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白得反光的膚色仿佛一張畫布,?透過這張畫布，杰克想起了那個妙齡女孩的臉。那張曾經(jīng)亢奮滿臉通紅的、宛如沾著晨露的玫瑰一般嬌嫩而美麗的面龐,?不久前映在屏幕上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跟他完全一樣的、失血過多、完全不正常的白。

    杰克點燃了一根煙，在心里這樣對自己說著。你得清醒，杰克。

    你已經(jīng)告訴過她了，行動的領(lǐng)袖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她是成年人，有最基本的辨別能力,?她做了,?就表明她愿意承擔(dān)這份風(fēng)險?，F(xiàn)在最重要的事是安撫反對黨，讓他們不要因為首領(lǐng)的死而過度義憤,?造成暴動，只有有組織、有規(guī)模、有行動綱領(lǐng)的群眾起義能夠震懾上層階級，毫無秩序、只是發(fā)泄情緒的暴動會讓之前的努力毀于一旦。

    煙霧裊裊而上,?在黑暗逼仄的衛(wèi)生間里,?杰克看見了自己閃爍的金色眼睛。澄澈得仿佛融化的金子，又亮得像是猛獸的瞳孔。

    直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瞳孔和小丑有多么相似。它的大小永遠(yuǎn)不會隨著情緒而變化,?它只會轉(zhuǎn)動——像個藏在眼眶和眉骨的陰影下的亮點,?一顆亮閃閃的金色彈球,?或是直直射來的銅制子彈的冷光。在兩個赤金色的漩渦中,?他看不到愛、憤怒、痛苦、悲傷,?他的眼睛空洞而平滑，像鏡子似的。

    這是小丑的眼睛，只不過換了個顏色。

    杰克在黑暗中靜靜地站著，他感覺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是小丑，而是他自己，另一個杰克站在他身旁，對他說：你的敬意呢？

    那個死去的女孩，雖然她有學(xué)生的通病，思考太理想化，手段不夠成熟，但她勇敢地站了出來，反抗暴/政和不公，她為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人民發(fā)聲，最終為這座城市獻(xiàn)出了年輕的生命。毫無疑問，她是英雄，可你對她的敬意呢？

    你的悲傷呢？

    你對兇手的恨呢？

    當(dāng)你知道她的死訊時，你的心里就只剩下一句話，那就是：“哦”。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你在迷茫。讓我懷念你以前還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時候，那時候的你，堅定、聰明，又瘋又可愛，你總是對我沒好臉色，動不動就對我大吼，‘我不是你’，好像你真的不是似的。”身邊忽然傳來打火機(jī)的聲音，小丑站在他身邊，深吸了一口煙，又吐出去，煙霧逐漸上升，消散在月光中，“但是現(xiàn)在的你，被孤立在兩頭，你沒興趣當(dāng)個好人，但也不想墮落成壞人。于是你就卡在中間，不上不下，找不到自己的路?！?/br>
    杰克沉默了，迷茫對他而言是個陌生的情緒，當(dāng)時他猝不及防睜眼就來到哥譚，他沒有迷茫，跟著蝙蝠俠一起掉進(jìn)不義世界，被不義超人撕掉手臂，他沒有迷茫。但是現(xiàn)在，他茫然無措了，他接觸到了一個遠(yuǎn)超他想像和認(rèn)知的世界，在這里，他無知得像個孩子。

    “這就是感情和道德分離的壞處，杰克。你的道德告訴你，你必須做個好人，你不能墮落，最后變成我這樣。你在乎別人的眼光，不想失去蝙蝠俠這個朋友。但你的自我不是這么想的，‘感情’破壞了原本的平衡，你自己清楚你本來就是魔鬼，魔鬼沒有廉恥，不會被英雄們打動，更不覺得當(dāng)壞蛋是可恥的事。你的道德和自我在拉扯你，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你懸空了?！?/br>
    “我沒有……”

    小丑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那你為什么不讓杰森享受你的感情？你們也曾一起出生入死過，除了蝙蝠俠，你最熟悉的人就是他。你一直把他排除在外，因為你對他，不是，是對我，心有戒備，你害怕有一天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手上拿著沾滿血跡的撬棍。”

    杰克低下頭去：“照你這么說，我該怎么辦？”

    小丑走上前來，一根手指點著他的心口：“很簡單，把你那套道具丟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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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克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時，掛在墻上的鐘表的時針正停在2上?，F(xiàn)在是午夜兩點十一分。他看見角落的房間縫隙滲出暖黃色的燈光。

    “還沒睡？”杰克敲了敲門，發(fā)現(xiàn)門沒有鎖，他推門走進(jìn)去。蝙蝠俠正坐在床邊，制作一個巴掌大小的電子裝置，各種金屬零件散得滿桌子都是。他應(yīng)該很久沒睡了，眼眶底下一圈黑黢黢的烏青色，兩個月時間讓這張花花公子的臉瘦得有點脫形，兩側(cè)顴骨的肌rou都癟了下去。

    “這是什么？”

    “特制的芯片屏蔽器，可以使瘋帽匠的人腦芯片大規(guī)模失效。明天戈登局長要用這個奪回哥譚警局，救出提姆的父母?！彬饌b說著，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睡？”

    杰克搖了搖頭：“睡不著?！?/br>
    “睡眠對恢復(fù)肝腎功能有好處。”蝙蝠俠頓了頓，“你和杰森在這一點很像，都覺得‘布魯斯很累了，不要打擾他’，然后把話全憋在心里。有什么話就說吧?！?/br>
    還是被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看出來了，他就知道自己最近的心理活動瞞不過蝙蝠俠。杰克嘆息一聲，搬了把椅子出來坐下，沉默了一會兒，又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點上。難得蝙蝠俠沒有阻止他抽煙，他深吸了一口，說：“蝙蝠，我可能很難再控制小丑了?！?/br>
    蝙蝠俠組裝儀器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后抬起頭來，直視杰克：“夜翼跟蝙蝠女會混進(jìn)救援隊，進(jìn)入哥譚，他們會從城外帶來你的藥。再堅持一會兒?！?/br>
    “我不是這個意思，恐怕就算再次按此按量服藥，我也很難再繼續(xù)收容小丑。我跟他之間的界線正越來越模糊，然后……剛剛我才明白，不是他需要我，是我需要他。我需要他站在那，告訴我，‘不要變得像他一樣邪惡’。”杰克垂著頭顱，嘶啞地笑了一聲，“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他也說過，比起他，我更像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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