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凌抹了一把臉，“那就不回去。”

    “可你呢？”

    方瑾凌疑惑道：“我當(dāng)然留下來陪你，這種秘密都共享了，你難道還能放心讓我走嗎？”

    劉珂聽到這個答案，嘴角不由地深深往上揚(yáng)，心說那必然是放心的，爺都這么敞開心扉了。

    然而他一想到那糟心的流民，又把嘴角往下一撇，搖頭：“你不能留在這里，也太危險了?！?/br>
    “我不怕。”

    “可我怕呀?！?/br>
    劉珂這脫口而出的一出話，瞬間讓兩個人一同愣住了。

    彼此的眼睛里倒映著互相的影子，有些呼之欲出的東西好像到了嘴邊，似乎再往深處想一想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了。

    但是劉珂舔了舔嘴唇，移開了眼睛，說：“我怕你留在這里扯我后腿，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姐還得找我拼命，這我可惹不起?！?/br>
    “扯后腿？”

    劉珂看著他，很實(shí)誠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這身體要是拿得起刀，算我輸?！?/br>
    “刀？殿下，您難道真要跟那群流民去拼命嗎？”

    “不然呢？”

    方瑾凌坐下來，嗤了一聲：“用刀槍必然輸，但用腦子卻可能贏，雙贏?！?/br>
    雙贏？

    這話就有意思了，劉珂坐在方瑾凌對面，問：“怎么說？”

    方瑾凌起身道：“請jiejie他們進(jìn)來吧，一起說?！?/br>
    話音剛落，羅云和尚初晴就從外面走進(jìn)來，對著劉珂匆匆一行禮，凝重道：“殿下，五里地外發(fā)現(xiàn)了流民蹤跡，現(xiàn)在他們摸過來了！”

    兩人吃了一驚：“這么快！”

    尚初晴說：“應(yīng)該是早就發(fā)現(xiàn)我們了，一直暗中等著殿下的車駕過去，沒想到我們直接中途停下，甚至那些商隊(duì)還有轉(zhuǎn)道回去的跡象，所以怕殿下也跑了?！?/br>
    “多少數(shù)量？”

    “應(yīng)有上萬！”

    劉珂從京城搜刮了那么多東西，數(shù)十輛的輜重馬車，蜿蜒長長一條龍，誰見了不得心癢癢？再加上還有商隊(duì)跟著，整一條大肥魚，一旦吃下，足夠這些流民熬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可不就傾巢而出了嗎？

    沉默之后，方瑾凌對劉珂笑道：“殿下，看來我是想走也走不了了?！?/br>
    “你還笑得出來！”劉珂的淡定終于消失了，他忽然看向尚初晴，“不是說你們有條小道，現(xiàn)在還能走嗎？”

    尚初晴搖頭：“怕是不行，漫山遍野都有流民，為今之計便是往后撤，帶上必備的干糧，其余的盡數(shù)拋下?！?/br>
    羅云狠狠點(diǎn)頭：“殿下，您快走吧，那群流民可不管您是誰，留得青山在不怕不愁沒柴燒呀！”

    “灰溜溜地回京……”劉珂看向了方瑾凌，后者輕輕地往前一步道，“jiejie，羅統(tǒng)領(lǐng)，我們不走?！?/br>
    這時帳子再一次掀起，尚稀云和尚未雪，甚至尚輕容都一起來了，聞言驚訝地看著方瑾凌，“不走？”

    方瑾凌目光明亮，堅(jiān)定道：“對，不僅不走，還要解決這幫流民。”

    *

    外頭，尚小霜和尚小霧疑惑地望向帳子，“流民都要來了，怎么進(jìn)去后就沒動靜了？”

    這時見小團(tuán)子帶著下人端著茶盞而來，她們連忙拉住了他，“怎么回事兒？”

    “都在里頭商議呢?！毙F(tuán)子道。

    “不走了嗎？”

    小團(tuán)子搖搖頭：“應(yīng)該是不走了?！?/br>
    “為啥呀，難道真要打？”

    這個問題，帳內(nèi)的人也是一臉的疑惑。

    方瑾凌說：“首先我們得確定一點(diǎn)，殿下的目的和這幫流民的目的其實(shí)是一致的。”

    劉珂摸著下巴思索著：“爺?shù)哪康淖匀皇浅蔀橛簺龅闹魅?。?/br>
    “嗯?！?/br>
    尚稀云接著說：“流民的目的自然是吃飽穿暖，活下去?！?/br>
    “沒錯?！?/br>
    羅云一攤手：“那這哪兒一致了？”他看了看周圍，都是一頭霧水。

    方瑾凌笑了笑，“自然是一致的，想要真正吃飽穿暖，流民光靠搶劫過路行商根本不夠，所以必須要有朝廷救濟(jì)。而殿下想成成為雍涼的主人，那么至少得先進(jìn)入雍涼。”

    劉珂道：“所以都得打開雍涼城的大門?！?/br>
    方瑾凌一拍手掌：“正是，殿下聰明?！?/br>
    劉珂抱了抱拳：“這怎么會猜不到，我又不是豬……可然后呢？”

    方瑾凌笑道：“既然有共同的目的，那么就可以尋求合作?！?/br>
    “等等，小凌凌，你的意思不會是讓這幫流民先放我過去，我進(jìn)入雍涼城后再命人打開城門，讓他們進(jìn)來，或者開放糧倉接濟(jì)？”劉珂說著自己就笑了，“可是他們憑什么相信我？”

    尚未雪深以為然，“朝廷的鬼話，這群餓的都能殺人越貨的流民不會信一個字。”

    “而且就算殿下有這個心，進(jìn)入雍涼也拿不住里面的勢力，那盧萬山怎么肯聽話地開城放糧？”

    劉珂頷首，“要爺是土匪，還不如先搶了再說，我搜刮了那么多的好東西，足夠他們撐上好長一段時間了?！?/br>
    “所以，小少爺，這根本就行不通，趁流民還沒趕過來，我們還是回京吧?！绷_云勸道。

    這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否定方瑾凌，可他并無一絲挫敗，反而微笑道：“別著急，既然不肯放殿下先行，那就將他們帶上，一起進(jìn)城去?！?/br>
    這一句話，讓所有人都驚訝起來，“一起進(jìn)去？”

    方瑾凌重重地點(diǎn)頭，“沒錯?！?/br>
    “一起進(jìn)去……”劉珂喃喃道，突然他說，“你是想讓他們歸順于我？”

    方瑾凌的笑容頓時盛開來，“對，我們一直想著他們的目的是來搶劫殿下的車駕，甚至殺人，是對立的，但他們并非真正的土匪，其實(shí)也只是一群走投無路的普通百姓罷了?！?/br>
    “殺人越貨終究犯法，更何況是對著官兵，對著個皇子，若非不得已，想必大多數(shù)的流民都不愿意這么做。殿下給他們一個回歸正途的機(jī)會，讓流民不再流亡，這也是他們的希望所在。說來……”他看向劉珂，目光真摯，“這本就是殿下的責(zé)任，您該他們一個家，一個安定生活的地方，這樣您就封才有意義，不是嗎？”

    這話讓劉珂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方瑾凌，那雙烏黑透亮的眸子充滿期待，讓人不忍讓他失望。

    于是他點(diǎn)頭，重重地點(diǎn)頭：“對，這是我的責(zé)任。盧萬山要是不肯放糧，我來放，區(qū)區(qū)萬余人，就是一條街一條巷地安頓，難道也容不下嗎？沒這個道理！”

    這話說的豪邁萬丈，一旁的羅云聽著滿目激動，“殿下英明！”

    就是尚家姐妹也不由地互相看了一眼，微微冷漠的臉稍稍動容，神情也不由地認(rèn)真起來。

    這時尚輕容問：“可是凌兒，你怎么讓他們相信寧王殿下的承諾？”

    尚未雪思忖道：“據(jù)我所知，空口無憑，絕不會信?！?/br>
    “那就給足他們誠意?！?/br>
    “什么誠意？”

    劉珂沉聲道：“殺了盧萬山！”

    他說著看向方瑾凌，兩人雙目相對，從中看到了同一個意思。

    第57章 備戰(zhàn)

    要說這些流民最痛恨的人是誰，毫無疑問便是緊閉著城門任他們自身自滅的雍涼知州盧萬山。

    作為知州，第一要務(wù)便是讓治下百姓吃飽穿暖，哪怕能力有限辦不到，也不該冷血無情地守著糧倉看著百姓活活餓死。

    是的，雍涼有糧。

    地處落沙河上游，雍涼能形成這樣大的城市不僅因?yàn)檫呝Q(mào)互市繁榮，更是因?yàn)檫@在西北罕見的豐富水源，也就意味土地和農(nóng)耕。

    這些流民也是交足過稅糧的百姓??！

    他們求過，哭過，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拖著彌留的老母跪在城門下哀嚎，希望喚醒里面的大人一絲良知，可是沒用，冷硬無情的城門一動不動，將他們與希望隔絕。

    絕望之下一家四口直接一頭撞死在冰冷的城墻上，血染紅于白雪，混著詛咒和臨死前的怨恨，觸目驚心。

    安分守己的百姓終究被寒冷和饑餓逼上了絕路。

    “如果真能殺了盧萬山，應(yīng)該便能消除他們心中大半的怨恨了。”尚未雪道。

    羅云卻問：“可怎么殺呢？人就在雍涼城里窩著，咱們又進(jìn)不去?！?/br>
    方瑾凌說：“親王大駕，城外三里相迎，只要殿下能夠到達(dá)城門下，他就是不想也得出來?！?/br>
    劉珂若是被暴民沖撞死在了路上那也就罷了，最多一個失察之罪，可若是到了城下，居然還不開門迎接，那就是故意想害死皇子，不聽朝廷政令，一個謀逆之罪就逃不了了。

    雍涼再怎么自政，也是大順的州府，一旦派兵碾壓，根本抵擋不住，而頭一個要死的就是盧萬山，誅滅九族。

    “可是流民愿意跟殿下一起到城門下嗎？萬一他們不信怎么辦？若是以為殿下與盧萬山狼狽為jian，一旦會合反過來對付他們又該如何？”

    劉珂聽著自己的統(tǒng)領(lǐng)煞有其事地分析，一副頭頭是道的模樣，忽然有種這位已經(jīng)落草為寇的感覺。

    但是不得不說，考慮的有道理。

    方瑾凌見所有人看過來，目光微沉，“萬事都有風(fēng)險，我們只能試一試，畢竟他們是一幫烏合之眾，而我們手上則有一千名正規(guī)軍，以一當(dāng)十或許困難，可是別忘了，膽大兇惡的畢竟少，平民百姓對上官兵心里總有一份懼怕，真打起來……”

    他的目光不由地看向尚初晴，論領(lǐng)兵作戰(zhàn)，自是她最有話語權(quán)。

    尚初晴道：“真打起來，我們不會輸。”說到這里，她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忍。

    向來她們打仗面對的都是來犯國土的敵寇，自能以命相搏，放開手腳拼殺，可若是對著同胞百姓，又豈能狠得下心，結(jié)果性命？

    不論誰輸誰贏，終究都是輸罷了。

    “能不打還是不要打。”尚稀云感同身受地說。

    “可是他們已經(jīng)來了，人數(shù)眾多，來勢洶洶，恐怕不會安安靜靜聽殿下說話?！绷_云擔(dān)憂道，說了這么多，還得人家肯聽才行。

    方瑾凌笑了，“所以，我們必須先要創(chuàng)造一個能夠談判的機(jī)會?！?/br>
    說到這里，劉珂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他站起來，看向帳內(nèi)所有人，沉聲道：“諸位，越不想打就越要做出一副打的樣子，而且氣勢要足，陣勢要大，這第一記更要夠狠，才能將這幫流民震懾住，讓他們感到畏懼，才會安靜地聽本王說話。流血難免，可總比廝殺在一起，兩敗俱傷要好，是不是？”