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杏！賣自家種的大甜杏！”

    喊著喊著，伊伊覺得自己的臉也不那么燙了，有過來問價的她也能搶在姑太姥之前回答了：“五毛錢一斤！您嘗嘗，可甜了！”

    五毛錢一斤其實有點貴，不過也有零星幾個人嘗著不錯買了一些。過了個把小時，電影院門口開始人多，又多了幾個小攤子賣東西。

    錢老太太選的擺攤位置離電影院門口有點遠(yuǎn)，人流都被其他幾個小攤子吸引走了，伊伊有點著急，又大聲吆喝幾遍?？墒乾F(xiàn)在這里開始吵了，她的聲音也很快就被人流淹沒了。

    “姑太姥！這么該賣不出去了！”

    伊伊著急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見人家去推銷小包爆米花，她趕緊抓起姑姥拿來用來包杏的報紙，疊成小紙包的樣子，每個小紙包里面放七八個杏。

    “姑太姥，咱這是不是太貴了……要不賣便宜點吧？”

    一開始定價高，就是因為錢老太太不想讓這些杏太快賣完，這會兒看伊伊已經(jīng)積極起來了，自然就不用弄那么虛高的價格了。

    “行，這一包賣一毛錢就行，咱自個家種的又沒啥成本?！?/br>
    伊伊迅速把小一點的籃子裝滿了這樣包裝的杏，也學(xué)著人家推銷爆米花的樣子，跑過去問：“一包一毛錢，自家種的，又大又甜！”

    這時候糧站的議價糧才五毛錢一斤，冰棍五分錢一根，一包一毛錢的杏也不是人人舍得買的。伊伊連碰了幾次壁，她觀察了一下旁邊賣爆米花的小伙子，發(fā)現(xiàn)對方專門跟情侶和帶小孩子的推銷！

    伊伊是個聰明的孩子，她明白了，那些小情侶肯定很舍得花錢，mama也會因為小孩的要求買這些小吃。

    她抱著籃子往情侶和小孩子面前推銷，很快就把這一籃子都賣光了！

    捏著手里頭的一塊三毛錢，伊伊喜滋滋地回去給姑太姥看：“姑太姥，你看！”

    “咱們伊伊可真聰明！”

    “jiejie好厲害，這就都賣完了?。　?/br>
    錢老太太耐心地聽完伊伊總結(jié)經(jīng)驗，給她喝了水、又擦干了小臉上的汗，祖孫三人這才拎著賣完的籃子往回走。她把一塊三毛錢分開，給小寶七毛錢，給伊伊八毛錢。

    伊伊拿著自己賺的錢，心里頭興奮極了，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說著，姑太姥耐心地聽著。

    “我剛開始去問的時候，說話都有點顫音了……可是賣了幾包就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

    “咱們伊伊真厲害！”錢老太太問她，“那些不買的人呢，你咋辦？”

    “不怎么辦，繼續(xù)賣就行了！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買！”伊伊的頭昂起來，小身板挺得可直啦，“不買就問下一個！誰要在乎他買不買！”

    “那可不！”錢老太太摩挲了一把伊伊的頭，領(lǐng)著她回家了。

    第二天，姑姥沒繼續(xù)去賣那些杏子，自家留夠了吃的，跟趙音音許云海一起分給了鄰居們，又給孩子們的老師們送了一些。

    伊伊有點奇怪，怎么不繼續(xù)賣了呢？不過，她也舍不得姑太姥繼續(xù)去太陽底下曬著。

    下個周一，趙音音起早送了伊伊去學(xué)畫，伊伊跟嬸嬸揮別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她忘記買橡皮了！

    她要跑去小賣部，可是剛邁出腳步，又縮了回去。

    伊伊站在原地想了想，走進(jìn)畫室，放下東西，跑過去拍了拍那個雞窩頭男生：“我的橡皮你還沒還給我呢！”

    雞窩頭嘟囔了兩聲，在自己的書包里一通亂翻，翻出了伊伊的橡皮，遞給她。伊伊有些驚訝地發(fā)現(xiàn)，和她過去的想法并不一樣，對方并沒有因為這樣就不高興。

    她搖了搖頭，不對！她才不管他高不高興呢！

    第81章 二更

    晚上回家的時候, 趙音音發(fā)現(xiàn)，伊伊的文具盒有點裝不下了。

    家里幾個孩子的文具盒都是流行的那種鐵皮文具盒，上面印著彩色的圖案。伊伊整理了一下, 把好幾塊橡皮拿出來收起來，只留下一塊用。

    看著趙音音看自己, 伊伊有點高興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舉著橡皮：“嬸嬸, 我把過去借丟了的鉛筆橡皮都找回來了！”

    趙音音有點驚訝地看了姑姥一眼, 姑姥回了她一個得意又嘚瑟的表情。

    “行, 嬸嬸一會兒再給你做個筆袋放暫時用不上的筆和橡皮，你要什么圖案的？”

    伊伊去想筆袋的圖案了，趙音音跟姑姥一起包餃子，許云海把悠悠接回來的時候，餃子已經(jīng)都包好了就等著下鍋。

    “哎喲, 悠悠回來啦？”錢老太太看小姑娘慢慢悠悠地跟著許云海蹭進(jìn)門, 問許云海, “是不是又叫我們悠悠自個走回來的？”

    “沒有, 抱了一半，”從育紅班到家里沒有多遠(yuǎn), 趙音音要求悠悠至少要自己走完一半路才行，許云海也不敢不聽，“我叫她選是抱著走前半段還是后半段, 她選了前半段?！?/br>
    許悠悠可憐巴巴地看著姑太姥：“姑太姥, 今天你咋在家呢？”

    錢老太太秒懂，立馬就樂了。

    “哎喲，這小丫頭，真是恨不得一步都不走啊?！?/br>
    趙音音自己在家的時候，是舍不得讓姑姥做菜的, 這時候姑姥就會上樓下做一會兒。許悠悠想著，爸爸抱了前半程，她走到樓下，還可以再讓姑太姥抱一會兒。

    “一身小懶rou，”趙音音把餃子下鍋里，用笊籬推了幾下，又蓋上鍋蓋，走過來抱起閨女給她脫掉小裙子換成在家穿的背心和大褲頭，“準(zhǔn)備吃飯了，餃子這就好?！?/br>
    悠悠來回扭頭看：“莎莎姐呢？”

    “莎莎又跟著你宋姨上趙叔家吃飯去了，”趙音音把悠悠放在水盆前頭，喊幾個孩子也都洗手，“都來洗手，準(zhǔn)備吃餃子了?！?/br>
    今天的餃子是黃瓜雞蛋餡兒，還放了一點點青椒。黃瓜放點鹽揉了，擠出水，雞蛋炒碎，餃子皮搟到幾乎透明，吃起來又清爽又鮮嫩。

    “這個餡兒好吃，下回有空再做，我?guī)湍銚{面皮，”許云海一口一個，一口氣吃了兩碗才飽，“水靈！夏天吃著舒服?！?/br>
    家里頭孩子多，睿睿跟小寶也都長大了，這一頓下來一個餃子都沒剩下。趙音音跟姑姥包了一個多小時，也只夠吃一頓的。

    許云海刷碗的時候，趙音音湊過去跟他說話：“咱家最近這幾個月，花錢可有點花冒了。咱倆工資一個錢都沒存下來?！?/br>
    許云海停了一下想了想：“吃的也好了，之前沒吃這么多rou。最近又買rou又買熟食的，油也吃得多了?！?/br>
    “是啊，過去有各種糧票rou票勒著，有錢也白搭，有錢也買不了多少，每個月都能剩下不少?，F(xiàn)在不用票隨便買了，錢可不就不夠花了。”

    “能隨便買是好事兒。我現(xiàn)在想想以前糧票不夠吃得餓肚子的時候，就后怕，六零年鬧饑荒的時候，你不知道餓死多少人……”許云海搖了搖頭，“我最近看看找點什么活干，給家里頭增加點進(jìn)項?！?/br>
    “我也看看能不能找點什么活干，現(xiàn)在廠子里天天清閑得不行，辦公室這幫人成天遲到早退的。”

    “副主任你不管管？”

    錢主任高升了，副主任的位置空出來了，新的主任是個走關(guān)系調(diào)過來的，每天上班就點個卯人就不見了。大家都說趙音音要升副主任，林書記也暗示過一點。

    “我還不是副主任呢。而且，連咱頂頭主任都天天看不見人啊，我怎么管？咱廠子這么多年了，誰知道辦公室大姐跟廠長拐彎抹角有什么親戚呢。我算是看透了，咱們這國營廠子里啊，想做點什么事兒，那可是千難萬難！”

    “可不是么，你看林書記嚷嚷多少次嚴(yán)抓廠風(fēng)廠紀(jì)了，有用嗎？都是鐵飯碗，他敢開除誰？干多干少都一樣，誰好好干活？”

    許云海嘆口氣：“我倒是羨慕咱大舅他們那邊，多有沖勁??！”

    “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姑姥出來聽著許云海這話，“你們這些孩子啊，就是經(jīng)得少！那些自己干點小生意的，賺錢是賺錢，萬一出點啥事兒呢？再整個饑荒年，再整個啥運動，你在廠子里有旱澇保收的鐵桿莊稼！自己擺攤不得擎等著餓死！”

    “你們大舅那是進(jìn)不了廠子，剛過去時候多苦啊……”

    “知道了，姑姥，你別擔(dān)心我倆。”

    老人這么看是正常的，許云海跟趙音音都沒打算跟她頂嘴。就像是現(xiàn)在的出國打工熱，雖然出去就是三十倍的工資回來，可是也只有實在是找不到工作的待業(yè)青年才去拼一拼。

    只要廠子里還能待下去，就沒人出去。

    第二天夫妻倆分頭先送幾個孩子再去上班，東北“二王”還沒被捕，誰也不敢叫孩子自己去學(xué)畫畫。許云海去送伊伊，趙音音就先送睿睿去學(xué)圍棋，再送悠悠上育紅班。

    “mama，今天怎么又編了這么多辮子啊?！?/br>
    育紅班來了新老師，特別積極，小姑娘們睡午覺要散開頭發(fā)，等到午睡醒了再由老師給扎頭發(fā)。

    悠悠之前嚷嚷著勒頭皮，趙音音就每天給她扎個單馬尾或者雙馬尾就上學(xué)了?？赏砩习押⒆咏踊貋?，總會發(fā)現(xiàn)悠悠的發(fā)型每天推陳出新似的、完全不重樣。

    趙音音覺得受到了老師的挑釁，她今天特地早起了二十分鐘，給悠悠弄了個頗為復(fù)雜的盤發(fā)，又垂下來四根小辮子。

    “多好看??！”趙音音安撫閨女，她也喜歡給閨女弄點復(fù)雜的發(fā)型，“今天咱們穿了這么好看的小裙子，就應(yīng)該配個好看點的發(fā)型?！?/br>
    悠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倒是一邊的家長笑出來了：“你閨女也是小班的吧？是不是新老師班上的？”

    趙音音一看，這家長自行車上馱著的閨女也是滿腦袋小辮，還綁了好幾個蝴蝶結(jié)。

    “可不是！我之前就給悠悠扎了個馬尾，結(jié)果晚上回來頭上十多根小辮子，”趙音音把閨女放下，看著悠悠跟小朋友手拉手一起進(jìn)園，“天天這么整，咱當(dāng)媽的也不能顯得太沒手藝不是？”

    “那對唄，”對方跟趙音音對著嘆口氣，“我這手就不如你巧，特地去買了一大堆卡子，咱以量取勝！”

    “我姓趙，叫趙音音，是許悠悠的mama，”趙音音跟對方介紹了一下自己，這才問，“您貴姓？”

    “免貴姓丁，我叫丁慧，”對方跟趙音音握了握手，“我知道了，你是廠辦的吧？我知道你！之前的小組互助就是你搞的！”

    趙音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是大家一起為廠子加油，這才能搞起來?！?/br>
    丁慧道：“那可不是，之前大家加班加點的時候多了，誰替我們這些有孩子的職工想過接送孩子這些事兒？”

    她豎起大拇指：“我看見你好幾次了，看著就親切，怪不得能替咱們想這樣周到！”

    趙音音跟丁慧又說了幾句，這才推著車子去廠子。她心里頭有點感慨，雖然廠子現(xiàn)在的風(fēng)氣不太好，可是歸根結(jié)底是一小部分人和制度問題，工人們都是再淳樸不過的人。

    到了辦公室，她覺得今天整個辦公室的氛圍都有些不太對勁。她才進(jìn)門，許大嫂就一把搶過她的包放在自己的靠背上，跟她擠擠眼睛。

    趙音音領(lǐng)會了許大嫂的意思，剛往里走了一步，就聽見主任對她說道：“小趙同志，以后上班時間不要總?cè)バl(wèi)生間。”

    “主任，我知道了。”

    看著主任點了頭，趙音音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偷偷把包拿過去。許大嫂拿著文件夾到了她的座位上，小聲道：“林書記要升了?！?/br>
    趙音音一瞬間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是林書記的人！林書記要高升這件事對林書記自己是好事，可是對跟他走得近的人就未必了。

    不管他升到哪里，縣官不如現(xiàn)管，廠子內(nèi)部的人事都是他管不上的。接下來，廠子里頭的職位肯定要有一次大洗牌。

    這樣的話，恐怕副主任也輪不到她的頭上了。

    許大嫂看見她不說話，給她出主意：“你別就這么等著，不行就拎點東西上廠長家去看看去。”

    趙音音知道許大嫂是好心，她擠出個笑臉：“許姐，你放心，我回去想一想?！?/br>
    晚上回家，吃完飯，趙音音找許云海商量起這事情來：“你知道嗎？林書記要升了?！?/br>
    許云?？粗w音音臉上沒笑容，問她：“怎么，廠辦有人難為你了？”

    “也算不上為難吧，我今天早上遲到了兩分鐘，要不是許姐幫著遮掩，就被抓到了，”趙音音道，“明天開始我得準(zhǔn)點上班了?！?/br>
    “沒事，接送孩子有我呢，勞動服務(wù)公司我是經(jīng)理，沒人管我，”許云海安慰她一句，“別著急，先看看。我抽空上林書記家里看看，要是他真的要高升了，也得提拔個自己人才行吧?！?/br>
    趙音音有點心累：“這一個廠子也搞這么多派系，廠辦成天活不多、勾心斗角的破事兒倒是一大籮筐?！?/br>
    不過，第二天中午，趙音音倒是收到了個好消息。

    錢老太太的親孫子吳小康要回來看她來了！

    趙音音下班就急匆匆回家，告訴姑姥這個消息：“姑姥，我大舅說叫小康領(lǐng)著孩子回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