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善惡之間
劉望男接了劉維的電話之后,登時就慌了,她知道別人的煤礦經(jīng)常出事故,可是輪到自己頭上的時候,還是有不可置信兼大禍臨頭的感覺。 說不得她馬上打了兩個電話給陳太忠,可是他當(dāng)時正在開會,又怎么可能有時間接電話? 等陳太忠趕到陽光小區(qū)的時候,劉望男正心神不定坐臥不安,臉sè白得沒有一點血sè,一見到就抓住了他的手,開口才要說話,眼淚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看你這點出息,”陳太忠冷冷地哼了一聲,他是最見不得女人哭的,“虧你也當(dāng)過兵呢,先給我把眼淚擦了,慢慢說?!?/br> 劉望男吃他這么一嚇,眼淚登時就止住了,擦擦眼淚,她才把今天的事兒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出來。 那五個外地人,是在同一個掌子面上干活的,今天中午時分,那個掌子面兒所在的坑道突然冒頂了,其中四個跑得快出來了,另一個登時就被上方掉下來的石頭蓋住了。 冒頂就是煤礦坑道頂部塌方,這種災(zāi)難有時候是偶然的,有時候卻會引起連鎖反應(yīng),說穿了,還是小煤礦,安全意識不夠高,支柱打得不夠多也不夠密。 像冒頂?shù)哪堑胤剑揪蜎]柱子,別的地方有柱子,可是大家也不敢就這么進(jìn)去,等了一陣看沒啥連鎖反應(yīng)之后,各自扛了木頭柱子進(jìn)去救人,才發(fā)現(xiàn)那位被砸得稀爛,早死得透了。 等大家把尸體抬出來的時候,怎么善后就成了問題,反正是不用往醫(yī)院送了。 劉維嘴皮子功夫尚可,見識卻是差得一塌糊涂,不過他好歹是小地方出來的,見識過鄉(xiāng)鎮(zhèn)領(lǐng)導(dǎo)欺上瞞下地捂蓋子,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不用報jǐng了,聯(lián)系他家里人商量賠償吧,”他先將基調(diào)定了下來,然后看著那嚇得魂不附體的四人,“你們誰認(rèn)識他家?” “他跟我一個村的,”有人還真知道,“他堂叔是鎮(zhèn)上的派出所所長,不報jǐng的話,好像……好像不好?!?/br> 劉維這下頭大了,這可是人命案,一旦報jǐng的話,各個職能部門絕對會像聞到血腥的狼一樣撲過來,罰款關(guān)停那都是小事了,這礦想開張,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兒了呢。 那他也只能給堂姐打電話了,想問問陳主任能不能壓了金烏縣一頭,不過,照劉維的分析,這事兒懸乎,因為金烏占理了。 同他一樣,劉望男也這么認(rèn)為,劉大堂算是比較了解陳太忠的了,她很清楚,陳太忠雖然不太講理,但是還很要面子,在理虧的時候,一般都是掩面而走。 可是就這么報jǐng的話,會不會牽扯得讓陳太忠難做,這也是個麻煩事兒,再說,自家經(jīng)濟(jì)上也會受到影響,所以她必須問計于陳太忠。 “現(xiàn)在還沒報jǐng?”陳太忠隨口問一句,腦子里卻在想著,我要是跟金烏的jǐng察局長沈志偉打個招呼,量他也不敢不買賬。 到時候就說山上出現(xiàn)無名尸體一具,嗯,身邊還有巨款十來二十萬的,雖是人命關(guān)天,但終究死者已矣,他家里人連尸體帶錢拿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吧? 被煤炭砸死的人,那身上的痕跡是想抹都抹不去的,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是煤礦出事了,身邊的錢肯定是礦老板賠死者家屬的。 至于說是哪個煤礦出的事,那對不起了,金烏縣煤礦多了去啦,你們想查的話統(tǒng)一查吧,不信能承受住所有煤礦主施加的壓力。 他想給沈志偉打電話,無非也就是不要讓一些可能手腳不干凈的jǐng察把那點錢偷裝口袋,或者借查案的借口罰沒,以致于款子到不了死者家里——要不他直接找個人打匿名電話都可以。 陳太忠不認(rèn)為自己這個想法是錯的,你看,人都已經(jīng)死了,說啥也白搭了,也不是別人害死的,能補(bǔ)償死者家屬一大筆錢,這就足夠了嘛,要不是劉望男的礦怕停工,真正打官司的話,也就是賠六七萬,十萬都到不了。 至于說什么煤礦安全措施跟不上,才導(dǎo)致了礦工的死亡,要整頓罰款也是應(yīng)該的——是,陳太忠也認(rèn),這話沒錯,不過嚴(yán)格按照安全規(guī)范搞生產(chǎn),以現(xiàn)在煤炭的行情,那個礦還不如關(guān)了算了。 那剩下的那些礦工們吃什么?再說了,這本來就是高風(fēng)險高收益的體力活,國營煤礦下井那還有死亡率一說呢,冒頂……誰控制得了? 安慰好死者家屬才是王道,這年頭的事情其實就是這么回事。 這么做好不好呢?陳太忠拿著手機(jī)琢磨一下,覺得確實沒啥大不了的,剛要撥號,猛地發(fā)現(xiàn)自己忽視了點東西,“那死者的老鄉(xiāng)怎么說啊?” 死者的老鄉(xiāng)安頓不好的話,也會亂說,那可就沒啥意了。 “我最擔(dān)心的也是這個,”劉望男聽他這么說,禁不住嘆口氣,“人家說嚇壞了不干了,要走人,一人給五千的話,保證不出去亂說?!?/br> “董毅他們干什么吃的?”陳太忠一聽就有點惱火,這時候怎么可能放人離開呢?“給他們雙倍工資,這件事兒處理完了才能走人?!?/br> 處理完了,jǐng察那邊定xìng了,然后這礦上再把安全工作抓一抓,再放人走就結(jié)了,陳某人做過政法委書記,非常清楚錯非必要,jǐng察局也不愿意重審自己已結(jié)的案子。 “就是董毅他們太兇了啊,那四個嚇壞了,”劉望男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樣,“維說……說那四個可能是怕被滅口。” “滅口?”陳太忠氣得笑了起來,他們還真把自己當(dāng)人物了,幾個礦工也值得被滅口?這個礦的成本差不多快回來了,扔了都沒啥了不起的,哥們兒要搞滅口,那怎么也得是個副廳……最最起碼也得正處的級別吧? “反正不許他們走,”他哼了一聲,抬手就去撥沈志偉的電話,沈局長在那邊一聽是這種事兒就笑了,“冒頂啊,你這朋友也太點兒背了,不過好說……明兒下午四五點吧,讓他們把尸體拉到五龍溝去,正好我要過那兒,旁邊放二十萬就行了,不過只能給他家送去十五萬啊,陳主任,這不是給我要的,下面人也得意一下?!?/br> “這點兒事兒,我明白,”陳太忠笑著答他一句,掛了電話之后,沖劉望男一攤手,“呵呵,搞定了,不過……以后那邊的支柱打得密一點,找些粗一點的,別全是小孩胳膊粗的那種?!?/br> 五龍溝離李家莊有六十公里左右,沈局長讓把尸體放這么遠(yuǎn),顯然是給李家莊的礦撇清的意。 “李家莊礦?”同一時刻,鳳凰市地稅局局長趙永剛也問出了這么一句話,他正在金烏縣視察呢,中午是呂縣長陪的,晚上就是縣里稅務(wù)局的自己人,“那就是陳太忠的礦?” “是,屁大一點的礦,倒是把薛書記折進(jìn)去了,”縣里的唐局長笑著點點頭,兩人關(guān)系不錯,這跨了系統(tǒng)的事兒,大家說說也無所謂,“也是他表弟龔亮做人太狂了?!?/br> “稅上的事兒,適當(dāng)照顧一下那個礦,”趙永剛想起來陳太忠那張臉,心里有點惴惴不已,可是當(dāng)著下屬,還不好多說什么,“咳咳,我跟太忠關(guān)系不錯……那人也不講理,你可別給我添亂?!?/br> “定額收稅,每個月一千噸,沒法再低了,這也是縣里的意,想安撫他們,”唐局長苦著臉解釋,“上個月還按三千噸收呢。” 一百多個人的礦,一個月三千噸那連本兒都保不了,那時坑口價一噸煤不過是三十多,三千噸不過就是十萬塊,可是一百多個礦工的工資也小十萬了。 加上外面煤炭的拖欠款項,還有開采設(shè)備用的電力,李家莊那兒一個月干不到六千噸,基本上就可以關(guān)門了,所以說以前那三千噸地收,肯定都是下面人吃好處了。 趙永剛聽出這話里面的門道了,猶豫一下,心說我回去的時候,得過一下那個礦看看,也好要下面的人不要太囂張。 這當(dāng)然也是他巴結(jié)陳太忠的意,堂堂的市局局長親自去看一個小礦,這用意不言自明,下面的人若不是傻的,應(yīng)當(dāng)越發(fā)地收斂——沒辦法,他每每想向陳太忠表示善意,卻是屢次將此人得罪得更深,再不表示點誠意,后果堪憂啊。 第二天一大早,趙永剛就要回鳳凰了,唐局長前來相送,聽到趙局長打問這李家莊礦在哪兒,就想湊個趣兒,“趙局,稍等一下,我給您活動一輛jǐng車來開道,他們地方也熟?!?/br> 在下面地市里,行局一把手出行視察,搞輛jǐng車開道當(dāng)然沒問題,這誰都不能說什么,不過趙局長也明白,老唐這是深知我心,想讓我去李家莊的時候,整得動靜大一點。 如此一來,豈不是更多的人知道,李家莊礦動不得,也方便傳到陳太忠耳中? 不多時,一輛jǐng車就被調(diào)派來了,一jǐng笛狂閃,拉著jǐng笛直奔李家莊礦。 董毅他們得了消息,正給那四個人做工作,等到快中午的時候,他們還得去送尸體呢,所以這態(tài)度不是很好,就在這時候,有人進(jìn)來大喊一聲,“壞了,jǐng察來了!” 召喚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