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塊這時候可不好買！好容易有點副食票，一般家里頭都留著買白糖用，不是婚喪嫁娶、誰舍得買點糖塊呢？前排的小孩子都忍不住想伸手，被大人按住。

    工會的人剛剛特地來囑咐過，這糖塊不能吃，拍照的時候盤子空空的不好看。不過等到散會之后，可以拿回家去。

    李巧問：“這搪瓷盤子能不能拿回去??？”

    “這可不行，”工作人員道，“不過今年會發(fā)不銹鋼的飯缸，一家一個！”

    帶孩子來的都開始哄孩子，趙音音給仨小孩講：“這個糖塊現(xiàn)在不能吃，開完會咱們裝回家去，跟姑太姥一起吃?！?/br>
    連最饞的小寶也點點頭：“我不吃！我拿回去都給姑太姥吃！”

    莎莎說：“我也不吃，瓜子拿回去叫姑太姥給我嗑?！?/br>
    姑太姥剝瓜子可快了！

    她問趙音音：“嬸嬸，不叫姑太姥回家了，叫她一直擱咱家住吧。咱家炕睡得下！”

    趙音音是有心接姑姥一直住的，但是老太太八成待不住。

    “你姑太姥家還有雞鴨呢，還有一個大鵝，過完年天暖和點再叫她回去，”她看著幾個小孩臉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領(lǐng)你去姑太姥家玩，姑太姥家后邊就是山，咱上山摘歐力去。”

    安撫了幾個小孩，表彰大會很快就開始了。若干個領(lǐng)導(dǎo)挨個上臺講話，大人小孩都聽得昏昏欲睡，一要拍照就趕緊相互提醒，努力坐直睜大眼睛。

    家屬院的都坐在一起，大人們小聲嘮嗑，小孩們也小聲咕咕啾啾的。趙音音耳聽八方，一邊聽著旁邊李巧跟她抱怨老公，一邊聽著后面周群芳給她講雜志上的明星八卦，還分神聽著伊伊悄悄地跟莎莎保證。

    “姐以后有工作了就給你買裙子，還領(lǐng)你玩去。將來你上哪我都去看你去?！?/br>
    莎莎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她說話一向是硬邦邦的：“姐你咋想那么遠，你啥時候才能工作啊？”

    小寶有點委屈：“姐你咋不惦記我呢？我不是你親生的嗎？”

    李巧差點樂出聲，趙音音也扒拉了一下小寶：“沒你這么說話的，你得問，‘我不是你親弟弟嗎’？”

    臺上的講話也終于進行到了最后階段，廠長宣布開始進行表彰，全會場的人都精神了。

    這表彰大會發(fā)的東西，基本上是人人有份的，只不過量多量少不一樣。下面擺著的東西大家早就眼饞了，國營廠子就是這點好，除了工資之外的福利都很豐厚，年終的獎品也是應(yīng)得的。

    普通工人的福利都是組長上去領(lǐng)各種券，回去再分給每家每人，到時候拿著券去后勤領(lǐng)東西。等給普通工人發(fā)完之后，就輪到了生產(chǎn)標(biāo)兵勞動模范之類。

    小鄭竟然是生產(chǎn)標(biāo)兵！

    趙音音震驚了一下，她印象里，小鄭成天看書不抬頭，咋看也不像是個工人的樣子，倒像是個讀書人。

    他靦腆地上臺，從廠長手里頭接過了生產(chǎn)標(biāo)兵的獎勵——豬rou券、白糖券，嶄新的搪瓷盆，還有一床褥子。

    這是家屬院唯一一個生產(chǎn)標(biāo)兵，小鄭又是個軟性子，一下臺回去獎品就叫大家分頭搶過去看。

    不過，今年小鄭娶媳婦了。他媳婦韓梅有點不高興，可為人靦腆，也說不出什么話。大家傳看了一下，趕緊把東西都還給人家。

    李巧還道：“我看工會給你按個褥子包了個塑膠袋，我還想看看呢，怎么沒看見？”

    韓梅有點著急，偏偏她又不好意思大聲嚷嚷：“我這還缺東西呢……有沒有人看見我們家小鄭領(lǐng)回來那褥子？”

    這次的獎品，豬rou白糖都是往年都有的，搪瓷盆看著也挺稀罕，但是最喜歡的還是褥子。自打需要用布票開始，廠子里都好多年不發(fā)床單了，今年居然發(fā)了條褥子，回去可不是頂大用了？

    偏偏這會兒豬rou券白糖券都在手，搪瓷盆也換回來了，就拿褥子沒在。

    韓梅急的，微微站起身來到處看，還是坐在后一排的周群芳眼睛尖：“小徐，你屁股底下坐的是什么？”

    往年小鄭還沒娶媳婦的時候，小徐昧下小鄭好幾回獎品，小鄭臉皮薄，不好意思跟這些嫂子多說話，就叫她昧下了。

    今年人家自己可有媳婦兒呢！

    小徐坐得四平八穩(wěn)的：“怎么著，小鄭也叫我一聲姐，發(fā)個褥子我坐一會兒都不行？這椅子怪涼的?！?/br>
    這褥子剛剛一到手她就看上了！又厚實，花紋又好看，隔著塑膠袋看、格紋圖案配色樸素大方，回家鋪著又好用又中看！

    要不是周群芳多嘴，一會兒散了會她直接拿回家去，誰知道？

    “再說了，當(dāng)初我還幫小鄭織過毛衣呢，小鄭叫我一聲姐，我拿個褥子還不行？”

    趙音音有點吃驚小徐的臉皮之厚，小聲問李巧，李巧也小聲跟他說：“小徐結(jié)婚前作風(fēng)就比較開放……后來結(jié)了婚，就愿意逗院里頭沒結(jié)婚的小伙子，小鄭是個書呆子不會說話，叫她占了幾次便宜都沒吱聲。”

    “小鄭這樣可不行，這事兒就得堅決點拒絕?！?/br>
    趙音音皺了皺眉頭，她還挺喜歡韓梅那個小姑娘的，她瞧了一眼小徐不甘不愿拿出來的褥子，稍稍放大點聲音。

    這會兒表彰大會已經(jīng)表彰完了生產(chǎn)標(biāo)兵，正在亂哄哄地重新布置。

    “喲，小徐，不是我說你，”趙音音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褥子，“前幾天還當(dāng)著全院的人說不知道誰倒霉分了那么幾條破布條，現(xiàn)在怎么還眼巴巴地把這破布條搶回去呢？你這修養(yǎng)可真不得了，說過的話味兒還沒散干凈呢、這就自己咽回去了？”

    小徐聽見趙音音這話，顧不上她話里話外嘲諷她說話當(dāng)放屁，先往手上看過去。

    她可是拆開塑膠袋看了一眼，看見這褥子又厚實又精美，這才準(zhǔn)備不聲不響昧下再說。橫豎小鄭是個書呆子，她回家用上了誰敢說是她拿出來的！

    “誰……誰咽回去了！”

    小徐急赤白臉地把褥子丟回給韓梅，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這句話說得不對。

    承認了這句咽回去，不就承認了前面說話有味兒、說話是放屁嗎？

    家屬院堆里爆出一陣子哄堂大笑，小徐第一次這么沒臉，只能強裝著不在意，撇嘴往另一邊看過去了。

    韓梅接過褥子，嫌棄地用手拍了拍，想著別人坐過有點膈應(yīng)，幸好上面套了塑膠袋。她瞪了一眼小鄭：“以后不許跟她說話！”

    小鄭不敢忤逆媳婦，趕緊點頭。

    表彰大會繼續(xù)進行，許云海被評為了去年的勞動模范，不但領(lǐng)了豬rou白糖券，還領(lǐng)了三十張工業(yè)券，一塊獎?wù)隆?/br>
    為了叫他上臺領(lǐng)獎，領(lǐng)獎臺旁邊特意弄了個小斜坡，方便輪椅上下。

    表彰大會散會，大家都趕緊把糖塊兒瓜子裝進布兜子里提回去，韓梅有點紅著臉過來，掏出一把糖塊塞到趙音音的口袋里。

    “謝謝趙姐！俺家沒小孩兒……給我侄女吃糖?！?/br>
    “不算什么事兒，”趙音音提點她，“你婆婆不管這些事兒，你自己可得厲害點！小鄭這樣可不行，你也叫人笑話?！?/br>
    “謝謝趙姐，”韓梅點點頭，“你啥時候有空就跟俺說，俺去教你打毛衣。”

    第36章 二更

    表彰大會結(jié)束, 大家結(jié)伴去把豬rou和白糖券都換成實物。去晚了說不定那豬rou就只剩下些排骨了，去早了白糖券說不定還能領(lǐng)點冰糖。

    趙音音以前最喜歡啃排骨，她做夢也沒想到, 來到這會兒居然也開始饞大肥rou了。

    她跟幾個孩子許諾：“領(lǐng)了豬rou回去，咱做一大鍋肥肥的紅燒rou吃！”

    什么糖醋排骨啊, 還是紅燒rou最香。

    趙音音拍在隊伍的中后段, 本來以為領(lǐng)不到冰糖了, 沒想到負責(zé)發(fā)放白糖的小姑娘擠擠眼睛, 給她裝的全是冰糖。

    “趙姐，你那褥子手工可真好，我媽說給我睡！”

    沒想到在這得了個人情，趙音音笑著接過來冰糖，從兜里抓了一把瓜子塞給小姑娘：“吃著玩。”

    領(lǐng)豬rou時候就沒這么好運氣了, 不是前槽不是后丘, 到底帶了一根肋骨。不過家里頭還有不少rou, 趙音音也沒計較這個, 倒是分rou的想著許云海是勞模、不好意思地又給搭了兩大塊豬皮。

    回家做皮凍！

    明天就是三十，整個家屬院上空都飄著飯菜的香味, 明天現(xiàn)做年飯可來不及，大家都是從今天開始備料。

    橫豎北方室外就是天然的冰箱，絕對壞不了。

    趙音音現(xiàn)在已經(jīng)認得很多字了, 她拿支鉛筆寫過年的菜單, 哪個字不會就叫旁邊的許云海填上。

    “咱家這些口子人呢，做八個菜不算多，”趙音音盤算著，“還有宋姐送來的這些風(fēng)干rou，咋做都夠了。齊姐還給送了不少青椒來?！?/br>
    其實, 她覺得八個菜還不夠體面，不過受物質(zhì)條件影響，八個菜已經(jīng)不錯了。

    小寶已經(jīng)張圓了嘴：“八個菜！這老多？以前我家一過年就做四個菜！”

    趙音音用心觀察了一下小寶的表情，提到“以前我家”的時候并沒有特別難過的神情。

    她放心道：“今年咱家rou多，給你們都吃個夠！”

    家里兩個灶頭一起開動，小鍋里熬上豬皮準(zhǔn)備做皮凍，大鍋把肘子和豬蹄先焯水，然后倒上油開始炸東西。

    趙音音留了兩塊豬皮準(zhǔn)備，她前世就好這一口，叫“炸響鈴”。不過，在炸rou類之前要先炸素的，不然味道就串了。

    “嬸嬸，你要炸什么呀？”

    “給你們做點好吃的！”

    雞蛋面團是中午回來就發(fā)上的，放在炕梢一會兒就發(fā)起來了。這會兒把面團搟成面餅再切成條，估摸著油溫差不多，丟下去炸上。

    小面條迅速蓬松起來，趙音音撈出來先給幾個小孩兒一人一根，這才把煮好的皮凍湯倒出來，刷鍋準(zhǔn)備熬糖稀。

    “可惜只能弄到點花生和葡萄干，也只能湊合湊合了?！?/br>
    她要做的是薩其瑪，這東西做一回可不容易，多做點給小孩兒解解饞，再給齊大嫂和張組長送去些。

    糖稀熬好，把炸好的小面條跟花生碎葡萄干攪拌在一起，用油紙隔著壓實在。

    “別碰，燙！”

    趙音音一把打開小寶的小手：“等晾涼了切開才能吃，不許偷吃?！?/br>
    一口氣做了三盤子，趙音音這才開始炸別的。素丸子、rou丸子、倭瓜丸子、地瓜丸子，炸了一圈丸子油都下去有一指頭，這才開始炸rou類。炸完rou又炸魚，一鍋油最后只剩下半鍋。

    “弄點粉面子，”錢老太太也是個省細人，她過來指導(dǎo)趙音音弄了點淀粉水下油鍋，等到淀粉定型就撈出來，“對……你瞧瞧，這回沒渣子也沒味兒了吧？這油拿來炒菜也沒事兒！”

    薩其馬已經(jīng)放涼了，趙音音給菜刀上也微微抹了點油，幾刀下去都切成塊，給全家發(fā)了一人一塊。

    “嬸嬸，這叫什么呀？”

    伊伊認真聞了聞，問趙音音這新奇小糕點的名字，那邊莎莎一塊都快吃完了！

    “慢點吃！別噎著，”趙音音一邊叮囑小寶，一邊趕緊給莎莎灌一口水下去，“好不好吃？”

    “好吃！”

    小寶一邊吃一邊嗦手指，沙琪瑪又甜又柔軟，完全征服了小胖子。他抱著趙音音的腿：“嬸嬸，以后還做好不好？”

    “要是有材料就做，”趙音音也饞這一口很久了，她穿過來就沒吃過這玩意，“不過這東西費油呢，你也別太指望了?！?/br>
    “嬸嬸，那我今天可以再吃一塊這個好吃的嗎？我可以刷碗！”

    小寶小心翼翼地問，趙音音一下忍不住笑出來了。

    她看著一邊斯文地吃著糕點的許云海，問他：“你瞅瞅，這還能看出來是當(dāng)初站在炕上大叫著他是獨苗苗的小胖子嗎？”

    許云海也笑了，這才幾個月，小胖子當(dāng)時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