和說到做到，這些日子，一日三餐都是煮的白米飯，殺了十幾只雞，要不是豬仔才幾個(gè)月，怕是也得進(jìn)鍋。

    后來陳氏都急了，收拾東西就要走，雞圈里那些雞才沒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