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音音安撫他：“伊伊叫她媽拿話嚇住了，說是如果這件事暴露出去，她和她媽都要槍斃……她不是不跟你說，她是怕極了，跟誰都不敢說?！?/br>
    這女人心也太狠了，怎么能跟這孩子說這話！

    趙音音又去隔壁照看伊伊，莎莎被早上jiejie大哭的樣子嚇著了，一步也不離開地坐在jiejie身邊，緊緊地抓著伊伊的小被子。

    趙音音也忍不住有點鼻酸，伸手過去摸摸莎莎的頭。

    這對小姐妹，如果是親生的該有多好啊。

    伊伊睡夢里也不安穩(wěn)，眉頭蹙著，臉酡紅著。趙音音輕輕拽著褥子把她整個人移到炕梢，還是覺得有點擔心。

    果然，當天晚上，伊伊就發(fā)起高燒來。

    第28章 二更

    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 家屬院里大家都是一個廠子的，就算是平時有些摩擦，這時候也沒人再計較那些。

    新婚的小鄭也不陪媳婦了, 他家有整個院子唯一的腳蹬三輪車，把伊伊捂得嚴嚴實實的放在車上, 周群芳也跟著一起去。

    小鄭平時是個文藝青年, 就愛看個什么哲學(xué)什么歷史的, 這時候卻把三輪車蹬得飛快。

    “小鄭啊, 你緩緩，姐下來跟你換換?！?/br>
    “周姐，你可別逗了！你好好坐著，把我大侄女給捂嚴實了。我這三輪車沒棚，別把孩子再吹著了?！?/br>
    趙音音跟周群芳緊緊把伊伊圍在中間, 周群芳拿自己的額頭去貼伊伊的額頭：“這孩子咋燒這么熱??？吹著了？”

    “沒有, 這孩子是心里存著事兒, 又有點嚇著了, ”趙音音的聲音有點焦躁，要是凍著了的發(fā)燒反而容易好, 這種小兒驚悸才是最危險的，“都怪我……”

    她要是不逼問得這么急，或許伊伊也不會發(fā)燒吧？

    “你瞎自責啥？”周群芳知道趙音音這一年才不傻, 到醫(yī)院未必頂?shù)蒙鲜聝? 這才自告奮勇跟來了，“等會兒你抱著孩子等著，我去掛號！你放心，這醫(yī)院基本上就是咱廠子的醫(yī)院，我們家小聰也來過好幾次, 我熟得很?！?/br>
    到了地方，小鄭也死活不回去，他掏出一把大鎖把車鎖上了，掏出來一本書進了候診廳，坐在一邊看起書來。

    周群芳趕緊去掛號了，趙音音抱著guntang的伊伊焦急地等著。

    “行了，走！上二樓！”

    小孩發(fā)燒，又是半夜，周群芳掛了急診號。大夫看小姑娘燒得滿臉通紅，給測了體溫，說著趙音音似懂非懂的話，抓緊給小姑娘開了點滴。

    護士過來叮囑：“家屬看著點，藥沒了就喊人，我過來換藥。”

    她又拿了自己的毛巾過來：“給她用冷水打濕了敷額頭上，隔三五分鐘就換一次，物理降溫一起能快一點。”

    趙音音在醫(yī)院有些發(fā)憷，做事情有點縮手縮腳的。這會兒才習(xí)慣過來，她想起身去弄毛巾，卻被伊伊的小手抓住了。

    “你看著孩子，我去，”周群芳站起來，一邊安慰她，“沒事，你看著孩子就行！我來了不就是幫你干活的？”

    伊伊這會兒不昏睡了，她看著趙音音：“嬸嬸……”

    “你別說什么了，”趙音音怕這懂事的小姑娘多想，“你發(fā)著燒呢，好好休息。別擔心，莎莎在家好好的呢?！?/br>
    她用力摩挲著伊伊的頭發(fā)，安慰她：“你喜歡莎莎，難道叔叔嬸嬸就不喜歡莎莎了？”

    說完這句話，趙音音感覺伊伊抓在她手臂上的那只小手放松了些。

    這孩子。

    趙音音伸手覆住那只小手，輕聲安慰她：“你放心，叔叔嬸嬸最后肯定會好好解決這件事的！”

    伊伊的大眼睛里認真地看著她，又流出一點淚花。周群芳進來正看見：“哎喲，小伊伊怎么啦？生病要撒嬌啦？”

    她伸手刮伊伊的鼻尖：“你好好睡覺，等這三瓶滴流打完，咱就回家去?！?/br>
    她比趙音音要凍些，伸手握住滴流管，想用手暖暖藥，免得小孩受不了。

    趙音音正要問她渴不渴，門口突然有個驚喜的聲音：“趙姐！”

    是趙滿倉！

    趙滿倉抱著個小姑娘，看起來也滿臉通紅，趙滿倉不好意思道：“趙姐，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我閨女發(fā)燒了剛打完滴流，你幫我?guī)€廁所行不行？”

    趙音音起身，周群芳替代她坐在那里安慰伊伊，她起身從趙滿倉懷里頭接過趙滿倉的女兒。

    “小姑娘真漂亮，叫什么？”

    趙滿倉臉上的著急顯而易見，還是憨厚一笑：“叫趙念慈。想念的念，慈愛的慈。”

    這名字好聽，趙音音依稀聽說過趙滿倉媳婦沒了，他一個人拉扯閨女。

    她抱著小姑娘去了廁所，看著趙念慈上了廁所，又給她洗了手，這才把孩子交給趙滿倉。

    “謝謝趙姐！”

    趙滿倉一個單親爸爸，帶閨女實在是太難了，找了半圈護士都沒找著，這才看見趙音音。

    “沒事兒！你閨女這是打完藥了？”

    趙滿倉點點頭：“趙姐，我?guī)Ш⒆踊厝チ耍s明兒碰見了再嘮！”

    趙音音目送父女倆走，回到病房，伊伊睜著大眼睛看她，問道：“小meimei好了嗎？”

    趙音音心里頭一軟，伸手給她撩開額頭邊的濕發(fā)：“小meimei回家了，等會兒打完藥，咱們也回家?！?/br>
    兩瓶滴流打完，又開了藥，趙音音去繳費。國營廠子的福利好，職工本人免費醫(yī)療，親屬都是半價，小孩子也在半價之列。

    這么折騰了幾天，伊伊的高燒終于沒有反復(fù)。不過，之前約好的去國營飯店吃飯也泡湯了。

    許云海有點遺憾：“要不明天再去一趟吧？”

    趙音音道：“家里頭的事情這么多，哪放得下呢？”

    她手上的褥子還沒做完呢，現(xiàn)在可得開始趕進度了。

    做褥子這樣的事情許云海幫不上忙，他只能盡量從別的方面幫忙。做飯刷碗帶孩子，只要是他在輪椅上能做的事情，他都盡可能分擔。

    齊大嫂上門來看伊伊的時候，許云海正在門口刷碗。

    “哎喲，小許這可真是疼媳婦！”

    院子里的大人少有不喜歡伊伊的，這小姑娘算是全院最懂事的小孩了。齊大嫂打趣了兩句許云海，進屋看見伊伊老老實實地坐在炕上。

    “伊伊，瞧嬸嬸給你帶啥來了？”

    她把手里頭的玻璃瓶子舉高，是黃桃罐頭！

    “齊姐，這多破費啊?！?/br>
    “沒事，”齊大嫂不當回事，“這是孩他爹弄來的，老頭子教了那么些徒弟，可算是有兩個中用的。”

    在陽山市的風(fēng)俗，要說感冒藥排行第一名，絕對就是這桃罐頭了。別說小孩，就是大人生病了，誰不饞這一口呢？

    小寶在一邊眼饞地看著，莎莎甚至看都不看，等到趙音音把罐頭打開，兩個小的不管饞還是不饞，都湊過去看jiejie。

    “姐，你快吃！”

    “姐，你喝點罐頭湯……”

    小寶以前吃過桃罐頭，正在認真地給伊伊傳授經(jīng)驗：“罐頭湯最好喝了，但是喝沒了罐頭又不好吃……”

    莎莎的注意力全在小jiejie身上，專心致志地看著伊伊，仿佛只要吃完了桃罐頭伊伊的病就全好了似的。

    趙音音有點欣慰，可是再想想莎莎，心里頭又有點沉下去。

    許云海托了打探消息的朋友很快就來了，這人姓劉，叫劉世宇，原本是部隊上的，復(fù)員進了陽機二廠。兩人家都是京市的，家里成分都不好，這才惺惺相惜起來。

    趙音音也進了東廂房，兩個人緊張地等著劉世宇張嘴。

    “莎莎出生那年，村子里一樣生孩子的人家也不少，不過有一家生孩子的時候碰巧家里沒人，李春萍去幫忙。”

    兩人對視一眼，八成就是這家了。

    劉世宇臉上的笑容顯得有點嘲諷：“這家可不是普通背景，之所以會跑到那村子里去，是因為祭祖，又趕上泥石流被堵在村子里。當時村子里人都去幫忙疏通道路，那女人早產(chǎn)，李春萍才有機會調(diào)換小孩?！?/br>
    李春萍就是許云海大嫂的名字。

    “知道那家子的聯(lián)系方式嗎？現(xiàn)在在哪？”

    劉世宇拿出一張紙：“這就是那家現(xiàn)在的家庭住址了，你那個侄子在那家應(yīng)該過得不錯，不過電話打聽不到，只有個大約的地址?！?/br>
    許云海接過那張紙，地址離陽山市不遠，正是省會?？葱^(qū)名字，家里應(yīng)該非富即貴。

    他有點安慰，可是瞬間這安慰全變成了愧疚：如果沒有這檔子事，住在這樣高檔小區(qū)里的就是莎莎了。

    如果大嫂對人家小孩好一點，或許他還不會這么愧疚，可是李春萍對莎莎非打即罵，根本沒有好好待別人家孩子的意思。

    “必須得通知人家，”許云海做了決定，“但是也不要太早告訴莎莎和伊伊，咱們大人先通過氣，再決定小孩怎么辦?！?/br>
    趙音音點點頭，她也覺得應(yīng)該這樣。

    許云海這個身子不方便跑去省城，劉世宇問他：“要不要我過去找這家人談?wù)劊咳缓蟀褜Ψ郊s過來陽山市？”

    “我跟你一起去，”涉及到伊伊和莎莎，趙音音總覺得不放心，她自己也實在是心疼伊伊，“你不認識倆孩子呢，光你去也不太好。我跟著去聊，我這個身份也方便一些?！?/br>
    她這個身份，說親近是兩個孩子的嬸嬸，說不親近也是兩個孩子的嬸嬸?？梢苑判恼?，談崩了的話還有許云海，算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了。

    “行，那我跟嫂子一起去。”

    事情商量妥當了，趙音音又有點不放心幾個小孩，臨行之前，她去鄉(xiāng)下把姑姥姥接進城來。

    “唉，這當媽的心也忒狠了，”錢老太太說話一針見血，“把親生兒子換給人家，她以為這是為了兒子好？真的為了兒子好的媽、哪會舍得把孩子送出去？”

    “她根本就沒把兒子當兒子看，這是當魚餌了！扔到人家富貴人家，將來她自己也能借光享享富貴！”

    趙音音也覺得是這么回事，看著撲進姑太姥懷抱里的三個小孩，她放心下來，轉(zhuǎn)身對劉世宇道：“小劉，走，咱倆去省城?！?/br>
    第29章 三更

    陽山市離省城不太遠, 坐火車就能去。劉世宇托人買好了火車票，也幫著趙音音開好了介紹信。

    這年頭，沒有介紹信可以說是寸步難行, 趙音音自己去開介紹信街道絕不會這么順當，她謝過小劉。

    “這一路這么順當, 可多虧你了, ”趙音音跟劉世宇也不太熟, 只能說些客套話, “要是我自己，這些破爛事兒就能辦上半天?！?/br>
    “嫂子可別跟我客氣?！?/br>
    劉世宇臉上笑容親和，不過為人卻有些點到即止的意思，他低頭去看書，沒有跟趙音音過分攀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