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平時沒這么心思細(xì)膩，趙音音問她：“不過，這段時間我也沒怎么見你出來，咋，跟我姐夫起膩歪了？”

    “啥膩歪不膩歪的，這都老夫老妻了，過日子不就那么回事？”李巧嘆口氣，還是說了，“整個院里，除了你們家小許會疼人，剩下不都是大老粗？回家就翹個腳丫子也不知道干活，要么就是擱外頭玩到晚上一回家就睡得跟頭死豬似的……”

    這話趙音音不好接，她也不了解李巧兩口子到底怎么回事，只能含糊地勸：“李姐你跟姐夫好好說說，光你一個人干活哪干得過來？你家仨孩子呢，你還得上班?！?/br>
    “誰說不是呢，這他還嫌我厲害，”李巧嘆口氣，“大過年的，不說這鬧心事兒。我大伯子家里有點門道，給俺家送了幾個罐頭，回頭我給你拿個桃罐頭去。伊伊那孩子生病我也沒顧上，給小姑娘甜甜嘴。”

    趙音音沒推，跟著李巧回去拿了罐頭，又去小鄭家里還了三輪車，剛出門就看見小徐拿個凍梨靠在門上邊啃邊看。

    “哎喲，這真是咱廠子的大紅人兒啊，”小徐畢竟是后勤的，影影綽綽知道點風(fēng)聲，“就整點破布縫補縫補，就能收購了當(dāng)福利……也不知道誰家倒霉分福利分那么幾條破布……”

    第34章 二更

    李巧要過去罵她幾句, 趙音音拍了拍她的手，攔下來了。

    “咱們這徐工人真是心系廠里啊，上上下下竟然沒有你不知道的事兒, ”趙音音的聲音清朗溫潤，聲音雖高卻一點也不顯得急躁, 整個院子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我才剛出門給鄭科長送點東西, 人回到院子里, 你就已經(jīng)知道了?！?/br>
    “能耐這么大，怎么不去替鄭科長把把關(guān)呢？在這不指名不道姓地叫喚，知道的道你是一心為公，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呢?！?/br>
    “這福利還沒發(fā)到手里呢，小徐你居然已經(jīng)cao心成這樣, 真真是清廉奉公啊, 想來你雖然有著食堂的肥缺, 平時肯定也是不肯占便宜的。那小雞子是自個兒脫了毛飛到你家屋檐底下掛著的, 豬rou是半夜黃鼠狼送來的，牛rou是一睜眼睛就直接在被窩里的是不是？”

    她說話聽起來不急不躁, 可是一個字一個字下來，竟然一點別人插嘴進(jìn)去的空隙都沒有。一通說下來，小徐的臉氣得通紅, 又反駁不出來。

    她的那些rou, 誰不知道是從食堂弄來的？正常人家一整年的票加起來，也買不上這些rou！

    “我又沒說你……你心虛了吧！”

    “你沒指名道姓說我，可是我指名道姓在說你啊，”這件事上趙音音可是一點心虛都沒有，“我教你個乖, 要是不敢當(dāng)面鑼對面鼓地說清楚，要是自己的屁股不干凈，就別出來陰陽怪氣。人得罪下了，酸味兒放出來了，自己還出不了氣。”

    “你真看著不順眼，去廠辦舉報去，順便再把你們家那些rou啊雞啊來源都交代交代，大過年的也叫大家看了樂呵樂呵，是不是？”

    小徐的男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出來粗著嗓子喊了一句：“鍋都糊了！還擱外頭瞅啥呢！”

    小徐一擰身子進(jìn)屋了，李巧拍拍趙音音胳膊：“行啊！小嘴兒叭叭的，還挺厲害！”

    趙音音跟她挑了挑眉道：“我這還沒說她什么呢，不過是跟她說說這個事兒論論這個理兒，教教她該怎么做人。大過年的高興著，都一個大院的，不跟她計較?！?/br>
    要是真跟這小徐計較，她能一個臟字不帶地把對方十八輩祖宗全照顧到了，保證個個晚上去給她托夢、教她以后別瞎惹人！

    “行行行，你寬厚大度！”李巧沒信她，都這么厲害了還沒說什么，“趕緊回屋去吧。”

    趙音音又謝過李巧一遍，這才端著桃罐頭回了屋。

    這年月，桃罐頭就是大人小孩生病時候的最大夢想，上次伊伊吃了一回，其他兩個小孩也都沾光跟著吃了兩口。這次又看見這么一罐子，大家都有點饞。

    “你們李巧姨給的，”趙音音把罐頭打開，準(zhǔn)備直接就分了吃了，不往后留了，“她心疼你們伊伊姐之前生病。一共六片，一人一片?！?/br>
    這黃桃罐頭不太大，里面統(tǒng)共六片桃子rou罷了，不過一片就是半個桃，也不算小。

    趙音音先拿了小碗給姑姥盛了一片，又倒了半碗湯，把罐頭給仨小孩讓她們自己搶著吃去。

    錢老太太不是那種家里有一個芝麻非得都給孫子吃了的小氣人兒，她樂樂呵呵吃了黃桃喝了湯，心里頭美著呢。

    “這東西真好吃，像我們以前，哪有機會吃這東西啊，這日子還是越來越好?！?/br>
    許云海問趙音音：“又跟小徐吵起來了？”

    “沒吵，”趙音音云淡風(fēng)輕地，“看她不會說話教教她罷了?！?/br>
    這院子里哪有人能跟她吵架？

    她拿了片劃粉上炕，開始在布料上比劃，準(zhǔn)備給伊伊莎莎做兩件一樣的小棉襖。這種斜襟樣式的小棉襖，還是鑲點毛邊好看，這時候可找不著羊皮料子鑲，有點遺憾。

    錢老太太也來幫她一起弄，倆人很快就裁好了片開始絮棉花行針。

    “這樣式兒帶勁，可惜沒有盤扣?！?/br>
    “沒事兒，一會兒我自己盤倆就行。反正都是縫外頭做裝飾的，里面還得用暗扣。”

    三個小孩搶著吃完了自己的桃罐頭，里面還給叔叔嬸嬸剩了兩片。許云?？淞怂齻?，把罐頭先給趙音音吃，自己才吃了剩下那片。

    趙音音有點臉紅：“家里頭就缺那一個碗了？”

    許云海當(dāng)沒聽懂：“咱家碗是有點少，之前莎莎摔爛那個也補不上了?；仡^有機會，得再買幾個碗，還得買個盤子，不然過年菜都裝不下?！?/br>
    被他這么一打岔，趙音音也忘了剛剛的事兒：“大碗就不用買了，不如買兩個小一點的搪瓷盆，我看李姐家也是這么弄的。平時能洗個菜什么的，也不怕摔?！?/br>
    “除了碗之外，你說定了rou了，什么時候能拿回來？”

    許家也從國營商店買了三斤肥肥的豬rou，準(zhǔn)備到時候包餃子，白菜rou酸菜rou都包上一些。不過，想過個肥年，光有rou餡兒餃子可不夠。

    “劉世宇幫忙弄的！他大舅哥是業(yè)務(wù)員，有門路，”許云海盤算著，“他說至少能有一個豬肘子，到時候咋做呢？紅燒？還是就烀熟了切片蘸蒜醬吃？”

    “一樣一半吧！半拉做個東坡肘子，半拉烀熟了給小孩兒解個饞，”對于長久不吃rou的人來說，還是直接煮熟了湛蒜泥醬油吃最香了，“rou湯還能拿來燉酸菜。”

    棉花都絮好了，趙音音挑了根打針開始行，這能保證里面的棉花不亂跑，不會穿著穿著胳膊肘上的棉花就頂沒了、凍著孩子。

    等到行完，就可以拿去縫紉機上收口了。趙音音從剩下的碎布條里頭翻了半天，翻出來一條泛著銀光的白綢來鑲邊。

    “行了吧你，換個深色！這不一天就給造埋汰了??？”

    趙音音訕訕地放下那塊白綢，她在宮里頭做衣服多了，有頭有臉的宮女姑姑們衣裳也都是只穿一次的，她就沒考慮到小孩的問題。

    給兩個小姑娘做棉襖的料子好看得緊，紅地白牡丹花，趙音音比來比去，最終還是決定拆了一條她陪嫁的羊皮褥子，切了細(xì)細(xì)的皮條給鑲個邊。到時候毛茸茸的，又不如那白綢容易臟。

    “這么鑲邊可好看，”錢老太太夸她，“誰都沒有我們家音音手巧！等回頭我回村了，再幫你整一條老羊皮褥子來?！?/br>
    伊伊摸著帶毛的羊皮褥子，小聲問趙音音：“嬸嬸，這褥子多好呀，給我們拆了多可惜呀?！?/br>
    “沒事，”趙音音摸摸她的頭，“咱家睡炕本來就熱，不像我娘家睡床，得睡這大毛褥子。你想想，咱家炕頭那么老熱，睡這大毛褥子你能睡得著覺嗎？”

    再說，切一小條下來鑲個邊也不用多寬，將來還能反復(fù)利用。

    小姐倆這棉襖做出來之后，在家屬院里，可出大風(fēng)頭了！

    伊伊和莎莎不是親姐倆，相貌不是特別像，可是穿了一模一樣的紅地牡丹紋斜襟棉襖，領(lǐng)口袖口都是一樣的白毛毛，又梳了一樣的發(fā)式，看著可不就一模一樣了？

    穿著漂亮的小衣服，感受著領(lǐng)口的白毛毛護在臉上，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大王許莎莎也開始文靜起來了。

    趙音音又給倆小孩兒一人縫了一個小荷包，上面繡了花，姑太姥給每人塞了兩毛錢進(jìn)去，這姐倆今天就是這條街上最好看的小孩兒！

    李巧帶著點埋怨道：“你給孩子做衣裳打扮得跟洋娃娃似的，別人咋辦？我本來擱國營商店給我們家老大的買的衣裳，這可叫你比下去了！”

    她還是下了大本錢給買的羽絨服呢！

    “李姐，這可就不賴我了，但凡你拿點料子過來找我，我還能不幫大侄女做件衣裳了？”

    李巧有點心痛，算了算還是罷了：“算了，今年布票都花完了，哪還有料子了……”

    兩人正說著，門口有郵遞員喊：“趙音音，趙音音在不在？”

    趙音音趕緊迎過去，卻是有她的包裹。

    她回屋取了自己的私章，往郵遞員的本本上一蓋，把包裹領(lǐng)了回來。

    “這么沉，這里都是啥？”

    趙音音回屋把包裹打開，里頭包得好好的各式風(fēng)干的rou或者臘rou，還有之前三個小孩都很喜歡的臘腸。她隱約猜到了，看著包裹皮上寫著是省城寄過來的，估計是宋致然給送的年禮。

    里面還有幾張白睿的照片，和一封信。趙音音現(xiàn)在認(rèn)的字不少，但還不足以支撐她完整看完信，她準(zhǔn)備晚上讓許云海念給她聽。

    “臘腸！”

    莎莎還不知道這是親媽給寄過來的，看見上次吃到的臘腸，她湊過來問趙音音：“嬸嬸！這個臘腸什么時候吃啊？”

    “你想什么時候吃，咱們就什么時候吃。”

    現(xiàn)在還不好把莎莎身世的事情告訴她，趙音音憐愛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那今天晚上就吃！”

    趙音音沒有二話，晚上就蒸了臘腸，飯桌上還特別給莎莎多夾了幾片。

    吃完飯，幾個孩子圍在收音機旁邊聽節(jié)目，趙音音去跟許云海一起看了信。宋致然的信里沒多說什么，只細(xì)致地介紹了白睿最近的生活起居，又說她拿到了白茂貪污的罪證。

    兩人一齊嘆氣，第二天，趙音音帶了鄭科長批的條子去廠子里領(lǐng)錢。

    在后勤處蓋了章，去財務(wù)領(lǐng)錢的時候她多數(shù)了兩遍，這才把錢小心地裝進(jìn)衣裳最里面的口袋。

    一千一百七十塊錢！她太幸福了！

    第35章 一更

    對于現(xiàn)在的趙音音來說, 這一千多塊錢是一筆巨款了！

    揣著這一千多塊錢，她感覺比前世包了一包奇珍異寶出紫禁城都緊張。

    許云海說過，讓她直接去開個戶辦一張存折, 存進(jìn)去。趙音音依言而行，辦了一張白底紅字的活期存折, 里面綠色的格子上寫了她這次存款的數(shù)額：1000。上面橫七豎八地改了三個章子, 工作人員再三叮囑她千萬不要弄丟了這存折。

    趙音音點點頭, 把存折和剩下的一百七十塊錢放好。

    她的本錢里頭還有許云海二十元錢呢, 得抓緊還給他。除此之外，還要給伊伊買畫畫的工具，給莎莎和小寶買點小禮物。

    年前可真忙啊！

    “可不是么，”晚上一幫女人都聚在趙音音家里，做點縫縫補補的活, “不過三十之前商店都不放假, 你要是買東西也不用太著急?！?/br>
    這時候的假期遠(yuǎn)遠(yuǎn)不像后世那么多, 如果不是沒訂單, 工廠過年只放三天假，平時周末也只有一天單休。不過工人們都寧可多上班也不想放假——一旦放假多, 就意味著廠子的訂單跟不上，福利和獎金都要大打折扣。

    “不過年前廠子里也不那么忙，”齊大嫂要給娘家媽做條新棉褲, 大家都一起幫忙, 一天就能做得了，“二十六號表彰大會，二十五號布置會場啥的就上半天班，小趙到時候也跟著看看去！”

    “我能去嗎？”

    廠子里一直說要給趙音音安排個清閑工作，可到現(xiàn)在還沒安排下來。

    “去！到時候有瓜子有蘋果, 大家都帶小孩兒去，你們家小許還要受表彰呢，你干啥不去？”

    趙音音也挺想去的，畢竟她給鄭科長供了一批獎品，也挺想看看反響。

    “我還真不知道許云海要受表彰……”許云海沒跟她說，但如果這樣的話她就肯定要去了，“那行，到時候我也去?！?/br>
    錢老太太坐在炕頭看著她們做活，伊伊和小寶在她兩邊坐著，莎莎在炕上蹦來蹦去。

    趙音音沒跟著一起做棉褲，她坐在縫紉機前給伊伊縫書包，一邊掐算著日子。

    明天給伊伊買畫畫的彩筆，后天再跟許云海去劉世宇家拜年取肘子，大后天就該去參加廠里的表彰大會了。

    她這幾天都沒得閑，好容易到了表彰大會這天，一家子因為許云海坐在靠前的座位，面前擺著瓜子和糖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