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嗎？

    杰克努力凝望鏡子，就在此時此刻，他感受到的是衰老。他像是患上了海默茲癥的老人，終日做著朦朦朧朧的夢，夢里年輕的自己肆意奔跑，醒來他卻躺在搖椅上，從頭到腳都彌漫著一股濃郁的死氣。

    抑郁癥真是要命。杰克心想。

    抑郁癥不是讓人哭天搶地，讓人時時刻刻想自殺，它是一種失去，一種衰朽，一種深刻到了極點的疲倦。

    先失去表情，然后不想說話，交流的興趣減退。一想到要張嘴，要說話，就痛苦不堪。筋rou漸漸干癟，靈魂慢慢冷凝，仿佛心臟不再跳動，世間一切都讓他提不起興趣，他的注意力和記憶力越來越遲鈍，明明什么事都沒做，卻累得躺在床上站不起來，有時候連湯匙都握不穩(wěn)。他逐漸停止思考，變得只追求表面的視覺刺激，卻蒙著眼睛不去想深層次的東西。隨著時日遷延，連那點感官刺激都沒法讓他動一動。他厭惡聽到聲音，任何聲音，即使是吹過的風(fēng)聲都吵鬧。他一夜一夜的失眠，躺在黑暗中，眼睛盯著天花板，一切都沒有意義，連期待的能力都失去了。整個人像是沉在泥潭里，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被病態(tài)的疲軟吞沒，卻無能為力。

    抑郁最讓人絕望的一點，是它逼得人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靈魂空虛、干癟、無趣、毫無價值，也不值得珍惜。它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學(xué)者，更不是重要的領(lǐng)導(dǎo)人，它沒有儲存科學(xué)前沿的知識，沒有難以訓(xùn)練的技能，它充滿了資本主義的庸常觀點，和廣泛中產(chǎn)階級的卑瑣心態(tài)，會被毫無證據(jù)的反智觀點愚弄，也會被低俗下流的顏色笑話取悅。

    它既不高尚，也不美麗，有的只是庸俗……讓旁人走過千山萬水，一路過關(guān)斬將，獎品卻只有這樣無趣的靈魂，未免太過苛刻。

    杰克從沒想過，憂郁竟然是比瘋狂更致命的東西。就像某種隱喻，扛過大風(fēng)大浪，刀山火海的人，未必熬得過長夜漫漫，噬咬身心。

    他在衛(wèi)生間里站了一會兒，還是涂好粉底，帶上假發(fā)和美瞳，搖搖晃晃的走出門去，杰森不在家里，想必是趁著夜色出門調(diào)查兇殺案去了。冰箱里的菜都是冷的，他實在懶得熱，索性來到地下車庫，打算開車去最近的24小時商店買點奶酪和蘿卜。

    其實他倒不是很想吃，主要是想聽聽人的聲音。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等天亮，太容易死鉆牛角尖了，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24小時商店的老板是個面善的中年女人，做海帶湯很有一手。杰克要了一碗，捧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喝，喝完后他捋了捋濕漉漉的頭發(fā)，從架子上取下雨衣，遞給老板，他出門后才發(fā)現(xiàn)有雨夾雪，一時遲鈍，竟然忘了帶雨衣出來。老板接過雨衣掃描商品條碼，隨意的說：“先生，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這附近最近有搶劫犯在活動?！?/br>
    “搶劫犯？”

    “不是那種連環(huán)搶劫犯，一群游手好閑的小流氓而已，前兩天聽說有女孩受害了。為了一個包，捅了那姑娘三刀，受害人直接進(jìn)醫(yī)院了，現(xiàn)在還在icu里躺著。”

    “警察不管？”杰克皺了皺眉。

    “當(dāng)然管，以前他們會巡邏，但是最近警察局好像在為什么，陳年兇殺案把，忙得焦頭爛額的，沒時間處理搶劫案。再說留下的線索太少，監(jiān)控也沒拍到什么，除非等那個女孩醒過來。”老板漫不經(jīng)心的說著，將雨衣和其他雜物裝在袋子里遞給了他。

    走出商店時，杰克的心沉沉的墜了下去。

    那個時候，一定是有一條冰冷的蛇溜進(jìn)了脊椎。

    他感到小丑在他體內(nèi)醒了過來，但小丑沒有醒來，他的耳邊沒有響起聲音，醒來的只是他自己，一個暴虐、冷漠、毫無同情心的杰克，他有一顆石頭般冷硬的心臟，為了傷害他人而感到萬分愉快。仿佛魔鬼的提線又被牽起，杰克魔怔般的披上雨衣，邁開腳步往前走，一步一步隱入無燈的小巷中，直到黑色完全籠罩住了他?，F(xiàn)在是凌晨，一切都那么寂靜，靜得好像只剩自己越發(fā)強(qiáng)烈的心跳。心跳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大，像壞了弦的電吉他似的，讓杰克懷疑它會不會從胸腔里跳出來。

    他的手伸進(jìn)口袋里，摸到了一角冰冷、堅硬的東西。一瞬間，心跳聲停了，一切又重回寂靜。

    拆信刀。

    天地闃靜中，杰克的心里只剩一個想法：當(dāng)初蝙蝠俠第一次穿上那身戲服一樣的蝙蝠裝，去哥譚行俠仗義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種心情？

    不，這跟蝙蝠俠不同，我并不相信法律，不會為可笑的正義感驅(qū)使，更也不會當(dāng)個義警在哥譚上空飛來飛去，覺得自己能拯救這座城市。我站在這不是為了什么，不是為了守護(hù)晚歸的女孩，不是這樣。我并沒有想殺人，我很清楚人體結(jié)構(gòu)，知道哪里是要害，我會小心的避開它們，最多不過打斷骨頭，讓對方終身殘疾。反正搶劫犯活該。我只是……

    ……只是想發(fā)泄一下。

    因為真的，真的太難受了。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緊一切能抓到的東西往上爬，就算自知踩著mama的尸體，也要浮出水面呼吸空氣。

    杰克打開錄音筆，在凌晨街頭呼嘯的寒風(fēng)中，壓低了聲音說：“我不美化什么，我只想說，如果不這么做，我一定會發(fā)瘋。不必再談什么原諒不原諒了……我有罪，蝙蝠。我有罪。”

    第169章

    杰森回到家時,?小別墅里彌漫著黃油濃郁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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