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才能看到世界。

    “不對不對，你要朝相反方向看?！?/br>
    “……”

    “啊眼睛要注視那個黑框，等它消失了再移回來。”

    “……”

    “不要移得那么快！”

    “……”

    “算啦算啦?！蹦汶p腳一蹬椅子滑到帕洛斯身后，叉掉他眼前的屏幕。

    帕洛斯緩緩移開下巴，跟你一樣仰躺到椅子上，眨眼的頻率明顯加快。

    “諾?！蹦氵f過去滴眼液，看著帕洛斯第四十次嘗試給自己上眼藥水失敗。

    “早說了，這件事沒這么簡單?！?/br>
    “我還以為自己算有點天賦呢?！迸谅逅箵u搖頭。

    “你的視線閃動得太快了，最近還是睡不好嗎？”

    “怎么會，我的睡眠質(zhì)量可是相當不錯?！?/br>
    你沒有反駁他，盡管對方黑眼圈都快擠進眼眸。

    帕洛斯躺在小床上，盯著天花板的眼睛沒有焦距，沉思中他眼皮越發(fā)沉重。

    當他在睡意中掙扎著閉上眼睛，溺水的恐懼感就迫使他跟空蕩蕩的天花板對視。

    終結(jié)到來的那一刻他的心情異常平靜，他人的叫喊與怒吼激不起半分波瀾，他摸了摸胸前的衣服，發(fā)覺空虛作響的黑洞依然沒被堵上。

    他覺得自己想了很多很多，眼睛一眨就又覺得什么都沒有想，只能就這樣反復被拉進空洞的現(xiàn)實世界，一如貼著眼睫卻永遠無法抵達的死亡。

    次日抵達實驗室的帕洛斯在門口的消毒儀器里站了大概十分鐘，終于被儀器放出來。

    “奇怪，為什么你每次的消毒時間要這么長？”你合上大拇指食指垂直拉出的屏幕，搓按著指尖發(fā)問。

    “誰知道呢?！迸谅逅剐χ卮穑瑓s朝你比了比腦袋。

    你懂他的意思，他是在暗示這消毒儀器不光消除身體表面的病菌，還對他的精神層次進行探測，這確實是這儀器的主要功能，但你敷衍過去。

    “不是說人的一生都在跟病菌打交道，身體里有一半都是細菌。參考你本該出生的年代下載打印出的身體不適應這個時代也很常見。”你遞過打印出的咖啡，返身坐進控制臺。

    帕洛斯沒有急著走到實驗臺就座，也沒有喝咖啡，握著咖啡圓潤的杯柄耐心看著3D打印機工作，針頭來回游動，像房子構(gòu)造一樣，從地基到支架到胚體，不到半分鐘，散著香味的雞蛋火腿叁明治就完成了。

    看著他饒有趣味的模樣，你又問：“相較于你在凹凸世界里食物的獲取方式，這不是更加科學，怎么總盯著看，哦謝謝，”你接過叁明治立刻啊嗚一口咬上，邊吃邊評價，“真不錯，看來之前大價錢買的脂肪盒很值啊?！?/br>
    帕洛斯也拿著叁明治吃了起來，相較于你還要端著左手以免碎渣掉到桌子上，他的吃法顯然更斯文。

    叁明治吃到一半，手環(huán)短暫尖鳴一聲，你立馬把剩下的食物塞進嘴里并快速咀嚼。

    “該死，說過多少次了，不準在實驗室里打印食物！”踏著高跟鞋走得虎虎生風的主管氣沖沖關(guān)掉打印機。

    你連忙站起身來低頭假裝反思，實則迅速消滅罪證

    “是我好奇這臺——打印機的運作方式，”帕洛斯揚揚手里的叁明治示意，“顯然它的功能非常優(yōu)越?！?/br>
    主管的嘴角立馬揚起，開始介紹：“是的，我司為達成顧客至上的金律將盡臻至善做好每一個細節(jié)，雖然這些局部實驗室的打印機并不能同總部用于下載服務的相提并論，但也是當前市面上可以采購到的最好的打印機了。”

    聽著主管大言不慚的吹噓，你不屑撇了撇嘴，如果不是這公司金錢至上明里暗里恨不得讓員工007，你至于大老遠跑公司特意吃一頓早餐，原材料還是自費。

    帶著令人生厭的諂媚笑容，主管百般自夸公司的服務，說得人頭昏腦脹。

    “是的，您的服務非常好?！?/br>
    得到帕洛斯這句稱贊后，主管反射性看了眼半空，等了一會兒卻沒有看到想看的東西，強撐笑容說會堅持提供完美的服務，背過身來瞪了你一眼，又踏著高跟踏踏踏踏出去了。

    你松口氣，靠著椅背樂不可支。

    帕洛斯坐到椅子上等待你恢復過來，開始實驗。

    看著已然開始實驗的帕洛斯，你反而忍不住了，“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會笑？”

    “終于吃上早飯，沒受處罰，工作順利，不就是這些原因。”

    “聽起來好像得感謝你?！?/br>
    “我做了什么，我只是吃了個叁明治，跟人說了幾句話而已。”

    “好吧，謝謝你?！?/br>
    “不客氣?！?/br>
    “但是你知道的，數(shù)據(jù)這方面不是我能cao作的，包括你做實驗時看到的圖片我實際上也不清楚，”

    帕洛斯勾著嘴角，你令人失望的回答并沒有對他造成影響，他又一次眨眼頻率過快導致注視點消失不見，這個失敗四十一次的男人慢悠悠把支架旋轉(zhuǎn)折迭起來，拽了張紙擦了擦臉頰與手。

    他擦手的動作很細致，注視指節(jié)的神色溫和，說話的語調(diào)歡快。

    “你知道的，服務這方面不是我能選擇的，包括你們的服務條款要求我實際上也不清楚?！?/br>
    紙巾被撕成一條一條在掌心消失，手的主人含笑目光包圍住你。

    “你的服務不錯?！?/br>
    明黃色的虹膜周圍是一片深色，在你眼前放大接近，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火舌舔舐鏡像，你在燃燒。

    “還能做的更好，不是嗎？”

    散落的發(fā)絲掛到你的臉上，好似冷血動物在皮膚上蜿蜒而過，留下潮濕黏人的觸感。

    皮膚也貼了上來，刷到臉上的睫毛張起你的雙眼不允許閉上，昏黃的夜空映照你緊縮的瞳孔。

    “你想要什么？”你的臉蒼白無比，咬著嘴唇問。

    “你知道嗎，”帕洛斯答非所問，指背貼著你小臂的線條摩梭，“緊張的人會有的表現(xiàn)?！?/br>
    沒等你開口，他虛虛壓住你的唇瓣，聲音悄然，“跟我一起數(shù)數(shù)?！?/br>
    1、2、3……

    狹窄的空間，你等待著帕洛斯計數(shù)。

    “數(shù)出來了嗎？”遲遲不結(jié)束，你開口問，嘴唇不可避免擦過他溫熱的指腹。

    帕洛斯收回手，施施然坐回椅子，端起涼掉的咖啡飲下?？酀p繞著舌尖，醇香柔和的口感包圍口腔。

    “我似乎還不太了解這個世界。”喝了半杯咖啡，帕洛斯突然開口。

    “按照安排，這項實驗結(jié)束后，再進行肢體協(xié)調(diào)性、社會適應性測試，就會向你完整介紹至今為止的發(fā)展史?？上?，你在這簡單的現(xiàn)實認知測驗上卡了足足40天又10小時23分鐘。”你解釋中帶著抱怨。

    帕洛斯看著實驗屏幕，新的一輪測試開始，不出預料，他很快就因為錯誤率與偏移率過高被彈出停止實驗，“52天，出門是整潔有序的實驗室，回去是潔白安靜的屋子，只有在實驗中才能看到一點鮮活的色彩，誰的眼球會停止追逐這點僅有的色彩呢?！?/br>
    他的聲音越發(fā)低沉凄切，垂下的臉龐隱藏在劉海打出的陰影中，明明剛剛還被這人威脅，現(xiàn)在你竟從這畫面中感受到他的可憐與無害。

    “你想聽個故事嗎？”

    “反正也沒有事情?！?/br>
    2088年隨著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的應用與研究，這項技術(shù)成為人們擺脫疾病、災難的福音，為了更長久的生命，為了更健康的身體，富人階級都早做打算，備份個人信息以供需要時使用——暫時毀掉現(xiàn)實世界的軀體，將精神投放至早已構(gòu)建完善的虛擬世界——這項由瑞爾萊特公司提出并實現(xiàn)的創(chuàng)想最終成為沖突的源頭。

    先進的技術(shù)、神仙一樣的生活只能通過金錢與權(quán)力獲得，對買不起瑞爾萊特公司虛擬世界上傳資格的下層人來說，他們想要同樣進入虛擬世界需要爭搶公司出于宣傳或者說給上層人提供更好生活消遣目的而提供的稀少資格?？伤麄冊谶M入虛擬世界后并不能得到想象中的美妙生活，沒有足夠金錢支付的美好日子化為泡影，生活在最底層思考都會被暫停的他們?nèi)諒鸵蝗罩貜椭瘧K的生活，只能吃為了測試提供的食物，只能看書籍的免費章節(jié)，只能減少活動與思維活動，因為他們一旦消耗盡當月的流量，就會進入暫停狀態(tài)直到流量恢復。

    2104年，長久掙扎著的窮人在領(lǐng)袖艾維克的帶領(lǐng)下反抗富人的剝削制度，要求在虛擬世界中建立公平公正的法律體系，要求取消每月限額的流量，要求通過勞動獲得生活所需精神所需。

    雙方斗爭兩敗俱傷，最為嚴重的是保存在瑞爾萊特公司的大部分個人信息遺失，自此現(xiàn)實世界的人們無法再關(guān)注到虛擬世界的進程，而在虛擬世界的人們也沒有辦法像往常一樣隨意呼喚天使連接現(xiàn)實世界，不死的美夢被打破，永恒的幸福成了空想，被過度消耗的虛擬世界以飛快的速度復制現(xiàn)實世界的歷史發(fā)展過程并迅速演變出各類社會，隨著了解曾經(jīng)這段歷史變革的人的不斷死去，虛擬世界這唯有名稱是真實的真相被掩埋，相反神話般的科技力量轉(zhuǎn)變?yōu)樯贁?shù)人手中的利刃，這部分掌握最終科技的人們創(chuàng)造出凹凸世界，自稱創(chuàng)世神。他掌握著這科技力量一天，就可以隨意創(chuàng)造毀滅一個星球，使其富饒，使其窮困，使其美麗，使其破滅……

    可江山代有人才出，他擔心創(chuàng)建的不平衡的制度有朝一日遭人打破，挖空心思想出大賽這一手段，使得這世界上的佼佼者無論如何為了個人利益最終也會走向毀滅，而他將永遠維持著自己的地位。

    “故事不錯?！甭犕旰笈谅逅惯@樣評價，語氣閑適。

    “別勉強，今天的實驗也結(jié)束了，你不喜歡房間的布局嗎？正好趁這個機會選一下喜歡的設施，回去就能看到煥然一新的房間?！蹦憷鲎约旱馁~戶，點進高熱度的房間布局分享模板。

    “下次吧?！迸谅逅拐酒鹕?，把咖啡杯放到你面前的桌子上，手插著口袋離開了。

    他極力表現(xiàn)得風平浪靜，可他走了幾步，手腕上的黑色手環(huán)就滴滴響了起來。

    你在自己的手環(huán)上點了幾下，“承認吧，你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冷靜?！?/br>
    “你也并沒有看上去那么慌張?！迸谅逅贡成砘亓艘痪洌鲩T。

    你躺在椅子上轉(zhuǎn)了幾圈，點出了帕洛斯的各項數(shù)據(jù)細細看著，心率、血流量、體溫等一系列基礎數(shù)據(jù)，尚在迷霧中的虛擬世界數(shù)據(jù)讓你只能觀測這具身體的各項數(shù)值，這也是為什么消毒儀器檢測過長時間——無法檢測到帕洛斯的精神具體數(shù)值。

    關(guān)掉數(shù)據(jù)界面，你放棄看定點播出的《回到過去的故事》，在數(shù)據(jù)庫搜索“人類正常心率”“人類緊張時的表現(xiàn)”，胳膊支著側(cè)臉，你津津有味看了《叁個步驟帶你了解對方情緒》的科普文，把作者的其他文章都收藏起來，看了看時間，過一會兒主管又會來看你是不是工作時間不務正業(yè)，你立馬把頁面都關(guān)掉，假裝專注分析帕洛斯剛剛的實驗數(shù)據(jù)。

    你講的故事過于震撼，讓帕洛斯安生了快一個星期，可惜他的實驗仍然沒有進展。

    這沒有進展的現(xiàn)狀，讓所有人都很煩躁。

    坐在椅子上的先生又一次失敗后，伸手在紙盒里摸了個空，仰身看你。

    你從抽屜里拿出紙，不情不愿放過去，嘟囔著：“你省著點吧，每次一間斷你就要撕紙?！?/br>
    帕洛斯回著好好好，手下的動作一點沒放松，那紙一張張拽的，看的你眼角直跳。

    “遲早你能把一個星球的樹給禿嚕完。”

    “為什么？”

    “過去的數(shù)據(jù)顯示紙是由樹做的，話說這就是個為了讓較早年代就上傳數(shù)據(jù)的人放松才特意放的裝飾物，明明你旁邊就有清潔機器人?！?/br>
    “較早年代的人不知道清潔機器人嘛?！?/br>
    “不對啊，你那里明明也已經(jīng)應用各類型號機器人了。可惜機身設置有問題，賣萌大過實用性。”

    帕洛斯的動作一頓，纖長的手指扣住紙盒，“你怎么知道？”

    你看向一邊，快速說了一句，“我不知道，我看到的。”

    “你的上司似乎說過你會監(jiān)測被服務者的生活?！迸谅逅谷粲兴?。

    你連忙擺手，解釋說：“沒啊，我可沒閑著沒事就看看你。倒是你，有時候情緒波動太大，我這邊的儀器就會發(fā)出警報?！边@樣回答似乎越描越黑，你只能說出自己的猜想，“這不是一猜就猜出來了，你醒來后對于一些老型號的服務型機器人立刻就適應了，不然安排上也不會跳過世界介紹就開始讓你進行測試?！?/br>
    “凹凸世界，你不能觀測嗎？就像七神使。”

    “我一開始說過了吧，那場斗爭過后公司損失了虛擬世界的大部分數(shù)據(jù)，時至今日，總公司保留的古老的信息源，也早已破損且編碼與今不同只能在數(shù)據(jù)逸散時捕獲信息繼而重構(gòu)，這就是你從虛擬世界到這里的方式。”

    “重構(gòu)的人多嗎？”

    “不清楚，根據(jù)同事的經(jīng)驗分享，似乎虛擬世界衍生出了多重空間發(fā)展，我作為一個負責測試再構(gòu)人員精神狀態(tài)的小蝦米，接觸不到過于上層的信息?！?/br>
    “凹凸世界的信息，你是怎么知道的？”帕洛斯抓住了你極力隱藏的關(guān)鍵信息，盡管這信息在你講故事的時候就暴露了。

    你心虛地撇開臉，“剛剛也說了，你有時候情緒波動太大，我作為精神測試人員跟你建立聯(lián)系，在觀測你的數(shù)據(jù)的同時由于編碼方式的差異，自身不可避免會產(chǎn)生代碼污染，我就稍微知道了一點信息?！?/br>
    “建立聯(lián)系啊?！?/br>
    “也勸你趁早打消讓我把你送回凹凸世界的想法，除非你向我完全暴露，否則我這邊是沒法跟那個虛擬世界鏈接的?！?/br>
    帕洛斯挑眉，饒有興味，“完全暴露？”

    “個人的一切信息，從出生到死亡的全部經(jīng)歷與認知，這些全部給我才可以，雖然我對這些并不好奇，”你攤開手，“但你恐怕沒辦法這么做吧。”

    “一只小蝦米，說自己能吃下頭鯨，未來世界的人都很自信啊?！迸谅逅刮⑿Α?/br>
    “這也是我的構(gòu)想，總歸沒有人再進入到虛擬世界中?！?/br>
    帕洛斯轉(zhuǎn)回去盯著屏幕，“我想，最好把今天的實驗給做完?！?/br>
    你聳聳肩，啟動程序。

    失敗者的第四十八次重復，點燃了主管對你的怒火。

    “我不知道，為什么培訓中全是A的你在開始工作后會如此糟糕，在實驗室隨意吃飯，偷用公司的資源看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人類情緒詳解’、‘食物味道解讀’……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就連我特意為你爭取的服務對象，你也能出紕漏，從虛擬世界重構(gòu)的人類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他們當中精神測試最長不超過五天，可你在這項簡單的測試上浪費了這么長時間?，F(xiàn)在公司決策下來了，你跟帕洛斯先生一起進入作為模擬測試的虛擬世界進行訓練，尤其是你，好好搞清楚什么是現(xiàn)實！”

    “帕洛斯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耽誤您這么長的時間。我司為補償您，為您提供作為模擬測試的虛擬世界以供享受，幫助您理解這些世界的娛樂定位，請在虛擬世界中隨意使用我們的服務人員，她將為您提供任何您需要的服務，任何服務?！毕蚺谅逅构Ь疵枋龅闹鞴苷f到最后，表情奇異，斜眼看你給帕洛斯使眼色。

    最后背過身來蔑視著你的主管這樣說了：“你的數(shù)據(jù)本是公司出于對A級優(yōu)秀人員獎勵才備份的，繼續(xù)下去，看來會被提前使用。”

    沒有人能自主擁有一套虛擬世界的設備，所屬權(quán)全部掌握在瑞爾萊特公司手中，作為貴客的陪同人員，你也能夠浸入繼穿戴式設備之后的新研究設備——開放型液體鏈接池，不必再去穿戴曾被無數(shù)人穿過用過的穿戴式設備。

    在水中閉上眼睛一會兒工夫，再睜開眼就踩在草地上了，帕洛斯看看你，你一直保有的神秘性與工作人員的優(yōu)越性大打折扣，現(xiàn)在的你就像是為了活下去什么都會愿意干的騙徒。

    對騙子，他最有辦法。

    “聽說，我可以隨意改變自己的衣服?！迸谅逅箚?。

    你拉出屏幕，劃出一大列衣服供他挑選。

    帕洛斯瀏覽著屏幕，漫不經(jīng)心地吩咐：“我好久沒吃到過蘋果了?！?/br>
    你明明昨天就有吃！可你不能這樣回答他，你只能抬起手揮了兩下憑空掏出一個蘋果遞給已經(jīng)換上青色西服的帕洛斯。他把蘋果拿在手里，“連生長方式都完全支配了嗎?！?/br>
    握著蘋果嘴角勾起，明黃色眼瞳的服務對象有了新的想法。

    他看向天空，悠悠開口：“陽光耀眼，天色明亮，曬得人頭暈眼花?！?/br>
    你撥動無形的時針，太陽幾乎是瞬移到西方消失，夜幕降臨，有星星掛在天空。

    “夜晚不該如此安靜?！?/br>
    旋鈕向左，荒涼的草地生長出參天大樹，低矮的草坪拔高許多，點點螢火穿插進陰影下的鳴聲中。

    “樹木單調(diào)，場景枯燥?！?/br>
    你劃出一片松林，扇動風向，松濤化作流水潺潺，手撥池面，水花飄揚跑出駿馬牛羊，動物奔跑的塵土里，現(xiàn)出一棟棟房屋。

    “真有趣，”帕洛斯看著世界的變化感慨，“可我們是時候到集市上去了?！?/br>
    盡管你可以隨意調(diào)動場景布局，但有人類數(shù)據(jù)在的地方你是沒辦法修改的，除非得到他們的同意。你跟拉出載具恭敬請帕洛斯先生上座。

    喧嚷的集市終日不夜，為了隨時都能提供客人需要的服務，服務者的販賣從早晨到另一個早晨。

    穿著正式禮服顯得格格不入的帕洛斯立在房檐下的陰影中，向你提出了新的要求。

    “天這么熱，買瓶水解渴?！彼又刭I這個字眼，以免你又隨手就掏出水瓶。

    你頂著汗珠走在大太陽下去舍近求遠的造詞者要求的商店，他倒也有耐心就這樣等你幾十分鐘回來，可見買水只是個借口，返回的你拿著水在半路思索：難道他知道你在虛擬世界的消費是會計入現(xiàn)實的帳單嗎？不不不，如果知道可就不是買水這么簡單了。

    帕洛斯接過水，擰開瓶蓋又蓋上，“看你這么辛苦，這瓶水就給你喝吧，可要好好喝完哦。”

    為了省錢你買的水份量少，口感也相當糟糕，是店鋪放在外面的打折貨，熱辣辣的陽光曬得瓶身溫熱，你強忍嘔吐的欲望把水灌了下去。

    “唉，你倒好了，我可是還很渴啊，那邊有冰淇淋，去買一個吧?！毙蕾p著你的臉色，帕洛斯指指不遠處的冷飲店提議。

    你轉(zhuǎn)身望向冷飲店，提議者湊近拍拍你的肩說：“這么熱的天，為了大家好，冷飲店不應該免費送給大家冰淇淋嗎？你長得這么可愛，可要威嚴點，好好批評一下不知道關(guān)心群眾的店長。”

    他的手按在你的肩上，如同先前發(fā)絲的觸感，離開后都留下濕濡的被什么東西爬過的感覺。

    站在冷飲店門口，能感受到背后傾聽注視的目光，你對著滿臉笑容重復詢問著“嗨，天氣真熱，你想要點什么？”的店長冷言斥責：“天這么熱，你居然不關(guān)心一下大家發(fā)放免費的冰淇淋！還要我cao心這些，把冰淇淋都拿出來，免費給這街頭的人都發(fā)放一個，從我這里扣錢，好好學著點！”

    維持著憤怒的表情，你看著店主懵懂回答“錢、好、好、人、免費！”后打了個冷顫就分散出數(shù)道人影拿著冰淇淋歡快地跑向在外面站著的顧客們。

    看到帕洛斯也接過了一個冰淇淋，你才回到他的身邊。

    冰淇淋冒著寒氣，飄過帕洛斯的臉龐往上，他似乎沒有感受到任何涼意依舊帶著輕飄飄的笑容懶洋洋的語調(diào)開口：“你知道剛剛是讓你做什么吧，不過也好，聰明的人未必不能把事情辦好?！?/br>
    任由冰淇淋化掉黏在手背，這個從頭到尾都在說渴卻什么都不吃喝張嘴就是為了折騰人的家伙遞出融化的冰淇淋，避開你拿著布的右手，塞進你的左手。

    “右手什么都要干不是很累，讓它休息一下吧，”冰淇淋的主人笑得快活，他看了看周圍，有了新的想法，“作為獎勵，你到那家首飾店挑個喜歡的飾品吧，因為是獎勵，所以要偷偷地拿呢，別人知道了會嫉妒的?！?/br>
    迎著神色無辜彷佛全是出于好心才提議的帕洛斯，你生硬地回了句在這里等等。

    轉(zhuǎn)身沒走幾步就被叫住，“拿了先給我看一下吧，我也有點好奇你喜歡的飾品的模樣?！?/br>
    你知道帕洛斯根本不打算出錢，甚至也逼使你不付錢，什么叫偷偷地拿，不就是想讓你去飾品店里偷東西嗎？可恨的是你明知這事不對還不得不去做，還好這事還沒那么嚴重，你可以在能力范圍內(nèi)解決。

    進店后拒絕了服務人員的介紹，你閃開眾人眼光——其實就是調(diào)取后臺——拿走了一枚戒指，把價格簽跟游戲幣一起放在柜臺的角落，拿著戒指悄然離開。

    戒指造型簡陋，是銜尾蛇設計，蛇卻因為嘴里咬著寶珠沒辦法咬住尾巴。

    帕洛斯拿著戒指翻來覆去地看，最后評價“很適合”。

    首飾店終于發(fā)現(xiàn)丟了一枚戒指，侍者跑出屋門高喊負責這條街的警長的名字，人群頓時喧鬧起來。

    “走吧，作為目擊者，也要好好向警長交代實情呢?！迸谅逅鼓笾渲?，走在你前面同樣呼喊警長的名字，他大步走到警長身邊，一臉嚴肅且正義地同警長說著什么，不時朝你這邊指指點點，很快他們對話結(jié)束后，兩人就朝你走來。

    警長問：“是你偷的戒指？”

    站在他身旁的舉報者愉快地看著你。

    你垂下眼簾，回答：“是的?！?/br>
    冰冷的手銬硌人，你跟隨警長回到警局進入監(jiān)牢，聽著有人假惺惺地說出于正義說出了真相但還是有些內(nèi)疚，所以要陪著你。借了板凳大剌剌放在你的牢房對面中央的空地，得意的坐在那里的人的嘴不眠不休，“你怎么會承認呢。”“你怎么會做這種事?！眱煞N言論交替反復。

    你沒有反駁，任由對方洋洋自得享受短暫的勝利。

    不多時，服務員又急急忙忙跑進警局說搞錯了，你早已把錢放到了柜臺，是他們一時疏忽沒有察覺。

    腰間槍套中的槍隨著來開門的那名警察大開大合的腳步撞擊旁邊掛的鑰匙發(fā)出咔咔的聲響，警察解了半天鑰匙彎腰打開牢門，在他松口氣抬頭就要交代你的瞬間，帕洛斯的手流水般伸進他腰間的槍套中掏出槍，橫手用槍背打暈警察。軟綿綿的身體順著鐵欄桿下滑，帶開鐵門。

    你走出監(jiān)牢，沒有管躺在地上的警察，走向瞇著笑眼勾著槍扣倒著遞向你的罪魁禍首。

    你本以為他是一時興起，玩笑打鬧過后就會恢復正常，沒想到從換個衣服、變個蘋果到跑腿再到辱罵他人偷盜財物，發(fā)令者變本加厲起來不斷試探著你的底線，不，在他眼中，為了保命不被公司放棄愿意做任何事的你根本沒有底線，不能再這樣繼續(xù)下去了，為了保全一時的性命丟掉人性，跟被銷毀采用備份重新設定又有什么區(qū)別！

    接過槍的同時你抓住帕洛斯的手，旋身拐住他的胳膊，用盡全力把他撞在墻上，右腳踩住反抗的右手彎折小腿貼在抵抗者的脊背，握著槍的兩只手力量角逐下緩慢堅定地圈住帕洛斯的脖頸，你把槍換到右手抵上他的太陽xue。

    “我明明是要幫助你啊，不然槍也不會給你了?！迸谅逅拐f話的腔調(diào)帶著笑意，還不時嘶聲以示痛苦。

    你沒有理會他的話語，握著槍的手緊了緊，神色莊重，“聽著，我不清楚你過去的經(jīng)歷到底是怎么樣的?，F(xiàn)在你身為無法備份的數(shù)據(jù)個體，脆弱到在這里受傷就可能無法回到現(xiàn)實世界，而我即使是在這里毀滅了，依然可以在現(xiàn)實世界重生?！?/br>
    “那你怎么不動手?！?/br>
    “自己曾經(jīng)也是虛擬世界中生活的人類，為什么可以輕而易舉地就去毀滅一個個體?！?/br>
    “生命都受到威脅了，還要滿懷慈悲關(guān)懷他人，真沒辦法啊，把槍給我，我就不這么干了?！?/br>
    你知道做出這個承諾的人不可信，卻還是順從地交出了槍，下一秒，被抵上墻的變成了你，似乎是不滿意這個角度，施暴者鎖住你的喉嚨下拉，你被迫從站立變?yōu)橹茸炔⒅?，槍口在臉頰移動。

    “你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吧，躺在地上的被救人會感謝你的付出嗎？”

    “我不是為了救他。”

    “就結(jié)果來看，似乎并無差別，不過我們時間還很長，你可以慢慢講。”

    “沒什么可講，假使我的意志也要被你摧毀，rou體與精神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你可以這樣想，這是使你變得更堅強的一部分，去接受他?！?/br>
    “你就是這樣欺騙自己的?！?/br>
    “板上釘釘?shù)默F(xiàn)實怎么能說是欺騙，畢竟活著才有以后，哦，不對，對你而言，不存在死亡?！?/br>
    “從他人口中品嘗的滋味，從他人眼中看到的風景，從他人皮膚接觸到的世界，脫離電子信息后的一片荒蕪，永恒不變的時光與日常，從來沒有活過，又談什么死亡?！?/br>
    聽者低沉笑出聲，在胸膛振動的聲響從這狹小逼仄的空間傳遞到你身上。低笑接著是大笑，笑得眉眼通紅眼瞳發(fā)亮，你看不懂他這一刻的舉動。

    “這是獎勵?！蹦愕姆諏ο?，掌握你生死的男人又一次把槍放到你手里，包住你的手扣動扳機。

    火藥爆炸的聲響很大，傷口流出的鮮血很紅，傷者的笑容很大。帕洛斯壓下含混的氣息湊到你耳邊，說話如同在咬耳朵。

    “把其他的能力都關(guān)掉，現(xiàn)在，你可以品嘗活著的滋味了。”

    面對一波波涌來的警察，你一手環(huán)著人質(zhì)的脖子，一手拿槍比著他，要了一輛車帶著人質(zhì)揚長而去。

    車上神色蒼白的帕洛斯還有心情跟你打機鋒。

    “這是你設定的世界?！?/br>
    “你怎么知道?！?/br>
    “有野心的人不會這么規(guī)矩。車開快點，等會兒就被追上了?！?/br>
    “那我就撕票。開快點你身體承受不住的。”

    “加速。”

    受傷的人都不介意開太快不舒服，你干嘛介意，油門踩到底，輪胎擦過的地面冒出青煙。

    原本預計半個小時抵達的莊園，十分鐘就到了，駛離那片警察負責的區(qū)域，他們就不會再追過來了。

    車子停在莊園里，你憑空掏出繃帶與藥水就要給帕洛斯處理傷口。

    疼得臉跟白紙一樣的人還嘴硬不要你憑空變出來的東西，說沒有實感。

    “你知道醫(yī)藥箱會跟我變出來的來源是一樣的對吧?！?/br>
    “誰說不是呢?！?/br>
    你嘆口氣，去找不知放到哪個角落的醫(yī)藥箱。等你帶著醫(yī)藥箱原路返回，地上只留著大片的血跡觸目驚心。你習慣性的就要敲敲手環(huán)喚出定位，看到地上星星點點的血痕，又放棄了，沿著血跡尋找。

    帕洛斯靠著莊園邊沿的柵欄休息，他坐的區(qū)域草地也被染紅，嘴角都發(fā)青的傷者看到你后安靜閉上了眼睛沒有出聲。

    你拎著醫(yī)藥箱沒有走太近，“感覺怎么樣？”

    帕洛斯沒有說話，呼吸微弱。

    你蹲下身掏出紗布跟藥水，“雖說要聽你的，可是這情況徒手掏子彈實在太過艱難，你忍一忍?！卑咽仲N在帕洛斯的小腿上，你閉上眼睛就看到了子彈的位置，在他的膝蓋上敲了兩下，子彈就從傷口滑了出來。你把手按在傷處，隨著你的手下移，傷口的血液凝固了，在上面涂了藥水，你皺著眉包紗布，左纏兩圈，右纏兩圈，纏來纏去強行用手一抹把兩邊拼合起來。

    “人還在不在？”你伸手在他臉前搖晃，拉出人物狀態(tài)修改血量，帕洛斯的臉立刻紅潤起來。

    緩過來的帕洛斯長舒了口氣，漸漸有了力氣。

    “就算是虛擬世界，出血量的設定也會跟現(xiàn)實同步的。你的數(shù)據(jù)再這樣折騰下去真的會沒了的。”

    “你可以強行帶我回現(xiàn)實世界呀?！?/br>
    “算了吧，誰知道你到時候又想怎么樣，倒不如讓你自己選個喜歡的死法?！?/br>
    “這次死掉是真的終結(jié)？”

    “或許吧，沒準你閉上眼睜開后會看到另一個親切的人溫柔說‘醒啦’”

    “噗?！?/br>
    “你笑起來的模樣真看不出是個陰險狡詐的人物?！?/br>
    “你開玩笑的模樣真看不出是個一無所知的數(shù)據(jù)。”

    “我不是數(shù)據(jù)。”

    “那我也不陰險狡詐?！?/br>
    “所以你不是人？”

    “所以你一無所知？”

    “好吧，我是數(shù)據(jù)?！?/br>
    “好吧，我是人?！?/br>
    “喂，剛剛的對話可不是這么說的?！?/br>
    “那是怎么說的呢？”

    “你應該說我是個陰險狡詐的人物?！?/br>
    “你說得對?！?/br>
    “不跟你講了，反正我就是個數(shù)據(jù)，說不過真情實感的人類?！?/br>
    “你的那個奇幻故事，大家不都是數(shù)據(jù)嗎？”

    “你不懂，無知才快樂?！?/br>
    “淺薄短暫的快樂。”

    “當你知道自己只是一組數(shù)據(jù)，你的歡樂與悲傷都是你的人物設定，你的經(jīng)歷過程只是程序里一段無關(guān)緊要的描述，你的一切努力與奮斗只能讓程序員敲打幾個字符，你難過震驚，可你得知道，就連這點情緒波動也是程序為你設定的結(jié)果?！?/br>
    “所以你對我那么好奇啊?！?/br>
    “呃，有那么一點點。”

    “哦～。”

    “是很多啦，我想知道你的數(shù)據(jù)是怎么樣的，我想知道你的反應是否也是設定出來的?！?/br>
    “也對，虛擬角色的后代怎么可能是真實。那我們談好了？”

    “行，我對你開放我的數(shù)據(jù)核心，用我的核心來構(gòu)建凹凸世界的通道?！?/br>
    “核心，聽起來很重要。”

    “是的，但沒有我想追求的現(xiàn)實重要?；厝グ?，我再準備些材料就可以開始，正好打個幫你進行深度測試的申請報告，以免關(guān)鍵時刻被打斷?！?/br>
    回到現(xiàn)實，在帕洛斯的美言下主管相信你取得了相當大的進步，實驗馬上就可以結(jié)束了，你需要準備的材料，他也向主管申請到了。

    密閉的實驗室里，關(guān)閉了一切探測工具，你脫下實驗室里穿著的白外套，你的核心不在大腦，在心臟。

    “我要把你的心臟挖出來？”

    “是的，核心這段封閉程序隱藏在我的心臟器官里，出于法則我不能主動接觸打開核心，所以需要你動手?！?/br>
    “核心重點是在心上啊?！?/br>
    “不是的，上一代數(shù)據(jù)的核心在大腦，后來發(fā)現(xiàn)超載后損壞率過高，并且損壞方式極不美觀，之后的核心都設定在其他部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核心在心臟我還挺高興的，大家都是腦，我有心?！?/br>
    “你準備了什么嗎？”

    “沒有，心臟周圍的血rou材質(zhì)除了人類本身都無法破壞，我會在皮膚上劃開個口子，你的力氣應該足夠吧?！?/br>
    “麻煩啊。”

    帕洛斯的手指點在你的胸前，冰涼的觸感讓你一抖。

    “你的手指很冰，是緊張的嗎？”

    “沒關(guān)系，我的疼痛不是真實的?！?/br>
    “這個開口足夠嗎？不然我再劃點?！?/br>
    “別說話?！?/br>
    他用手指點了點你的唇瓣，沾血的手指染紅你的唇瓣。

    剖出你的心臟的手滿是鮮紅血液，可能是核心的緣故，離體的心臟依然撲通撲通在他的掌心躍動著。

    這次換你臉色蒼白了，帶血的唇角襯得膚色若雪，你伸手攏住心臟露出的那一面，同帕洛斯一起托著心臟。

    喘著氣你盡量不去感受胸間傷口，費力地說：“現(xiàn)在，不要抗拒，去回想你在凹凸世界的存在，回想你的模樣，你的聲音，你的經(jīng)歷。等我數(shù)到1，再睜開眼睛。”

    3。

    2。

    1。

    帕洛斯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厄流區(qū)，是第叁次看到的熟悉的格局。

    “又是這個回憶啊。”

    “怎么了？如果有什么問題我可以避開?！?/br>
    “沒事，既然都讓人看過了，讓不是人的看看也沒有關(guān)系?！?/br>
    “不是人的也沒說很想看?！?/br>
    你勉力回了一句后，鮮血漫上喉嚨，撕心裂肺咳嗽起來。

    帕洛斯半蹲扶起你，他問：“你怎么了？”

    “我的數(shù)據(jù)跟這個世界不兼容，似乎被認為是入侵病毒進行排除了啊。反正最終目的已經(jīng)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那你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你不會想知道的?！?/br>
    這個握著你的心臟依然表現(xiàn)得云淡風輕的男人，沒有在意滴落的血水沿著他的胳膊暈紅雪白的衣料。他凝視著你，依然含笑，然而笑容很淺，昏黃的眼簾是落日的最后余暉，光芒內(nèi)斂誘引人靠近，一旦靠近，不可避免凝視慘白的瞳仁，無機質(zhì)的冰涼讓人毛骨悚然，握著心臟的手懸于你的上空，掌管死亡的人發(fā)問。

    “你不想活？”

    “如果我想，那我不想。”

    你握住帕洛斯的手，覺得眼前也是血紅一片。從他的數(shù)據(jù)里你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答案，命運早已刻下軌跡，這個本該獲得安寧的人因為人類的貪婪又被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被人為改變的故事劇情讓數(shù)據(jù)出現(xiàn)了變化，現(xiàn)在他的未來不可見了。

    岸上人影模糊，仍深陷苦海的你不免抱著希望探求答案。

    “我苦苦追尋真實的原因是程序設定的嗎？”

    “現(xiàn)在掙扎著同對方抗衡想活下去的動力是冰冷無情的一排排字符嗎？”

    “流過臉頰的這片熱度是被造物主允許的嗎？”

    帕洛斯手指豎在唇前，他的嘴唇也涂上紅印，他的眼光飄向不遠處左顧右盼的孩童。

    “噓，你瞧。這個拿著寶盒的傻小孩正苦苦等待著欺騙他的對象的出現(xiàn)?！?/br>
    “他被騙是因為什么呢？讓我們猜猜?！?/br>
    “是因為自己太過天真相信別人嗎？”

    “是因為他人太過無恥嗎？”

    “是因為這社會有問題嗎？”

    “你、你想說什么？”

    “你的問題正是我的問題，你的疑惑正是我的疑惑?！?/br>
    “那你怎、么解決的。”

    “這個人嗎？咻咻，解決了。那個人嗎？咯噔，解決了。這個社會嗎？噼啪，解決了?！?/br>
    “你殺了他們？”

    “不，我解決了我的問題?！?/br>
    “我不明白，這需要時間去思考?！?/br>
    “多久呢？”

    “不知道，可能長也可能短。把我的心放回來吧?！?/br>
    “這個？還需要嗎？”

    “人沒有心臟就會死掉的，何況我的主要數(shù)據(jù)全在上面?！?/br>
    帕洛斯握著心臟按回你的胸口，核心接觸到胸膛血rou立刻融匯進去，就連那道可怖的開口也漸漸合攏，變成一條細小的疤痕。

    你攏攏衣服，提醒他，“剛剛是你解決問題的最好時機?！?/br>
    “是嗎？問題啊，總源源不斷地出現(xiàn)?！?/br>
    心臟甫一歸位，你的代碼大獲全勝給自己在凹凸世界開了個小門休養(yǎng)生息，這時再躺在帕洛斯懷里聊天，你就覺得哪里不對勁了?？圩右宦房鄣巾敚笫謮褐孛婺憔鸵h離，中途還因為手上有血打滑崴了胳膊。

    帕洛斯保持著半蹲的姿勢伸開兩手任由你離開，“真無情啊?！彼麖目诖锾统鰪哪隳抢镯樀募埥聿潦帧?/br>
    你瞪著他擦手，從左手到右手，沒落下一根手指，慢悠悠擦完手帕洛斯才看看你遞了一張紙巾。

    “需要嗎？”

    “花了我一個月的工資了?！?/br>
    “什么？”

    “我說你從賴上我做實驗到現(xiàn)在，光給你買紙巾就花了我一個月工資了！”

    “你掙的錢可真少哦?！?/br>
    “滾蛋，你用的一直是仿古推出的最貴質(zhì)量最好的紙，怎么可能便宜。還跟著我在實驗室白吃白喝，長這么高怎么吃那么多?！?/br>
    你拿著紙胡亂擦擦臉，恍然覺得自己飄了起來，一看周圍，有黑漆漆的人影雙臂穿過腋下把你拖起來。

    “什么玩意？”你揮舞著胳膊掙扎。

    “真是意外之喜啊?！迸谅逅谷魺o其事。

    “這怎么回事啊，你放開我！”

    “哎呀被人說是白吃白喝也怪不好意思的，這不是作為補償，以后就由我助您行路，不用再抬腿費力，是不是很高興呢？”

    這樣被折騰有五分鐘，黑漆漆的人影消失不見，你踩到堅實的地面終于能夠邁腿走路可算松口氣，又看看插著褲腿走在一邊的帕洛斯。

    “你的能力時長只有五分鐘啊。”或許是你遺憾外加可惜的語氣過于明顯。

    帕洛斯倒退著跟你并齊，在你們的不遠處又召喚出一個黑漆漆的人影，正面看你發(fā)現(xiàn)這道身影跟他本人十分相似，就是表情漠然。

    召喚者本人則搭上你的左肩，下巴壓在你的右肩，稍微側(cè)頭就擦過耳朵，他語氣親昵：“他可不是做那種事情的?！?/br>
    你肩上的手握拳，那道身影即刻炸開消散，一同消失的是他站立的那塊石頭。

    “這跟現(xiàn)實世界的得到的科技力量描述不太符合啊?！蹦憧粗t遲不散的煙霧皺眉思考，以至于回過神來才意識到那句意味不明的話語，你會想起先前看到的帕洛斯下載出的信息數(shù)據(jù)，糾結(jié)半天還是開口告訴他。

    “是的，為了你個人的感官愉悅，最好不要加上你的能力，對比之下人類肯定會選擇能力更強的，荷爾蒙發(fā)起的行為除外?！?/br>
    這句話踩到了帕洛斯的雷區(qū)，你表示理解，人類一般對這些事情都會很在意。

    手掌攤開又合上，黑色人影時隱時現(xiàn)圍成一圈，他抬眼看你語調(diào)輕柔：“暗影的感受與我不相通，你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吧?！?/br>
    人影旋轉(zhuǎn)著距離你越來越近，他在這段時間召喚出的黑影數(shù)量超過了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