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音音心里頭受到的震撼，比齊大嫂還大得多。

    雖然接觸得多、想得多，可是她畢竟是從一百年前穿越過來的。她看慣了mamajiejie們cao勞一生，那些做父親的做姐夫的，何曾幫過一把手？

    “這樣……太……”

    許云海拄著拐杖下地，把剛剛趙音音端過來的茶水端給她，帶著點憨厚地笑：“真好，我現(xiàn)在能下地給你端水喝了?！?/br>
    趙音音差點哭出來，許云海安慰她：“這是干啥呢，你聽我給你講道理。”

    “我剛剛分析過我自己的事情了，我現(xiàn)在就算是回到技術(shù)員的崗位上，肯定也早晚會被淘汰。到時候被淘汰了，去哪可就不由我自主了，對不對？”

    許云海說道：“倒不如趁著我現(xiàn)在還沒回去、還能跟廠子里討價還價的時候，趁著領(lǐng)導(dǎo)們還沒忘記我為了廠子里廢過一雙腿的時候，找他們要個輕松一點的職位。橫豎現(xiàn)在大家工資都一樣嘛，只要不是臨時工，到哪工資福利都一樣的。我還能照顧照顧家里，咱倆現(xiàn)在的工資收入，長期雇李嬸還是有點困難的。”

    趙音音也知道這些，所以當(dāng)初跟李嬸說好了，只雇她兩個月。

    “我的前景給你分析過了……你慢點喝，別燙著，”許云?？粗w音音喝茶，聲音放低跟她說，“你現(xiàn)在是被林書記親自調(diào)到廠辦，前途好得很！對不對？”

    “我住院的時候，我同病房那個老頭，你知道的有煙癮那個，”許云海嘆口氣，“他跟我說，就咱們中國婦女地位最高，這是為啥？是因為能工作。”

    趙音音猛地抬頭。

    她沒想到，許云海說的竟然是這個問題。那天她說的她想為這些女人做些什么，他聽進(jìn)去了？

    “但是我想著不對，咱們國家的婦女確實是工作了，可是孩子誰帶？要么是一個個累得要死要活，下班繼續(xù)帶孩子；要么就是把壓力轉(zhuǎn)移到上一代去，退休了婦女們繼續(xù)帶孩子。我可聽說了，國外的老人可沒幾個給帶孩子的！”

    趙音音認(rèn)真聽他的話，許云?？床璞樟耍纸舆^去給她續(xù)了一杯水。

    “你說，家庭這個東西，是不是就是在剝削婦女？你聽聽剛剛張組長的話，老實說，張哥算是個不錯的了，也不抽煙不喝酒的?？墒?，他這就是在剝削齊嫂的勞動力?！?/br>
    “但是，家里的活總還是得有人干的……”

    許云海笑道：“所以，你看我分析了這么一大堆。咱們家，你的前途更光明，所以就把資源都傾斜到你身上！”

    外面的天有些昏暗了，晚霞的色彩映照在窗子上，背對著窗子的許云海像是身上鑲了道金邊一樣。

    “這個問題，我想得不夠透徹，我找人借了本書看，等我看完了你也看看。是恩格斯的書，講的就是這個問題。”

    他說起書來，趙音音想起來了，她去醫(yī)院探望的時候看見過那本書，書名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

    “好，”趙音音相信許云海，“等你看完，我爭取也看一遍，然后我們一起討論?！?/br>
    但是她還是有點擔(dān)心：“但是廠子里會不會給你個不太好的職位？”

    “所以我才先找了張組長，”許云海笑道，“張組長既然剛剛認(rèn)可了我的說法，你別看他摔門走的，還是會幫忙的?！?/br>
    “吃飯了！”

    李嬸在外面喊睿睿和小寶，許云海也說道：“走吧，咱吃飯去?！?/br>
    今天是許云海出院的好日子，家里頭雖然沒有rou，可是前段時間攢下來些雞蛋。趙音音今天又特地多買了點菜，桌子上也有五個菜。

    莎莎好奇地去摸許云海的腿：“叔，你這個真的是換腿了嗎？”

    這小姑娘不知道看了什么科幻片，腦子里總是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許云海給她解釋：“沒換腿，但是換了一點骨頭。”

    幾個小孩都驚訝地睜大眼睛，爭相去摸許云海的腿。

    趙音音給他講了最近家里的各種事情，許云海也算是個球迷，聽說小寶居然想當(dāng)守門員：“行啊小子！你放心，叔肯定能找著人教你踢球！”

    有許云海在家，李嬸也要做到七月底再走，趙音音這幾天放心多了。她研讀的那些資料，有不懂的也能拿回來問許云海。

    只不過，有路主任盯著，她不敢太明目張膽地直接拿資料回去，只能自己先抄寫在紙上，準(zhǔn)備回去讓許云海統(tǒng)一解答。

    下了班，她忍不住一直把幾個重要問題抄完，這才準(zhǔn)備趕緊回家。

    才走出辦公樓，就看見許云海在門口。似乎是累了，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拐杖就靠在旁邊。

    他手上還抱著個奇奇怪怪的樂器，比琵琶要大一點，褐色的。幾個小孩也都來了。

    莎莎大聲喊：“嬸嬸你怎么才下來?。《紱]人了！”

    廠區(qū)里頭大部分人都已經(jīng)去食堂的去食堂、下班的下班，可是還有人在往這邊靠過來，好奇地張望著。

    不少人認(rèn)出了許云海，跟他打招呼。許云海只是笑，沒接話，把懷里抱著的吉他拿正，清了清嗓子開始。

    之前他下午經(jīng)常出門，還特地囑咐趙音音少去醫(yī)院，就是為了跟劉世宇學(xué)吉他。

    他和趙音音是因為一個錯誤走到一起的，雖然有著美好的結(jié)局，可是并不代表一開始的那個錯誤能就這么將錯就錯。

    她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婚禮，沒有三轉(zhuǎn)一響，沒有四十八條腿，沒有談戀愛的過程。那么，自己就要一件一件地都給她補上！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這個時代的文藝青年很多，許云海問了一圈，最后決定學(xué)這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來跟趙音音表白。

    在醫(yī)院能坐起來的時候，他就開始繼續(xù)練，手指上甚至磨出了一個血泡。他每次都怕趙音音問起來，還特地囑咐護(hù)士們一定不要泄露消息。

    這首歌的吉他曲淡淡的，許云海唱得很動情。

    “……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雖然不擅長唱歌，可是一首歌練習(xí)了上百遍，唱得儼然似模似樣。雖然比不上原唱鄧麗君的深情，可是他唱起來微微緊張的樣子，卻蘊含了另一份認(rèn)真在里面。

    周圍圍著的工人越來越多，莎莎興奮地拼命原地蹦高高。

    趙音音本來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在宮里頭多笑一分、恐怕就有人看不得她笑出來；她露出一點弱點，恐怕就有人要過來踩她。

    但是今天，她從聽見第一個字開始，眼前就開始模糊一片。她伸出手捂住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看著許云海帶著笑坐在那里唱著歌。

    伊伊也好興奮，她不像是莎莎那么上躥下跳的，她湊在莎莎耳邊說：“叔叔可真帥！”

    許云海今天還是特地打扮了一下的，穿上了牛仔褲、白襯衫，彈著吉他揮灑自如。

    一曲終了，劉世宇按照提前演練過的，沖上來扶住許云海跪下去。

    趙音音有點慌了。

    她畢竟是古人穿越過來的，思想再覺悟，也殘留那個時代的習(xí)慣。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能沖著她下跪！

    可這時候的文藝青年不少，圍觀的工人們有人尖叫有人吹口哨：“行啊！”

    “跟老外電影里的求婚似的！”

    “快點快點，快求婚啊！”

    “許技術(shù)員！快點來一個！”

    趙音音幾乎是僵在了原地，她看著許云海跪在那里，深情地看著她：“趙音音，你愿意成為我的妻子嗎？”

    她愿意！

    趙音音用力捂住臉，過了一會兒才終于把手放下來。她仍然站在原地發(fā)僵，張了嘴幾次都沒說出來。

    “我愿意?！?/br>
    許云海掏出一塊手表——他看過國外小說求婚要鉆戒，可是國內(nèi)結(jié)婚更流行手表，他想來想去，最后還是買了塊女表。

    圍觀的工人群里頭，爆發(fā)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趙音音拿著那塊表，死命把許云海拽起來：“你的腿！”

    “音音，你放心，”許云海跟她表白，“我許云海此生一定不負(fù)你！”

    周圍的工人拼命起哄，大家都難得看見這樣的場景，趙音音被起哄得完全不敢低頭，許云海拄著拐一只手?jǐn)堊∷?，朝著四周的工人道謝。

    “謝謝大伙捧場，我現(xiàn)在要領(lǐng)媳婦回家了！”

    趙音音扶著他，聽著周圍人的打趣，咬了咬嘴唇：“怎么跑到廠子里來搞這一套……”

    她的心仍然砰砰地跳動著。

    許云海住院一段時間，頭發(fā)有些長了，今天不知道去哪剪了個跟港臺男明星似的三七分。兩個人靠得這么近的時候，她看著許云海的側(cè)臉，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比自己還長。

    “以前，你嫁給我的時候，我沒少聽見廠子里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你嫁給我這么個殘廢以后都完了……”

    他把那些話都記在了心里頭。

    “我去問人家，女孩子想要什么樣的求婚。問了一圈，大家都說，如果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這樣求婚，就肯定會嫁了。”

    許云海有點緊張：“我剛剛還怕，如果你說了不愿意怎么辦……”

    “怎么辦？”

    趙音音臉還燙著，話也說不多，她含羞帶嗔地瞪了許云海一眼：“當(dāng)著這么多人，我能說不愿意嗎？”

    “是我考慮不周到了，”許云海立刻有點慌，“我沒有借助公開、借助道德壓力讓你一定答應(yīng)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的話，那張協(xié)議還是有效的！”

    都答應(yīng)了他還來說這個！“

    趙音音啐了一口，罵他：“傻子！”

    第60章 二合一

    回到家, 趙音音臉還一陣一陣地發(fā)紅。李嬸已經(jīng)烙完了餡餅。吃完飯，她好奇地去打開琴箱看吉他，輕輕一撥, 吉他弦發(fā)出低沉的久久不散的聲音。

    “你練了多久？”

    “以前學(xué)過一點，后來下放就都忘記了, 之前下午出去到劉世宇家練, 然后住院這段時間每天練一會兒?！?/br>
    “怪不得不叫我去看你！”

    趙音音想起來了, 之前她去醫(yī)院的時候, 經(jīng)?？匆娫S云海隔壁大爺床底下有這個箱子：“你還瞞得挺緊的。”

    許云海笑：“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么?！?/br>
    “下次可別這樣了，”趙音音想到被大家圍觀的樣子，忍不住又臉紅，“那么多人呢！”

    她摸著手上那塊小巧玲瓏的女式手表，看著漂亮的黑色鏤空式時針, 問許云海：“這個表多少錢？”

    “沒多錢！”

    許云海是托人買的, 最漂亮的英納格手表, 三百二十塊：“過幾天, 自行車就到了，等我腿好了就教你學(xué)車子！”

    “就做了一筆生意, 就亂花錢！”

    許云海不好意思地笑：“后面還會有的！再說，這都是應(yīng)該的……”

    人家結(jié)婚都要三轉(zhuǎn)一響，他和趙音音當(dāng)時結(jié)婚特殊, 什么也沒有。三轉(zhuǎn)一響里面有了收音機和縫紉機, 還是趙淮那老狐貍給送過來的。

    他現(xiàn)在先把手表和自行車補上，等分了房子再請跑街木匠來做家具。圖紙還沒找好，要加快搜羅的進(jìn)度了。

    “現(xiàn)在娶媳婦都要三轉(zhuǎn)一響，你看連李姐都有手表，你咋能沒有呢, ”當(dāng)眾求婚時候那個大膽的許云海不知道去哪了，現(xiàn)在又拘謹(jǐn)起來，“咱啥都不能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